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的恋爱运

　　接过前台小姐姐递过来的房卡和身份证，沈郁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跟身边的季臣说：“我真是上岁数了，通个宵感觉要死人”。
　　季臣一脸好奇地看他：“出去玩儿了吗？”。
　　沈郁闻言失笑道：“别闹，我哪还玩儿的动？也就你们年轻人一听通宵马上能联想到玩儿，我是赶稿子写了个通宵”。
　　季臣伸手捏了捏沈郁的肩膀：“通宵工作也太拼了，先去休息一会儿”。
　　两个人本来都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别扭的，直到季臣收回了自己的手，沈郁才意识到他们俩个之前似乎不算太熟，绝对算不上可以勾肩搭背，随便开对方玩笑的关系，更何况在飞机上两个人似乎还“闹别扭”来着。不过现在想来，沈郁觉得是自己单方面想多了，季臣明显不是因为他生气，不然飞机上怎么可能帮他盖毯子，甚至还……碰了自己的眼睫毛？
　　沈郁心想，怪不得眼下流行臭弟弟类型，季臣这不就是臭弟弟的典型嘛。要说起来，这几次见面季臣对他算得上无微不至了，甚至还有些撩。即便是傻子，也该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何况季臣还早就在圈里公开出柜了。沈郁觉得自己都三十岁的人了，再揣着明白跟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年轻人装糊涂，实在有些不是东西，但他在飞机上想了半天也没下定决心给季臣回应。
　　沈郁觉得自己已经过了需要床伴的时期，再让他像过去那样长时间去维系一个情人，也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觉得谈感情很麻烦，不谈感情只谈欲望也相当麻烦，能绕开绝不往上凑。跟季臣见过为数不多的几次面，沈郁能感觉到，从某个夏天傍晚的戒指开始，季臣似乎就对他有了一种执念。
　　王菀她们都曾经或明或暗地提醒过，季臣心里有个无可替代的人，沈郁自然也不会把季臣想要玩玩的试探和少年时期的执念当真。在他看来，无非是年少时期的欲望，现在也没能消解，又或者像季臣这样等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太辛苦了，需要某些排解。
　　沈郁自认为跟季臣算是有缘分，大概季臣也这么觉得，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但沈郁迟迟下不了决心，因为他不像二十岁的时候那样，有玩一玩的心情了，也不像那时候那样玩得起了。
　　PARTY是明天，季臣原本打算趁今天没有行程安排，缠着沈郁一起出去玩儿的。但一路上看到沈郁糟糕的精神状态，实在担心对方的身体，又不想错过难得的独处机会。他犹豫再三，还是给沈郁发了条消息：“郁哥你先好好休息，过会儿我过去找你，带你去吃好吃的。不要一直睡，不然晚上该失眠了”。
　　沈郁已经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脑袋接触到枕头的一瞬间，脑细胞就集体宣布宕机。他胡乱看了一眼消息，胡乱回了句“好”，把那堆乱七八糟的问题扔到一边，握着手机昏睡了过去。沈郁睡着的时候很老实，手机也就一直被他握在手心，在季臣敲门之前，他就被大量涌入的群消息震醒了。
　　谢初和他一起办这次PARTY的朋友拉了个群，陆陆续续有人被加进群里，各种打招呼的消息扑面而来。手机不停地震动，硬生生震出了闹铃的架势。东道主们本想带着已经到的人一起去吃饭，刚好还有几个人在群里点名想约JC聊聊。
　　季臣看着群里横飞的各种信息，斟酌了一下说辞：“各位不好意思，一会儿我要跟沈老师去见个朋友，明天再跟大家探讨工作的事”。毕竟JC是个连“AJDA”都不给面子的人，被婉拒似乎在意料之中，大家纷纷表示没关系，明天再约。
　　敲门声响的时候，沈郁已经把群里七七八八的聊天记录看了个差不多。他本来也没打算跟这群人一起去吃饭，季臣刚好帮他找了个“一起见朋友”的理由，真是歪打正着。他盯着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身上还是没什么劲儿，完全不想动。再想到门口站着的，是他睡前迟迟做不了决定的大问题，就更不想下床开门。沈郁甚至想给门外的季臣打个电话，让他一个小时以后再来。
　　电话还没拨出去，沈郁猛地意识到对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坐在观众席上看他们训练的小孩子了，而是被圈里人众星捧月的大设计师，是个相当出色的成年人，那么成年人之间的相互尊重总还是得有的。虽然沈郁知道就算自己真把季臣打发回去，对方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跟他生气。
