蛭

　　夏雨澄是被雷声惊醒的。他不是个容易被吓醒的人，睡着了多数时候是和死猪一样，天塌下来都不知道。除了一样，那就是打雷。他总觉得雷声是对他的惩罚。因为他一直在做错事，所以上天才会不断吓他。
　　会让夏雨澄有这样想法的事情，发生在他很小的时候。小时候自己贪玩，总是在外面野，经常八点之前都不会回家。有一次下大雨自己没回家，姥爷出来找他回家吃饭。两个人相隔一条马路。突然打起了雷，小小的夏雨澄看见姥爷身体一顿，然后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将最疼爱他的姥爷撞到。在那之后，雷声就再也没有停歇。从那次之后，夏雨澄最讨厌打雷也最害怕雷声。记得大学住校的时候，还老被室友笑话，说他不像个男子汉。
　　夏雨澄抱着一床被子呆呆坐在床上。方亭并不是自己熟悉的人，他不敢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最软弱的部分。他的眼睛迷茫地看着前方，努力在黑暗中确定焦距。
　　“轰隆——轰隆——”
　　如果可以，夏雨澄多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住，可以一点声音都听不见。每次打雷，眼前都会重现小时候的那一幕。
　　他决定站起来去厨房倒杯牛奶压压惊。伴随着雷声，夏雨澄觉得这段路很漫长的。他不敢开灯，灯光下会映出自己最苍白的脸。
　　他摸黑把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在炉灶上热了热。锅底发出滋滋的声音，刺透雨澄的耳膜，在心底留下不一样的感觉。
　　“啪嗒！”
　　“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应该在睡觉吗？”夏雨澄有点结巴。似乎自己最不想被他看到的一面，被发现了。
　　“你这么大动静，我想不听到也难吧？怎么不开灯？”
　　“啊？有吗？”夏雨澄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在过来的过程中，撞到了一些家具，从而发出不小的动静。他一心只顾着雷，完全没有注意自己脚下发生了什么。
　　“有。睡不着吗？”方亭逐渐走近夏雨澄，此时正好一阵响雷，夏雨澄什么都忘记，直直扑进方亭的怀里。
　　方亭看着怀里那么瑟瑟发抖的身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居然呆站着什么反应都没有。隔了许久，才缓缓地从嘴巴里吐出一句并不确定的话，“你……怕打雷？”
　　“才……才没有呢！”
　　死鸭子嘴硬！方亭忍着没有说出那几个字。夏雨澄自然不会看到自己的脸色，可是方亭却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他在恐惧。
　　方亭等了很久，发现夏雨澄没有其他动作，就轻轻搂住了他。安慰性质地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安慰的话。
　　“好点了吗？”
　　夏雨澄此时此刻很想把头抬起来，然后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是，动作还没有整套做完，就又来了一阵雷声。所以，夏雨澄最讨厌雷雨天。本来自己在家，再软弱都没有人能看见，可是现在……方亭就在自己面前。人有了依赖，就会变懒，一味的像无尾熊一样趴在浮木上，悬浮着的浮木，就像洪水中唯一能攀爬的藤蔓，抓住了就死都不会松手。
　　方亭嘴角略微上扬，轻手轻脚地把夏雨澄抱回了房间，再轻轻把他放到了床上。
　　“睡吧。”
　　方亭那本来想松开的手，一下子就被握住了。
　　夏雨澄那张本来并不算漂亮的脸，闪动着一种叫做祈求的表情。
　　“好了，我怕了你了。”说完，方亭也爬上了床。那张并不算特别大的床上挤着两个大男人。现在的状况是，他们两个现在连翻身都困难。
　　“这回好了，我们两个算是亲密接触了。”方亭无奈地开着玩笑。这句话带着点明显的自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在温暖的怀里，夏雨澄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浅眠的状态。朦胧中听到方亭的那句话，只是发出了一个明显的鼻音。方亭说了什么，夏雨澄可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屋外的雷声逐渐变小，可是依旧不断。闪电经过，总是让屋子里时亮时暗。每一次鱼肚白都让方亭将夏雨澄看的更清楚。他是平凡的人，没有出众的脸，只是那睫毛微微颤抖着，让人很想吻上去……
　　好在方亭的定力不错，也不会做出这种出阁的事。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男人，而睡在自己怀里的也是男人。虽然高中时就知道自己是双性恋，可是他并不确定夏雨澄是什么样的人。总说如果是一类人磁场会异常接近，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夏雨澄和自己是一类人。可是，还是不敢做收不了场的事。
　　“嗯……”
　　“喂，小心！”
　　夏雨澄想要翻身，只是现在这张床，哪里还能翻得了身？幸好方亭眼疾手快，趁着他要摔下的前一刻搂住了他。
　　“呼——”方亭吐出一口气。就差一点，一点啊！他怎么睡着的时候一点危险感都没有？其实方亭更喜欢夏雨澄睡着的样子。虽然是一张普通的脸，可是那抹安静的神态却能让自己的心平静。
　　外面的雷声小了，雨声小了，怀里夏雨澄的呼吸还是这么平稳。
　　方亭居然没有一点困意。他喜欢就着这样姿势，看着他……
　　“哎。夏雨澄啊夏雨澄，你究竟和我是不是一类人？”这句话像是在问夏雨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夏雨澄的这个鼻音确实是时候。没有意识的一个音节让方亭忍俊不禁。这个巧合也可以让自己高兴一些日子呢。
　　雨停了。月亮从云朵后面露出了脑袋。皎洁的月光柔和地照在了他们的身上。方亭把夏雨澄放下，睡在了旁边。
　　脱离了怀抱的夏雨澄睡得并不踏实，总是极力地贴近方亭。
　　方亭摸着夏雨澄的头发，低叹一声，认命似的将两人的状态回复到之前。这样是太平了，可惜某人却睡不着了。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一百五十一羊……三百七十八只羊……”当方亭数到第五千六百四十八只羊的时候，天——亮了。而夏雨澄却睡得死死的。
　　方亭想起床做早饭，可是手麻了。被压了一个晚上，血液不通畅，有些难受。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为了防止之前的状况再次发生，他这回老老实实地选择熬粥。
　　家里已经没有剩下的其他食材。方亭决定去菜场采购。刚刚换上衣服就听见身后的夏雨澄在说，“我和你一起去。”
　　方亭发呆了三秒钟，然后才结结巴巴的应着说，“好……好啊。”他心里想着：那个家伙什么时候起来的？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连脚步声都没有？
　　“那你等等我。”夏雨澄一边说，一边往卫生间走去。不一会儿就从里面传出了刷牙洗漱的声音。
　　方亭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夏雨澄。他好像对昨晚的事情没有任何记忆的样子。这样也好。方亭忽略了他心里的失落。其实，他的潜意识在说：为什么不记得？！为什么！可是，人都是会掩藏自己真实想法的动物。人善于欺骗，又善于伪装。这似乎是人的本性，是人在克制自我的同时，激发出的一些反面的行为。方亭的脚尖一次又一次的敲击地面。不知道是等的不耐烦还是心里在作怪。
　　卫生间里水流哗哗不断。夏雨澄不停地在用冷水洗脸。双手捧着清冷的水，一遍又一遍的搓着脸庞。昨晚，他又没喝醉怎会不记得。可是，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两个男人见面一定会尴尬的。更何况还不确定对方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呵呵。终究还是弱了……还是在别人面前软弱了……”
　　夏雨澄细细整理了一番，换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鸡心领的蓝色毛衣。稍微梳了梳那几根杂毛，然后开门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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