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文七·风轻
九霄云雨停,花木皆青青。
风已入眠夜,待到旧时听。
玹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并未立即睁眼,只听见有人在说着话。
“主人是说……之前不是太子给五皇子送信的?”
“嗯,吾之前试探过太子,他那副模样,似乎是和这件事无关,应该是三皇子送的。”
这个声音……是青衣客?另一个,是若遥?
“关键还是看玹朝是怎么知道的了,那份消息可有严查?”
“已经严查过,确是手下人送的,内容也对的上。”
“呵,如此的话,那五皇子,必是因为那人才逃的了,可究竟是谁将那人的存在泄露的,务必查清,这颗钉子,不管是不是玹遥的人,都一定要掌握。”
“是。”
“下去吧。”
玹契听得若遥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忽然感觉一只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面颊。
“四殿下,可要起了?”
玹契无奈睁开眼,“青衣客既知我已醒,又何必让我听见,之前,不是怪我一直跟着你吗?”忽一睁眼,玹契看不太清,只有青衣朦胧的身影映在眼前。
“呵,还记上仇了,”青衣笑笑,“自然是因为……已经不怕被你听到喽,莫非,你还以为,能从这儿跑了吗?”
“这儿,便是你的老巢吗?”玹契试着活动了双手双腿,并无异样,只有一些太久没活动后正常的发麻,“看来你是真的没想把我再放走了。”
青衣笑笑,没有说话。
“能起来吗?”玹契望向青衣。
“方才我可是邀请你起床的,你反倒问我,”青衣笑着将玹契拉起,玹契坐起身来,“怎样?要盥洗吗?”
“劳烦了。”
“去,打盆水来。”青衣向门外吩咐一句,片刻,一素衣男子端着一盆水进来了,那男子一路小跑,带着点孩童般的神态,青衣不由得打趣一声,“小蓝,慢点,要是摔了,吾可不扶你。”
“主人真是,殿下一来,连哄都不愿意哄小蓝了……”小蓝微微眯起眼,嘴角带着抹坏笑。
“再贫嘴!”青衣佯怒道。
小蓝撇撇嘴,将水放好,然后飞快地跑向房门,临出门,遥遥喊了一句,“殿下,快帮小蓝哄哄主人,不然主人要打我啦!嘿嘿!”没等到青衣发怒,小蓝便一溜烟没了影子。
青衣无奈扶额,只见得玹契望着他笑得开心,“这家伙,跑得真快!这下好了,待会儿都没人倒水了。”
“原来青衣客的属下都这么有趣!诶,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哄青衣客了。”玹契轻叹口气。
“你倒是顺杆爬。行了,你好好想,我来帮你浣面。”
“好啊。”
“说起来,殿下是加过冠了吧。”
“嗯,三月前。”
“在洛阳?”青衣挽起玹契的一缕发丝,眉头微蹙。
玹契轻声应了一句。“嗯。”
“他们对你,倒真是不上心,连加冠,都没将你接回京来,九岁时便被丢去洛阳,一待就是十一年,他们倒真是放心。”青衣又挽起一缕发丝,玹契的头发软的很,摸起来怪舒服。
铜镜前,玹契看着那人为自己束发,那人的动作认真的很,也轻得很,生怕扯坏自己一根头发。玹契微微垂眸,“他们看得严实,自然不怕我兴风作浪。”
“却还是没看住你啊,这不,你还不是偷偷提前回来了?也亏你厉害,回来这么久,你那些兄弟竟还没发现,”青衣拿出一个小匣,“便不给你加冠了,别只簪子吧,玄玉的如何?”青衣从匣子里拿出一只玄玉发簪,发暂无过多坠饰,只描一层淡淡的纹路。
“嗯。”
青衣缓缓将那发簪别好。
“这簪子做得极好,是在哪儿做的?妙玉斋吗?”