　　门一打开，季臣就看见头发乱糟糟，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的沈郁。他没忍住，伸手顺了顺沈郁的头发：“没睡醒？”。大概是觉得沈郁还懵着，季臣说话的口气和动作都有点没收住，甚至带上了宠溺的意味。沈郁没什么力气是真的，但毕竟早就醒了，脑子更是非常清楚。他这会儿把季臣的动作和情绪清清楚楚地收入了脑中，那些被搁置的问题再次浮现了出来，再这么下去，不拒绝岂不就是默认接受了。
　　沈郁活了这些年，还没有哪个年纪比他小这么多的人，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似地，只要见到他就缠上来，甚至还把他当小孩子哄的。他路过镜子的时候不由得照了一下：不都说自己长得有距离感吗？不都说自己不好接触吗？不都说这张脸可望不可及吗？身后跟着的这个不怕死的小孩到底怎么回事？
　　沈郁的声音是哑的：“其实早就醒了，就是浑身没劲儿，懒得下去给你开门”，他实在扛不住床的诱惑，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躺了回去：“你先坐会儿，我再享受两分钟被窝，缓一缓”。既然季臣一直居心叵测，他也就不在乎在对方面前放飞自我了。不就一个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小孩吗，能怎么样？就算是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收拾一个季臣应该也绰绰有余，何况自己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死活要争“上下”的小屁孩了。
　　虽然季臣无论颜值还是身材都算合沈郁胃口，只是这人名气实在太大，看起来又过于浪荡不羁了，万一私下生活作风不好，岂不是更麻烦？沈郁一想到麻烦，就浑身不自在，如果是个大麻烦，那他绝不招惹。不过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过情人了，眼下是要因为季臣破戒吗？还是算了，不管这人本身麻烦不麻烦，情人这个身份就他妈的很麻烦。
　　季臣坐在沙发上假装若无其事地玩手机，实则不停地偷瞄躺在床上的沈郁，那人盯着天花板眼神涣散地发呆，活像一只慵懒又迷人的猫，还是纯种波斯猫。沈郁脑袋上的呆毛竖起来一撮，萌得季臣没憋住，笑出了声。
　　沈郁听见他笑，马上缓过了神，坐了起来：“笑什么？”，他一边问，一边动作迟缓地扒拉开被子去洗手间洗脸刷牙。
　　季臣的视线追着沈郁的背影：“没什么，看到只特可爱的猫”。
　　沈郁以为他是刷视频看见小动物的图了，随口问：“喜欢猫？”。
　　“不喜欢”，季臣的声音还带着笑意：“不喜欢任何动物”，随后在自己心里暗暗接了句：只是特别喜欢你。
　　沈郁没理他，心想，不喜欢你笑个屁……但碍于得给大设计师面子，这句吐槽被他压在心里没说出口。洗漱完毕后，沈郁随便换了身衣服：“想带我去吃什么？”。
　　“海鲜砂锅粥可以吗？地方特色，我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
　　沈郁的态度很随意：“行啊，那走呗”。
　　季臣站起来靠近了沈郁，用视线测量了一下两个人的身高。沈郁从季臣的视线里读到了一丝骄傲：“这是什么幼稚的举动？”。不过他也惊讶地发现，这孩子居然这么高，比自己还要高个三四公分。上次没离这么近，也没这么亲密，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季臣见沈郁投过来探究的眼神，笑着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这已经是今天的第N次了。
　　沈郁随之甩了甩头发：“这么喜欢我这脑袋？不知道小孩拍大人的头很不礼貌吗？”。
　　毫无预兆地，季臣微微低头吻上了沈郁的唇，在这之前他一直在两个人的接触中试图克制这些冲动。想起曾经大言不惭地跟李翊说，自己只是特别擅长忍耐，那可真是吹牛逼呢。现在想来，这些年之所以这么能忍，完全是因为沈郁本人不在身边。
　　看不到真真切切，活生生的人，只是心里缠绕着一个幻影，像是供奉信仰一样，把对方放在了神坛上，自然什么都忍得住。但是眼前这个人，从幻想里走了出来，容忍了他那些打破安全距离的小动作，活灵活现地站在面前，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到。忍耐原来这么难，在这样的情况下，季臣一分钟都不想再忍不下去。
