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荀真睁开眼醒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窗外的日出，已经不记得倒下之前的事了，只知道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没有任何的时间概念，在倒下之前脑子就已经一片空白，但又在一片混沌中隐约听见了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着急的，害怕的
　　之后自己好像就来到一片雪地，四周都一模一样仿佛没有任何方向，自己不停的跑着·····跑着，又在四处张望着在找什么，可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就是觉得好像会永远失去什么似的，跑到精疲力尽都不敢停下来，雪已经快到膝盖这么高了，就在自己即将放弃的时候，突然感觉从手背上传来的温暖，不远处子雅凌正朝自己走过来，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却醒了
　　荀真低头看了一眼，子雅凌趴在床边睡着了，应该是一个姿势保持太久了，又或许是窗外的光有些刺眼，子雅凌转头换了一个方向，却不小心压在了荀真的手上
　　原来寒雪里温暖是这样的，不经意的，撩动的人却毫无察觉
　　荀真向伸手替她挡一挡这光，不小心扯到伤害倒吸一口冷气，子雅凌似乎察觉到了，慢慢的睁开眼，缓了缓了还没睡醒的脑子才反应过来是荀真醒了，瞬间清醒转头看向荀真
　　子雅凌“终于醒了！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荀真摇了摇头，撑着手想坐起来，又怕扯到伤口，动作格外小心，子雅凌忙伸手帮他“别瞎折腾了，要起来说一声就是了”
　　“您可是玄武的三小姐，哪有伺候别人的道理”
　　子雅凌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你都肯舍命救我，怎么不肯开口让我帮你？而且，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和那些弟子不一样，就连兄长和姐姐都如亲弟弟般待你，你却总这么见外”
　　荀真“我知道少爷小姐待我很好，但······”
　　“打住！”子雅凌打断荀真的话，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但是尊卑有别，弟子与我们始终不同是吗？你再说一次我就打你一次，就算撇开这一层不谈，你的伤是为我受的，总不能不给我报恩的机会吧”
　　荀真低下头没看子雅凌，小声的说到“不用还给我什么”
　　荀真声音太小，子雅凌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三小姐说的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躺了整整一天，渴了吧”
　　“嗯”
　　子雅凌起身去倒了杯茶“先别吃东西，我让小二一直熬着药备着，得先吃药才能吃饭”说完将茶水递过去，荀真小心翼翼的接着，捧在手里看着子雅凌转身去吩咐小二端了药上来
　　子雅凌坚持这伤是因为自己造成的，一定要喂荀真吃药，还不断强调这叫知恩图报，边说边教育荀真以后也要这样报答，可着子雅三小姐哪里是个会伺候人的，一勺药能有半勺洒出来，喂药喂成这般这个祖宗还没什么察觉，怕伤了子雅凌一腔热血，这要多半是荀真寻着勺子喝完的，喝完一碗药荀真只觉得这伤可能更严重了。
　　趁着子雅凌将药放回桌子上，荀真问道“三小姐，那日在苍山，你·····可还好？”
　　放碗的手一愣，停顿了半天才放回桌上，荀真从背后看不见子雅凌的表情，但那肩膀的一颤也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
