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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一直在找一个完美的时间、完美的心情、甚至是自己完美的状态去写下关于那个完美的他的一些事情。为此,我一拖再拖,我告诉自己头发没有收拾好、现在不是整点、今天的事情太多我整个人都不够放松,就这样竟然拖了好几年,拖到了我重新认识他,拖到了我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完美,拖到了我认为他也从未完美过,所以在今天,此时此刻,我绑着因为疫情三天未洗的长发,喝着第二天就过期的牛奶和已经过期一天的果汁,躺在我这张不怎么温热的床上,报复性的想要就这么万事糟心写下去好了,那是2013年的七月的第一天,是十五岁的零遇到十六岁的周周的第一天。
零的全名叫严零零,小名就叫零零,可是朋友们喜欢叫她零,就一个字,叫着叫着反而比两个字顺口多了。零喜欢一个人呆着,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朋友,零只是更喜欢自己呆着而已。零和朋友一起去游乐场时会抱着旋转木马拍照、坐很矮的小飞椅、吃很甜的草莓圣代,零也会自己一个人去那里,零会排很久的队坐云霄飞车,零很少大叫,在爬上高高的坡后向下俯冲的几秒内,零偶尔会想着如果就这么结束就好了。
如果就这么结束就好了。
零在日记本上写过这句话,写完后又很快擦掉,零也在书上、本子上各种地方写下这句话,但从没有保存超过五分钟过,零害怕这些话被别人看到,被家人、朋友或是同学看到,零擦的很用力,好几次纸张都破掉甚至在下一页都留下痕迹。
零有一个秘密基地,是全世界除了零外无人知晓的地方,那是一座废弃的十层大楼,天台的锁被零砸开了,零放学后就会绕很久很久的路,绕到所有认识的人都回家端起热气腾腾的饭菜了,零悄悄的爬上天台,靠着锈迹斑斑的一块铁板听歌,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零只是觉得天台安静极了,是一个人呆着的好去处,有时零会翘掉周末的补习课,在天台一躺就是一天,零带上去一块很大的透明袋、后来又带上去了一条毯子,再后来零甚至摆了一块画板和几只画笔上去。但是零没有学过画画,零的画都只是颜色的重叠,蓝色的、黑色的、火红、鲜绿和棕黄,零一层又一层的抹上颜色,有时也会画点有具体内容的东西,可是每次画到一半,零就觉得太丑了太丑了还是涂成一样的颜色轻松点。
零本以为自己会一直拥有自己的这片小地方,直到二零一三年那个七月的第一天,零带着耳机冲上天台,她刚和哥哥吵了一架,现在只想在能剧烈吹风的地方冷静冷静,刚推开铁门,累的呵叱呵斥满脸通红的零一眼就看到了戴着耳机闭着眼睛的周周。
零起初觉得很气愤,接着又很委屈,觉得自己独一无二的地方被一个陌生人给玷污了,几分钟后,零尝到了咸湿温热的眼泪,她像一座丰碑般站在原地。而这时周周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眼前的零。
周周是完全无意中发现这个地方的,他是零的同班同学,事实上周周就坐在零身后一排,可是他不觉得零知道这件事。零总是歪着头趴在桌子上,即使和朋友说话时也不是眉飞色舞的样子,周周和零这两排共享一个很宽的玻璃窗,周周喜欢听课,虽然很多内容听不太懂,但周周每次都伸长了脖子努力想跟紧老师强调的每一个字,因此,周周很少看向窗外,有一次周五的自习课,大家都在揉着眼睛,教室里哈欠连天,说闲话和看电影的声音又无孔不入,周周觉得很心烦,他瞥向窗外时刚好看到零的脸——那时零在落泪。
周周本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喝了一大口可乐,这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从那时起,周周就经常看向那里,有时看不到零的脸,大部分情况下是能看到的,零带着一条褐色的耳机,和校服还有鬓角的短发融为一体,周周自己觉得这样有点变态,想到这他的脸就会烧红烧红的。周周克制自己看向手里的题,看向老师的脸,看向黑板上的习题,透过零的脸看向更远处的枫树林。周周没有和零说过话,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零有时会发神经一样的忘记带很多东西,比如下节课老师要讲的习题册、画图要用的套尺、甚至有一次零一支笔都没带,周周看着她向同桌一件一件的借东西,但零的同桌是个大大咧咧的女生,她们坐在一起简直是学习重灾区,那女生经常会回头喊
“周周,文具盒借我一下。”