　　十五年漫长的等待，在这一刻似乎化作了触手可及的距离。
　　即便是沈郁，即便做过这样或者那样的预设，也还是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吻吓呆了。他一开始就猜到了季臣只是想跟自己上个床，当然也就想过两个人会毫无预兆地滚在一起。只是他算到了欲望，却没算到这样一个满怀爱意，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亲吻。
　　沈郁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磕到了床脚，人没站稳直接摔了下去。在摔下去之前，季臣下意识把他抱住了。但沈郁毕竟不是什么娇小的女孩，而是个重量跟他差不多的男人，两个人一起摔到了床上。
　　沈郁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怎么没打死眼前这人呢？算了，滚床单都没什么，亲两口也不会死，只是现在的年轻人也太随便了，怎么说亲就亲？无视了自己心脏的叫嚣，沈郁装出若无其事的一脸平静，像是见惯了眼前的场面一般。
　　这下轮到季臣懵了，他想到对方会发怒，会嘲笑，甚至可能会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这些年的克制，但他实在琢磨不透沈郁现在的一脸平静是个什么意思？心里不免紧张了起来，这种情况实在有些扛不住，在沈郁面前，他总是不能像平日里那般游刃有余。动不动就容易紧张，一紧张就不过脑子，想把自己那些问题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季臣支起自己的身体，把沈郁困在了身下：“沈老师，在想什么？”。
　　沈郁掀了掀眼皮：“如果现在揍你一拳，你会不会撑不住摔我身上”。
　　季臣知道沈郁也就嘴上放放狠话，不可能真跟自己动手，要是真想动手不会等到现在。于是两个人维持着眼前暧昧的姿势好一会儿，直到沈郁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微微泛起了红。到底是年纪大了，扛不住小帅哥这么撩闲，沈郁清了清嗓子：“不吃饭了？还不让开”。
　　季臣心想，都这样了还吃什么饭，什么山珍海味能有眼前的人好吃？沈郁没打没骂没拒绝，是不是就等于默认了？默认自己可以在他那里索取更多？季臣心里的一把火突然烧了起来。这把尘世的心火，烧毁了他的神坛，也烧毁了那幅藏在心里的绝世名画。那人终于从画框里走了出来，留下一片大火过后的灰烬。
　　季臣没有起身，反而继续了刚才的吻，沈郁脑子里还在纠结要不要接受的那根神经“啪”地断了，自己已经这么经不起撩拨了？小男生果然太可怕。本就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沈郁随之轻轻咬了对方的嘴唇。
　　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季臣的动作不再小心翼翼，两个人之间的气温陡然上升。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早已把眼下的场景和动作在脑海中重复过无数次，无论是幻想中的沈郁，还是幻想中的场景，几乎都跟现在一模一样，他甚至开始害怕这只是一场太过美妙的梦境。
　　像是急于确认一般，季臣在沈郁耳侧，一遍一遍温柔地呢喃着他的名字，那感觉像是对着多年不见，朝思暮想的恋人。季臣的声音明明那么轻柔，那么小心，但行为却跟他的声音完全背道而驰，“季臣，你他妈的……”。
　　季臣这才终于有了实感，让悬着的心脏回归了原处：“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沈郁那潋滟的眸子里全是雾气，轻轻摇了摇头。季臣握紧了他的手腕，阻拦了他想要遮挡面庞的动作，牢牢盯紧了眼前的人。他的眼睛里有一片燎原的火，似乎要将这些年无休无止，望不到尽头的等待都埋葬在这场欲望中。
　　沈郁觉得自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叶子，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吹着，自由快乐，却不知来处，也不知归途。在一片模糊的视线里，他挣脱了季臣的钳制，紧紧地抱住了对方的脖颈。似乎是被季臣的炽烈感染了，在意识彻底断掉之前，仰头吻了上对方的唇。