　　荀真受伤后跪在地上，瘴气顷刻如入体使他动弹不得，只看见子雅凌跟疯了一样拿着阿凌挥向扑上来的妖怪，手法残忍招招毙命，双眼充斥着血丝如同走火入魔
　　玄武门中有一种剑法名为——覆灵流，将剑气化为水线一般，千万条线刺入敌手身体之中，从内撕裂，死者从外表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细看便会发现皮肤之下泛着成片的青色以及水滴般冒出皮肤的血。
　　子雅凌一向对此剑术嗤之以鼻，玄武门也将此数作为最后的杀招，用之也比自损，但那天倒在四周的妖怪大半都死于覆灵流
　　“我不知道”子雅凌转过身看着荀真，露出困惑之色“我昨天想了很久，除了知道自己杀了那些妖怪，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荀真“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子雅凌想了想，又看向自己的手“很混乱，心里一只有一股······焦躁，从手上不断上涌寒气，之后再有意识就是听见你叫我的时候了”
　　“是不是上次在清平镇？”
　　子雅凌犹豫了，似乎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面对，才点了头，担忧的看向隔壁房间的墙“他们·····”
　　“应该不知道，当时都很混乱，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妖，也没办法分心，是那些妖撤退后我们这边才逐渐空出来，他们才注意我们这边，但那时你已经醒了”
　　子雅凌听着荀真的话，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我们这边的先退的？”
　　“嗯，突然就撤走了，‘啸’也停了”
　　“那些阴兵和鬼呢”
　　“就虚晃了一下，之后就没出现过”
　　子雅凌低头想了想，眉头越锁越死“之前我们只是觉得蹊跷，他们大概也没注意到，妖居然是从我们这边先退的，为什么？”子雅凌抬头看向荀真“若是巧合，可几次都在我身上就太奇怪了，目标既然是我，三番两次至我于绝境，又为何放过我”
　　荀真答不上来，子雅凌也没指望他说什么，只是自己问自己而已，说出来才没这么害怕
　　荀真“要不要告诉他们？”
　　“暂时等等”子雅凌没有任何犹豫就否定了，现在还不能说，如果真的是冲自己来的，现在说出去只会添麻烦，再把他们卷进来就危险了
　　荀真“三小姐还是先休息休息吧，我们又如何知道贼人的想法，倒不如养足了精力才能专心应对”
　　子雅凌抬头看了眼荀真，离开那些紧张的话才反应过来荀真还受着伤，虽好了些但脸色还是惨白，便停了苍山的事
　　子雅凌“嗯，你都还伤着呢，先好好养伤，若是不注意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说完将桌子挪到床边方便荀真拿水，之后下楼叫了小二点了几个菜。门口有一队穿着白色披风，带着兽形面具的人走过，两队整整齐齐，每人手执长拐，在最顶端系有一银铃，每走一步长拐杵地，整条街回荡骤然回荡起一阵空洞的声音，似远似近，仿佛没有方向，但那银铃却没有丝毫声音
　　子雅凌坐在一旁，总觉得这群人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倒不是因为那身衣服和拐杖，但他们身上有种危险的气息
　　“客观，您的菜”小二端着菜走到桌旁，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菜，拿菜可连一滴油都没洒出来
　　“放着吧”子雅凌没怎么注意小二，听着摆盘子的声音才想起些什么，转身看向小二“那些是什么人呀？”
　　那小二抬头看了一眼，殷勤的笑着“客观是外地来的吧，那是‘迎鬼祭典’，这不马上中元了吗，中元前后三天每天都会举行，虽说是鬼节总有些不吉利，但也算得上是我们这边的一种庆典了”
　　鬼节当庆典，倒是有意思
　　子雅凌“既然是庆典，想必有玩乐之处了”
