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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雪意云垂野
群山载雪,映下南天一片霞红。梅园清寂,偶起几只稚鸟轻啼。枝头数朵琼落,一女子撑把紫竹油伞,披着一条鹤裘红氅穿梭于梅树之间。抱在怀里的一个瓷罐插着三两枝红梅,晕光洒在蕊上显得越发娇媚。
“小姐,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丫鬟小兰进园子喊道。
“小兰,你说,娘会喜欢这梅吗?”
“这梅流香滴艳,夫人若是见了,定是欢喜的。”
“定会欢喜?是吗……”她把伞给小兰,抱着瓶往园外马车走去。收伞,上车,雪越发大了。
马车朝着沂州城北的太守府云府驶去,不紧不慢,撩起车帘,一把把撑开的纸伞流动在素裹的街道上,烟花纸上都落着一层薄雪,两边升起的灯笼将这白染成了微红。
又是好久没看到这景了,六年来,每到这日她都会到梅园折几枝红梅,只是已有几年不曾见过这样大的雪了,心里倒是更添两分欣喜。
“老爷念叨小姐多少次了,今儿个可有些晚了。”管家周宣来到车前撩起车门帘说着。
“爹在哪?”女子抱着瓷罐边下车边问着。
“老爷在后院里……”
路转回廊,远远望见后院的怪石瘦竹上垒满了白,本应迎风怒绽的几株梅却毫无动静,只有那满树枝叶在风中绿了复白,周而复始。
“爹。”她推开院门。
里面一个约莫半百的男子,着一身碧青大袄,蓄着花白胡须,正坐在院里凉亭中望着那几株不开的梅树出神,树下是一方矮坟。
听到女儿呼唤方回过神来,“妤儿,今儿怎么到现在?”
“今年梅开的好,选了良久,才折到这些个。”她把插着梅花的罐子递到父亲面前。
云守诚看着眼前的红梅,不免又念起已逝了六年的妻。“若是你在,看到小薇年年为你折梅,该有多欢喜……”
两人来到树前,妻子爱梅,亲手栽下的这梅花却从没开过。
“娘,喜欢吗?妤儿挑了好久才选的这几枝小细梅……”云梦妤把瓷罐放到碑前,轻轻抚摸着,眼里含着的不是泪,而是对母亲浓浓的思念。
云守诚叹了口气,抬头看那漫天的飞雪,这会他想的,应该是六年前那个寒冷的冬日吧……
一场大雪,即将临盆的云夫人打开木窗,只见屋外白茫茫一片,梳洗罢。来到女儿房间。
“娘。”
“小妤,今天娘带你去看梅花好吗?今年娘栽的梅花肯定要开了!”云夫人摸着躲在被窝里的女儿的额头,温柔的说。
“好呀好呀,妤儿这就起来。”云夫人给女儿梳洗完毕,还给她扎了个好看的发髻。
“看梅花去喽!”
母女两领着两个丫鬟去了后院,推开院门,景象无疑是令人失望的,那几株梅花依旧坚持着自我。
云梦妤拉着母亲的手,睁着一对天真的大眼睛看着母亲,像是再说为什么没有开花呢,娘你又骗我。
云夫人俯下身子,摸了摸梦妤的小脑袋,刚想说什么安慰一下女儿,云守诚走了过来。
“这树啊和你娘一样,倔呀!”他也蹲下摸着女儿的脑袋,笑着说道。
云夫人红了脸,“快别听你爹的。”
“哈哈哈,走,今儿个带你们娘两去梅园,咱去嗅一下香满园可好?”云守诚抱起女儿,对夫人说道。
“真的嘛爹,太好了娘,爹要带咱们去看梅花啦!”
云夫人抿起嘴轻轻一笑,用手指抵了下女儿的脸蛋。
一家人坐上马车,来到了梅园。赏雪亭里,仆人们早已摆好了茶酒糕点。
“夫人小心,慢点。”云守诚扶着妻子,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妤儿你慢点,慢点跑,当心摔着。”云夫人看着跑着的梦薇,有些担心。
夫妻两坐在亭里,喝了盅茶。梦妤手里握着一枝梅花跑过来。云夫人瞧着那零碎的几朵花瓣,顿觉好笑,“傻孩子,怎的选了这些个。”说着起身去那林中挑起来。
“妤儿,看。”云夫人拿着一枝递到女儿眼前。“这是小细梅,这样的花虽然小,但是却小巧精致哦。”
云梦妤看着母亲手里的梅花果然比自己挑的好看,接过花枝就要跑去给父亲看。
“夫人,夫人……”一旁的丫鬟叫了起来。
“我……我要……生了……”云夫人扶着腰断断续续的说着。
云守诚马上把妻子抱上马车,可是照此情形想回府再找接生婆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让丫鬟把接生婆带过来。
“夫人,坚持住,接生婆马上就到了。”
“老……老爷,这会子我疼……疼的厉害……”
“娘,娘……”
“妤儿,娘没……没事。”
丫鬟带着接生婆到了马车旁,云守诚带着梦妤下了车,两人站在马前焦急的等待着。
只听得里面的叫喊声不绝于耳,只是慢慢的却小下来了。
“老爷……老爷,夫人难产,这会怕是……怕是不行了。”
“夫人……夫人!”
“哇……哇……”车里传出了婴儿的哭声,好像宣示着一切都要过去了。
“云老爷,恭喜云老爷,夫人给您生了位小公小。”接生婆抱着新生的孩子给云诚看。云守诚接过孩子,看着孩子笑嘟嘟的小脸,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对了,夫人呢?夫人……”
进了马车,云夫人已经气若游丝,他握着妻子的手,不知所措,不知道怎样才能挽回就要离开的妻子。
“老……老爷,就把我埋在……埋在后院的梅……梅树下吧……梦……梦妤,娘……娘真的舍不得……你……”一滴眼泪慢慢从她眼角滑落。
“夫人……”
“娘……”
外头的雪又下起来了,风也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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