　　他任由季臣把他揽在怀里，舒服到连眼睛也懒得睁开。季臣看着怀里的人，有些酸涩地想，某种程度来说，自己是了解沈郁的。只要是关于这个人的，无论是这些年对外公开过的，还是没公开过的消息，都了如指掌。但自己又不了解沈郁，那张无悲无喜，若无其事的面孔下到底藏着什么？到底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心情不好？究竟喜欢吃甜还是辣？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看待自己和这一段关系，更不知道沈郁下一秒会让自己滚，还是想要谈谈感情。
　　沈郁缓缓睁开眼睛：“我饿了，但不太想动，要不别出去了，我们叫个外卖吧”。
　　季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郁居然用了“我们”！这个“我们”的震撼力太大，直接让他愣在了当场。沈郁轻轻推了身边的人一下，也没用上什么力气：“愣什么神，我懒得点，你随便选吧”。
　　季臣彻底震惊了，他想过沈郁私底下跟自己幻想中不一样，但没想到会这么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 ，哪怕现在沈郁还是顶着那张与往日别无二致的脸，还是一贯地没有笑容，也没什么表情，但越熟悉就越觉得对方跟“冷淡清高”沾不上边了。
　　现在他怀里的人是可爱的、乖巧的、慵懒的，甚至让季臣忘记了，这人随时可以一拳把自己打趴下。他把沈郁的脑袋圈在脖颈处，打开了点餐软件，选了些清淡好消化的，还没来得及点下单，就听怀里的人闷闷地问：“季臣，你是早就想跟我做炮友吗？”。
　　什么？季臣被这问题雷得脑袋都要炸开了，刚想解释，突然觉得的确不太对劲。严格说起来，沈郁跟自己也才刚开始算得上认识，在对方的角度看来，他们基本上对彼此还一无所知就先滚床单了，会误会也实属正常。
　　“对不起，那个，我……”，季臣“我”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解释这个问题比较合情合理。
　　沈郁以为季臣是不好意思承认，接着他的话音，无所谓地说：“可以啊，传说中的JC有颜、有才、又有情趣，只是不知道私生活是不是很混乱？先约法三章，如果真想做床伴，关系必须是排他的，而且不要过问彼此的私事，能做到吗？”。
　　季臣突然有点来气，看着自己暗恋了十几年的人，在自己怀里说狗屁的“床伴君子协定”，真是流年不利活见了鬼。他不由得板起脸，嘴上说着可以，心里却在吐槽。可以？可以个屁，床伴是个什么玩意儿，听起来还不如情人呢，亏他想得出来。
　　“各取所需而已，你可以不用勉强自己这么照顾我，没什么必要”，沈郁试图从季臣怀里起来，结果被对方用劲儿重新摁了回去。沈郁这会儿实在是懒得跟他比力气，干脆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重新窝在对方怀里。这一切的开始，是季臣主动吻了自己，而且还是饱含深情的那种。如果这人不是风流惯了，那一定对自己还算得上喜欢。也许只是因为暂时还比不过季臣心里那个暗恋了很多年的人，所以选择做个床伴？
　　沈郁一时有些好奇，又有些无奈，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季臣这种天之骄子如此着迷？而且季臣喜欢的人，竟然会追不到？除非对方是个直男。
　　“我没有过床伴，也没交过男女朋友，可能经验不足，委屈沈老师了。不过私生活这方面，沈老师大可放心，我根本没有这东西”，季臣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是按照沈郁的经验，这人对他没有情绪的时候一般都是有点儿生气了。
　　季臣不仅没交过男女朋友，甚至连炮友也没有过？就刚才那差点把他弄死的劲头，真不像什么经验都没有的，换个体格不好的根本伺候不了好吗？沈郁一边腹诽一边揉了揉自己的腰，突然有些后悔，找这么年轻的床伴，这不是折磨自己吗？
　　距离沈郁上次找床伴不知道已经多少年了，男朋友更是从祁念之之后就没有一个可以宣之于口的。只是想到要与其他人，甚至是陌生人再次建立亲密关系，然后再次被毁灭，沈郁就有些胆怯，后来干脆就彻底没兴趣了。恋爱懒得谈，床伴更是懒得找，朋友也只有固定的几个，对他来说，展开新关系既麻烦又累心。或者说，一直也没出现一个什么人，让他可以如此失去分寸地有冲动的念头。
　　从季臣的眼神里，沈郁能感受到喜爱，可是自己对季臣来说，到底有什么？大抵也不过是对方少年时期看上过的一副皮囊罢了。既然季臣这么想要，那就给他好了，反正年轻人总不会太有长性。他们的爱情通常来得惊天动地，走得却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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