　　小二笑嘻嘻的看着子雅凌“客官这是第一次来华城吧，确实有不少人为观赏祭典，但毕竟是为鬼办节，多少不吉利，看那银铃没，那铃铛的声音人听不见只有鬼听得见，在鬼节那天全城各街道全是祭典的人，那些都是祭司营的人，我们普通老百姓那天是不能出门的，所以这玩乐呀，也要等到我们能听见银铃才能出去，就到咱们庆祝了，客观要是真感兴趣也可以去看看，面具，杂耍，投壶啥得可多了！”
　　子雅凌“面具？”
　　小二“对啊！大家都戴着面具，穿特质的大袍子，谁也不认识谁！”
　　“那不错啊！”竹离暮人未到声先到，跳了几步就从梯子上蹦下来，瞬间坐在椅子上，先拿了一个包子“唔····要不···去···看看！挺有···意思的”
　　“吃完再说话”姜墨从后面拍了他一巴掌，又看了眼桌子上的饭菜“这饭菜不错啊！”
　　小二一听这话搓手笑道“谢客官夸奖！那····各位客官慢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说完端着大盘子就走了
　　姜墨看了眼外面，也注意到了那些怪人“那些是什么人”
　　“迎鬼祭典的人”子雅凌看了姜墨“你听说过吗”
　　姜墨摇头，子雅凌刚想问竹离暮就看见某人埋头苦吃，转头就看向皓月
　　皓月“祭司营”
　　子雅凌“你知道？！”
　　皓月“嗯”
　　······
　　一片沉默，子雅凌和姜墨看着皓月，都非常同步的在内心咆哮：知道，然后呢！说啊！
　　子雅凌只能表面笑嘻嘻了，毕竟这老兄可惹不起，等了一会儿，皓月除了吃了一口馒头喝一口茶，颇有一副不想说的架势，直到这位老兄感觉另外两个人一直看着自己，才抬头看了一眼，那眼睛仿佛在问：看我干什么
　　子雅凌实在憋不住了“然后呢？”
　　皓月眼里的疑惑才消失殆尽，慢慢开口说到“祭司营，集结各地能视鬼且非修行者”
　　子雅凌看着早已经没有了那群人的街道，只有耳边不停回荡的拐杖声“所以他们负责鬼节的祭典，与百鬼交流，以免扰人”
　　皓月点了点头，姜墨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便是天生对阴间有所感应，对他们的气息应该最为敏感吧”
　　“对啊”竹离暮终于吃饱了抬起头“只要距离不远的他们都能有所感应，只不过这游行中许多都是些普通魂魄，还有孤魂野鬼，为避免他们受到惊吓而失去控制吓人，祭司营的人都是无法修炼的”
　　子雅凌白了一眼竹离暮，知道不早说！
　　姜墨“那就不对劲了”
　　子雅凌疑惑的看着姜墨“怎么了？”
　　姜墨“想去苍山需经过华城，苍山上大量的鬼魂和阴兵，他们毫无察觉？”
　　子雅凌也意识问题的不对劲“但不一定非要入华城，周围都是荒山，随便走一座山也行啊，既然早已预谋，那以阵法瞬移也不是不可能”
　　皓月摇了摇头，竹离暮接着子雅凌的话想了想，才说到“苍山虽在华城之外，但也在祭司营所感知范围，他们可都不是随随便便临时找来的，都是经年累月训练出来的，苍山那距离可拦不住，就算有阵法相助，只要他们到了苍山他们就会知道”
　　“鬼都跑了，那····他们还办祭典？”子雅凌顺口说了一句，越说越感觉奇怪，四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姜墨面上一怔，又立马厉声叫到“小二！”
　　刚才那小二屁颠屁颠跑过来，还没站稳呢，又听姜墨的声音“迎鬼祭典的游行顺着哪条街走”
　　小二原本笑得跟福娃一样的脸对上姜墨，瞬间焉了，只剩一个呆呆的声音“这条街出去往东，接着就是顺城最外街道绕着这，后面几天会逐渐增多，然后······”话好没说完，就感觉四阵风从身边嗖一下就过去了，小二擦了擦汗看着门：这····还真是，鬼节也这么激动！
　　“辰玉！等一下！”刚出客栈子雅凌就被姜墨拉住了，皓月和竹离暮也被这一声叫得回头看了看
　　子雅凌“怎么了？”
　　姜墨看了一眼客栈楼上“荀真恢复不久，不能长时间离人”
　　子雅凌看了眼客房的位置，也明白荀真此时确实还没有恢复完，长时间离人肯定不行，但是又不舍不得这一探究竟的机会
　　皓月“为你受的伤”
　　子雅凌轻轻叹了口气，连皓月都说话了，荀真的伤·····唉，自己要真这么想真的是枉为人了