“……”青衣刚要收回去的手忽的一顿,半晌,方才沉吟,“是……我做的。”
“啊?你……想不到……青衣客的手,也是极巧的……”
“呵,哪儿的话,不过小时候随便做的玩意儿。”青衣微微低头,将那匣子收好。
为什么感觉……他在难受呢?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簪子……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原先,是要送给谁的吧……
他不自觉地碰了碰那发簪,发簪的纹路柔和,玉质柔和,却忽然感觉一只手轻轻抚上。
“这簪子,本就是为殿下而制的。”
他在……解释吗?呵,竟被他看穿心思了呢……
那碰着发簪的手忽的一顿。
“……谢谢。”他望着铜镜里的那人,终于只是笑笑。
翩翩梨花轻飘飘地从树下落下,这梨树长得极高,似是已有不小的年份了,梨花树下一张小小的案桌,玹契和青衣相对而坐。
“哗啦啦啦”青衣高提起茶壶倒着茶。
“怎么?我倒是第一次见着你没有喝酒。”玹契只望着青衣倒茶,案桌上摆着两三碟点心,瞧上去倒是精致诱人。
“我倒不至于大清早就喝酒,不过……若是四殿下馋了那清月鸣,我便取些倒来供殿下一品。”青衣眉眼含笑,饶有兴趣地望向玹契。
“还是算了吧,素闻青衣客海量,青衣客的酒我怕是得一杯就倒。说起来,这是什么茶?”玹契瞧着这茶清澈见底,微微泛着些淡黄,茶香浓郁。
“梨花茶。”茶已倒好,青衣将茶轻轻放在玹契面前。
“你倒是爱梨花得很。”
“嗯,是啊,我爱梨花得紧,为何……不爱呢?”
那一树梨花总在纷纷地落,青衣便抬头瞧着,嘴角含着一抹几乎看不出痕迹的笑,“这梨花,多好啊……”
他身上,又散发出这种忧伤的气息了……虽然很淡,但还是……
“嗯?呵,你一直看着我干嘛?”青衣便不再看那梨花,而拿起那杯茶抿了一口。
“青衣客……青衣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玹契也去喝那茶,茶微苦,醇香,温润,倒是极对他的胃口。
“名字?名字的话,现在还不能告诉殿下呢,殿下,唤我青衣吧……”青衣又拿起一个榆木小碗,盛了小半碗粥放在玹契面前,“你一定饿了,还有会儿才到午膳,先垫垫吧。”
青衣……花若也这样叫过……
“这世上,已经只有你一人有资格这样叫我了……”青衣直视着玹契。
“曾经……也有别人吗?”
“……嗯,很多,他们都有这资格,却还没来得及叫就死了……至于花若嘛,他若再敢叫一句,我一定抽死他。”言语间微带点轻佻,嘴角微带点笑意。
又回到以前的样子了呢……
粥很香,里头加着一些小菜。
“这粥很好喝,也是……你做的?”
“不过是小蓝那群小家伙做的罢了,怎么?想尝尝我的手艺?”
玹契有些诧异地望望青衣,“青衣……也会做那庖厨之事?”玹契方才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面前这人竟真的会下厨。
“嗯,当然会啊,曾经……还被一个人夸奖过呢,殿下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这手艺,堪比御厨。”青衣微微挑起眉,托腮望着玹契。
“既然手艺堪比御厨,那为什么,只有一个人夸过?”
“……殿下啊,真是……诶,很让人头疼呢……”
怎么回事,他……在难受?
玹契眼瞧着青衣忽然站起,将他自己扑倒在地上,那张脸美得很,凑近了越发能感觉这张脸美得让人窒息,青衣双目微眯,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嘴角的笑有些戏谑,但又有几分苦涩。
青衣将玹契的手抓紧,也不做什么,就这样看着玹契。
“殿下……你还真是很容易伤到我呢,不过……也不怪你,毕竟……我的伤口,还是太多了啊…… ”
“为什么?你会拥有那么多的痛?你究竟……是谁?还有你的仇人……”
青衣却打断了他,“殿下,我的仇人,正是你的亲生父亲,皇帝,我做梦都想杀了他!至于其他……殿下,你不该问我……”
因为,你本应知道……
却忘了吧……
“果然……是他啊,青衣,他……你很恨他?”