零的同桌声音很大,会盖住周周回的那句——“好”或者“嗯”,周周觉得零一定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吧,这么想着,周周总是忍不住浅笑起来。可是零从来都不会主动找他借文具,这又让周周觉得有点难过,有时那位女生在睡觉,零就也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周周觉得她一定是忘了带练习书,但他总不能直接去叫
“零,你可以用我的书。”
每每这个时候周周就觉得自己的脸很烫,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好在零和周周所在的一班是全校最重要的三个班之一,课程是一天比一天满,老师的语速和上课时间都在直线上升,周周很担心自己的成绩,大部分时间里,这种担心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一切的事情。周考、月考、期中考、省考、模拟考、期末考,整个学期周周都觉得考卷是自己现在最熟悉的东西,他知道每一题的分数,知道各种规定的条条框框,知道语文的古诗词要怎么套用情感,知道了甚至作文也有模版和格式。
风北一中所在的这条街口是一家书店,牌匾上刻仁信二字,大家就叫它仁信书店,周周半个学期大部分的钱都进了这家店老板娘的兜里,标价三十五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老板娘就三十三卖,当时网购还没有流行起来,周周每周末都要背着很重很重的书包从这里离开,周末的补课是下午三点结束,挑完书后经常是四点过半了,周周的朋友们都去打球或者去网吧开黑,这时,就剩周周一个人了。
在期末考试前一个月的周末下午,周周不经意间看到了慢悠悠骑过路口的零,零偶尔会在补课那天请病假,周周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几乎是一瞬间周周就跨上了车,跟在零的背后,零在那栋破楼前下了车,蹬蹬蹬的驾着车子跑了上去,周周想了想掉头回了自己家。
周周觉得那是零自己的地方,尽管他很想去看一看,从那以后,周周像是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一样,他觉得自己有权利保护甚至捍卫这个秘密,周周的快乐没能维系多久,因为隔天老师就宣布了期末考试的时间。
周周没有一天不盼望着高二赶紧到来,高一的九门课实在是痛苦极了,周周翻着书,感觉自己哪哪都有点不明白,笔记虽然是整整齐齐的但是那些字好像都不是自己写下的一样,周周闭着眼睛逼自己回忆写下时的情景、老师上课讲的原话,可是怎么都记不起来,有时周周会有一种疯狂的想法,也许一直没上课的是自己,零才是一直坐在那里的人……
周周这么想倒也不奇怪,毕竟零的成绩总是数一数二的好,而周周却在班级十名左右摇摆不定,周周觉得零虽然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也许课下是很认真的人也说不定。
期末考试结束的和它被宣布时一样突然,周周收拾好东西离开考场时刚好看到了骑车离开的零,橙色的夕阳像橘子酱那样洒满零的全身,连零的短发也是橙色的,零的背影跳动着,周周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抑制不住的想要唱出声来。
零不喜欢考试。她不喜欢自己面对考试时的紧张感,不喜欢哥哥的严厉——每到考试时高二年级第二的哥哥就要跟自己唠叨好久,明明是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可是哥哥说话和父母很像,打好基础、想想高考、为了自己的未来做准备、再认真一点、你这种题不能错,零也不喜欢想未来,倒不是说她不喜欢幻想未来,零很喜欢在日记本里像编故事那样写下自己的未来,可是她不想像哥哥那样去思考,零觉得时间过的很慢很慢,这些事情都可以慢慢去想,什么学校、城市、工作、未来,零把黄色的柳叶盖在自己眼睛上,打开MP3,声音放很大很大到完全听不到周围的车流声为止,零躺在塑料布上,晚风轻轻柔柔的浮个不停……
楼下的周周犹豫再三,他上到了二楼,看到了零的自行车胡乱的倒在一旁,看到了书包里的书散作一团,周周抬头看了看通往三楼的楼梯又低头像楼下望去,停留了几分钟后,周周向着楼下走去,他推着车子到了街角的那间人气爆棚的面馆,排了很久的队终于看到了零骑着车子晃走的背影,点餐的小哥有点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周周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没带钱,于是他笑了笑,说了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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