　　子雅凌“你们去吧！我还乐的清闲呢！”
　　说完就进去了，走到一半想起来自己还给荀真点了粥呢，拿了粥就上楼了
　　荀真正百无聊赖的看着客栈书柜里的书，随便翻了翻就听见开门声，抬头一看便是子雅凌端着粥进来，弄得荀真还一阵的愣，好不容易缓过来连忙上前端过托盘
　　“坐下！别捣乱”子雅凌腾出一手拍在荀真手上，“伤成这样就老老实实待着”
　　荀真呆呆的坐回床上看着子雅凌摆弄着粥，把书放在床上“三小姐怎么上来了？”
　　子雅凌“怎么，照顾你还不乐意了？”
　　“不是不是！就·····三小姐向来是不用做这些的，大可不必因为我这样····嗯？”
　　一只瓷勺贴在荀真嘴边，堵住荀真的话，子雅凌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要我喂吗？”
　　荀真低下头摇了头，脖子上隐约泛着红色，抬手拿过勺子自己吃起粥，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坐在旁边，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腮颇为无语的看着荀真
　　“荀真啊，你为什么就总是对着我这么客气呢？”
　　“咳咳咳····啊？”荀真好不容易才没把粥吐出来，一脸惊讶的看着子雅凌“没···没有啊”
　　子雅凌“骗人！兄长照顾你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客气！”
　　荀真悬着的心突然就放下来了，有些好笑的看着子雅凌“三小姐，少爷与我皆是男儿身，再加之小姐您也说过，我从小就是在门内长大，与少爷相处自然少了些许顾虑，但您和大小姐那都是女儿身，当中许多礼教都是要遵守的”
　　子雅凌白了荀真一眼“最好是，快点吃吧，一会儿凉透了还得再去重新拿一碗”
　　“嗯”

　　“那拐是空心的吧”竹离暮坐在街边的茶摊，把玩着茶杯盯着这群白袍怪人，三个人从客栈出来了就先到了顺着城最外围的街道，等着从另一侧走过来的祭典队伍，那拐杵地的声音逐渐靠近，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一对穿着白袍兽面具的人整整齐齐杵着拐杖走过来
　　姜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竹离暮闷酒似的闷了杯茶，大手一挥潇洒的擦了擦嘴，只是还没碰到嘴，就被皓月拦住了
　　“脏”
　　竹离暮把手抽出来把手改成了袖子“没事！”擦了一把，想盯着猎物一样盯着这群人“至于是装的还是真的，试试就知道了”
　　说完，那精明的双眼一瞬间便暗淡无光，缓缓闭着眼睛就倒下去了，皓月用剑缓冲了一下才不至于一下子脑袋磕在桌上，姜墨颇为震惊的看着从自己眼前‘飘’过去的竹离暮
　　“还真是刷新了我对离暮兄的认知啊”生魂离体也是随便可以的！皓月看着姜墨一脸惊讶的样子，眼神深处传达出了四个字：意料之中

　　竹离暮还没到那群人面前，走在最前方的祭司杵拐的手迟疑了一下，其他人也察觉出来，原本整齐回荡的空洞声在一刹那陆陆续续传来些许不同程度的迟疑，竹离暮站在原地不再乱动，虽然些混乱十分短暂，下一声就恢复到原来的整齐，似乎没有过这一瞬间的差错，但姜墨和皓月好歹也是修炼之人，虽不明显但也听出来了，脸色只比之前更沉重了
　　竹离暮等这对人彻底走了之后迅速回体，一盏茶的时间便恢复如初，“我们还跟吗？”
　　姜墨“不跟了”
　　竹离暮“回客栈？”
　　姜墨把剑扔给竹离暮，自己和皓月已经拿起剑站起来准备出发“去衙门，苍山那些生魂的事还没弄清楚”
　　竹离暮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苍山上的生魂多半出自华城，还有这一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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