“……自然,我活下去,就是为了报复他,对他,我永远都不会手软……”青衣只盯着玹契。
玹契没了声音,亦只是望着他,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青衣轻叹口气,“算了……”青衣缓缓起身,也松开了玹契,“四殿下……这下,还真是不能放你走了呢,”青衣伸手将玹契拉起。
“青衣,你真难让人摸透……”
“怎么?四殿下现在才知道这一点吗?呵,我青衣客,早就是个疯子了。”青衣坐回案桌前,复去喝那茶,眼里尽是阴霾。
玹契亦坐好,“青衣,这是第一次见你如此神伤,之前,你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是因为到了这儿你才变得如此真实吗?这里……竟然可以让你卸去平时的伪装吗?”
“真实?伪装?不……玩世不恭也好,黯然神伤也罢,都是真的,只不过这儿,更让我感伤而已。”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么高的梨花树,我还是第一次见……
“这里?我不是和殿下说过吗,要把你卖到倌馆来,这儿,便是京城最大的倌馆,听雨楼。殿下……”青衣慢慢凑近玹契,“要当花魁吗?”
“殿下。”唐铎朝进来的那人微微躬身,那人一袭红袍,冠戴红玉。
“唐伯不必拘礼。”太子挥挥手,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而将那主位空出,俨然是要与唐铎平起平坐的架势。
唐铎银发银髯,眉目安详,抚了抚那丛白须,也不避讳,便与太子相对而坐,“却之不恭。”
“殿下可已听说一天前京郊发生的那件事了?”
“嗯,自然,青梨红蝶,已传遍整个京城。”玹朗微微笑笑,轻抿口面前的茶。
“殿下……似是对这青衣客欣赏有加?”唐铎亦端起面前的茶轻抿一口,眼里略微露出些精光。
“唐伯……这是何意?”玹朗眼睛微微上挑,望向唐铎,语气悠长。
“那青衣客不过狼子野心,谋逆之臣,殿下乃东宫至尊,还是应当对那青衣客防范一些的。切莫……靠得太近。”
玹朗自嘲地笑笑,“诶……我又怎么靠得太近,他啊,总有着一层厚厚的伪装,时而玩世不恭,时而又隐隐透着些压迫感,我或许从来没见过他真实的模样吧。”
“诶……殿下,他不让您接近,对您又何尝不是件好事?毕竟,以后,青衣客与您说不定还会兵戎相见,青衣客的确厉害,甚至可以让几乎所有人为其倾倒,这也是他能够招揽这么多门客的缘由,但殿下……万不可对他有任何想法!且不说他身为男子,您是君,他顶多是臣,甚至还有可能是个逆臣,您……”唐铎不再说下去,而是哀叹一声,“我朝还不容易才有了个盛世,又怎么出了个青衣客啊!”
“唐伯,还是莫提青衣客了吧,二弟那儿,如今怎么样了?”玹朗垂下眼眸,眼神晦涩难辨。
唐铎正了正身子,“安在二皇子那儿的人说,二皇子被青衣客的人打成重伤,至今昏迷不醒,京郊一役,二皇子可谓损失惨重,我们安下的人,也死了一个。”
“二弟之前一直不把青衣客放在眼里,这次倒也是吃到苦头了,”玹朗微微点头,“听说,花折叶倒是全身而退了?”
“嗯,”思及于此,唐铎微微沉吟,“恐怕是因着花若的缘由,江湖上早就传言这花若与青衣客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有的说这花若是青衣客的救命恩人,也有的说这花若与青衣客两情相悦,呵,总之说法不一。而这花折叶……江湖上倒是人尽皆知,这花折叶与青衣客势同水火,从来不对付……”说到这儿,唐铎一贯严肃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笑颜。
“哦?唐伯这是怎么了?竟似乎……有些高兴?莫非,这其中另有门道?”玹朗饶有兴趣地望向唐铎。
“嗨,这花折叶总一袭青衣,而青衣客亦是一袭青衣,而花折叶的名气又比不上青衣客,因此啊,总有人将那花折叶误认作青衣客,花折叶自然恼得很!这两兄弟都是小孩脾气!”唐铎无奈地笑笑。
“他们倒有趣得很!”玹朗微微笑笑。
“不过……”唐铎微微压低声音,“我倒听说……”
“嗯?”
“这花折叶,其实喜欢青衣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