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

　　不知从何说起，开了篇才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忽然诸多感慨，她离开已经两年多了，准确的说是两年半了，我还是高三暑假见过她，后来，再也没有，甚至没有能参加葬礼。

　　好像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比较冷清的人，看到什么不平事，听到什么恶意中伤，都不甚在意，总是认为离自己很远，与自己无关，显得很离世，很冷淡。

　　即使是身边的人，真正交谈也很少，记忆里，都是观察，追随和探寻。

　　小时候不懂事，每次回乡下都是她来招待我，安排住处，衣食住行，包括洗澡。当时只是觉得她很忙，很早起来做了早饭，吃了就喊我们起来，然后她就去田里了，或者忙别的事，中午回来做午饭，然后下午有时候会在家，机会不多。

　　大到能够想事情的时候，喜欢跟在她身后看她忙碌，在厨房里，在堂屋里，在套房里。那时候她家门口开了一小块地当作菜园种着平时所需的葱蒜和果蔬。我就站在堂屋门口，那里要下到地面尚有六七十厘米的高度，有一块大的磨石可以用来垫脚。

　　多数时候都看到她擦汗，她动作很熟练，她很少话，很少笑，即使笑起来，也不是很开朗，但是很漂亮，我一直觉得她很漂亮的，就好像我也一直觉得妈妈很漂亮一样。

　　有一次她笑得开怀，好像是因为我看了电视里的节目，到厨房里寻到了她和奶奶，于是装出电视里的样子，给她们表演企鹅走路的模样，她们都笑了，她笑得很开怀，我说电视里是这么演的啊，于是拉了她去看。可是电视里早演过了，没有了企鹅，她说她相信我，我演得很像。

　　其实这样总结起来，零零碎碎的，也没有多少回忆，她一直忙着她的，我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成长，跟着她的一双儿女每日水里去，泥里回的。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或许是奶奶从后面搬到前面来的时候吧，对于回乡的温馨感就开始变淡了，可能是无法穿过大丛大丛的田地和树丛到后面去，在奶奶的茅屋里躲着烤玉米，或是去田地里偷偷摘西红柿，又或者，是无法去捡鸭蛋了。

　　记忆很深刻的，还是某天傍晚，站在奶奶家的茅屋门口，看着远处的清淡天色，虽然知道不是山，却觉得有重重高山，葱葱树影，空气很稀薄，雾气下沉，当时的我，意识到山水画的美，而后，从不曾忘记。

　　奶奶搬到前面来后不久，她就随着家里人去外地打工了，我最后一次见她，也是去她打工的工厂里。

　　在她走后的一年，我和妹妹又一次回乡来了，每年必然在寒暑假回来一次，看看大爹，看看奶奶。我和妹妹从小就管爷爷叫大爹，但是，奶奶一直叫奶奶。小时候，她的女儿，我的姐姐说，等我和我妹妹长大了，我们就会喊小爹了。

　　但是直到奶奶去世，我和妹妹依然是喊着奶奶。

　　那一年的暑假里，我们不再睡在以前的那间房了，换了地方很多不方便，好在还有奶奶。但是回家后，我们身上都长了奇怪的疹子，妹妹的尤其严重，一个暑假都没有完全好。

　　或许，是那时候才意识到，她小时候对我们的照顾。

　　记得比较深的事情，是有一天早晨，她做了粥，我端了出门去，听到小姨在叫我过去吃菜，小姨他们很少在家，那时候还没有分家，他们就住在另一边的套房里。我犹豫着，因为我和小姨不熟悉，但是也不好拒绝。

　　她过来拉了我的手回去，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也记不清。当时的我那么小，哪里清楚妯娌之间的那些事情。

　　还有一次是我已经很大了，那天，她说是天晚了，要洗了睡了，于是我和妹妹在昏暗的灯光下等着，等她扫完地去打水。我打小就不爱说话，喜欢跟着妈妈身前身后的看，看她炒菜，看她洗衣服，看她扫地，看她拖地，看她织毛衣，各种各样的事情，我觉得比看电视有趣。

　　所以我看她扫了卧房，然后进到后面的隔间，她扫得很使劲，很干练，当时的地面是不太好的水泥，土块一堆堆的在地上堆积，她说，等明天得了空了，拿小铲子给铲干净。

　　她工作的时候不笑，可是人前总是笑着的，无论家里是什么情况，无论什么处境。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我暑假里还去她厂里帮着做过零工之后，半年之后，她过世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开始以为是妹妹开玩笑。真的一点都不认为是真的，妹妹说的含糊，没有听清。后来忙着给爸爸打了电话确认，是自杀。

　　听到的时候眼泪就落下来，无论这世上有多少承受能力差，诸事不顺的自杀者，我从没想过她会这样。

　　只是忽然想到，这个人就这么没了，她甚至没有说过，她是不是喜欢我的，我也没有想过，是不是很喜欢她的，就消失了，再也不会有了。

　　我是无神论者，不信神佛妖魔，自然也不信转世投胎。我觉得人活一世，就够了，死了，就没了。无所谓升仙，无所谓极乐。

　　终于，是又一次体验到了，在奶奶过世后，她也去了。

　　爸爸家里家丁单薄，爸爸只有一哥一弟，这么着，家里的女人忽然就像是去了一大半了。

　　那次回家的路上，不停地落泪，在同学父亲的车里，没有开车灯，不停息的落泪，只不出声，倒也没被发现。

　　没有去参加她的葬礼，也没有参加奶奶的。甚至姥姥的，也错过了。

　　有时候就很唏嘘，人生于世，追求的究竟是什么？生存、进步、幸福？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观点，只是生命脆弱，现在听到别人开玩笑的说想死，都会觉得一阵酸涩。

　　幸福之于不同人也有不同定义，于我来说，我生活在这里，并不是孤立的，如果没有身边的人们，我就不是我，我找不到真正的我。他们才是重要的，绝对的，他们就是我追求的幸福，每个人得到幸福的方式不同，感到满足的原因也不一。

　　我只是希望，身边的人们得到幸福。

　　自己可能并不能做什么，可是希望可以看到，可以一直看着。可以尽最大努力去帮助。

　　现在依旧每年寒暑假回乡，但是时间越来越短，能推一定就推。可是每次去，都惦记着她，总是抽时间去看看的，一个人，或者和妹妹一起，或者喊了哥哥一起。

　　逝去的已经失去，消失的只剩下墓碑，可是面对着照片上的笑容，还是觉得心酸和难受。她离幸福的距离是那么近了，儿女已然大了，生活眼看着好起来了……她竟是一天幸福日子也没有享到。

　　我从不知她想要什么，现在亦不知。

　　只是推己及人，希望自己可以活得更明白，活得更清醒。

　　仅以此悼念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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