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少女

　　菊花开了又落，枝头空空荡荡，早晨的屋顶和草间，已经生了点点白霜，想是冬天来了。
　　“咦？你没事了？”总角景捧着一碗茶坐在暖桌边，“正好，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
　　“啊……差不多吧……”只有十七岁左右的少年脸色不佳，晃晃悠悠的坐到他身边，“这么快就要走？唉……”
　　“哼，谁让你多吃了两只桃子。”总角景喝了口茶，瞥了花桐丸龙一眼。
　　“呜……可是我现在好饿啊……”明明已经是上将了，却还像小孩子一眼。

　　“恩……啊！鬼灯小姐！”总角景眼光瞄到抱了衣服准备去洗的鬼灯，冲她招招手。
　　“什么事？总角大人。”鬼灯看到他身边的少年，想必就是薄萤的搭档了，可是还真是年轻啊。
　　“啊，可以不用叫我大人的，叫景就可以了。哦，这位是花桐……”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截了。
　　“本大人就是玄武国最年轻的上将花桐丸龙是也~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当兵出身的呢！哦~你就是新来的妖人鬼灯吧，幸会幸会~”少年笑的很阳光，完全没有阴霾的笑脸让人感觉很舒服。

　　“恩，见过花桐上将！呵呵。”鬼灯配合的笑笑。
　　“喂，够了啊。”总角景一个爆栗打在少年头顶，“鬼灯，这家伙没吃早饭，厨房还有什么吃的没有？剩饭剩菜也没关系，就算泔水的话也行。”
　　“景！你说什么呢，你去吃泔水试试！”花桐丸龙气愤的就要和总角景厮打起来，鬼灯忙止住他们，“恩……菜倒是没有了。还剩几个饭团……”
　　“饭团可不行哦！”薄萤从后面跳出来，狠狠的瞪了花桐一眼，“桃子这样的东西怎么可以多吃，我去帮你煮碗面吧，冷饭团可不好消化。”又转身对鬼灯说，“灯灯你来帮我吧。”鬼灯点头。

　　薄萤很擅长做家务，煮饭洗衣甚至是缝补也很擅长，这对一窍不通的鬼灯来说很是崇拜。她领着鬼灯进了厨房，舀了勺面粉，活了水就揉捏起来，“灯灯你帮我烧水吧。”
　　鬼灯应了声，和薄萤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这面才算出锅。白白的面条、青葱的小白菜和嫩嫩的鸡蛋。两个男人看了直吞口水，“薄萤你果然是贤妻良母！”
　　“那还有错~”女孩子尾巴好像要翘到天上去了，“我的志向可是要做一个淑女~”
　　“淑女……哈哈，别是母老虎就好了……哎哟……”薄萤瞪了他一眼，狠狠的掐向花桐胳膊上的肉，“疼死我勒，一代上将就要战死在不是沙场的地方哩！”薄萤红着脸跑出了屋子。鬼灯苦笑了下，想起自己还有衣服没洗，就抱起盆子准备走开。

　　“对了，鬼灯，明天我们就要出发了，颉松说让你收拾下东西。”总角景抢着花桐碗里的面，一面含糊不清的说。
　　“哦，我知道了。”这么快就要离开了？鬼灯心里有些微的失落，很难再看到迦叶了呢。
　　神户城背后的大山脚上，她戴了帽子，一路小跑到去往茶屋的小道边，小声喊道：“迦叶！迦叶？”可是都没有人理她，明明以前很快会出来的说。
　　“不在吗……”鬼灯失落的就要回去，临走仍是不死心的回头望了一眼，依然还是空空荡荡的石子小路。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呢……

　　一边的树丛里，红衣服的小狐狸怀里紧紧的抱着粉色的帽子，等到看不到鬼灯的背影，他才站起身。琥珀色的眼睛里，有暗暗的光芒涌动。迦叶用袖子捂住脸，抬头望天。
　　‘灯，我知道你要走了，你是来告别的。你迟早都要走的……迦叶知道。’
　　“婶婶，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秦明不知道这两天忙什么去了，一直难见到人影。他握住安倍婶婶的手，拥抱了下她。

　　“好，秦明你要好好照顾姑娘们啊~别让婶婶担心。”离别总是孤单的，等到她们坐上了马车，三位将军骑在马背上，薄萤和鬼灯撩开车帘，挥手喊道：“安倍婶婶，您别太辛苦啦！我们还会再回来的！！”不远处老人一边拭泪一边冲她们挥手。
　　神户，这个海边城市，让鬼灯第一次产生了家的感觉，家的温馨，家人的关怀，细微却感动每个瞬间的小事。鬼灯心想，自己很幸运，雪洞呢、你怎么样了？

　　‘好了吗？------’ ‘好了吗？------’
　　‘我在这里哦------’
　　‘喂------快点------来找到我嘛-----’

　　“不行了，神户郊外的码头结冰了，直到雪化都不能出航。”总角景掸了掸落在身上的雪花，闪身挤进了车厢里。秦明皱了皱眉，“怎么会，我明明已经测算过天气的。最早十日后才会下雪。”
　　“也许是妖王的妖力影响，天气已经不正常了。”颉松眯了眯眼。
　　“这样吧，我们走陆路去历山镇，正好那里有委托。”秦明挥了挥手里的马鞭，两匹黑马嘶鸣一声又迈开蹄子奔跑起来。
　　鬼灯裹着新做的棉花袄子，和两个姑娘一起缩在马车里，一边总角景将军正在笑着什么，“对呀！已经快到年末了，家家户户都要开始洗秽流席了吧。”

　　鬼灯问，“洗秽？”薄萤答道，“就是字面的意思，洗去一年的污秽，是在过年前的习俗啊。每户人家都要拿出自家的好菜来招待邻居好友们，这样的流水席是全村一起的，所以要办将近半个月呢。”
　　“哎……这里的节日还真是多啊。”鬼灯惊讶道，“丰收节啊，流水席什么的。”
　　“你没有过过吗？”石榴瞧了她一眼，“那么明年开始我们一起吧。”鬼灯点头。
　　马车在静谧的小道上穿行，他们没有走山路，因为下雪可能会有山难。不时会有一两只山鸦飞过山头，凄惨的‘呱呱-’两声，确实是极其安静，或者说是诡秘的氛围。
　　“是什么样的委托？”花桐丸龙换了只手操持缰绳，看向秦明道。他好像一直都不太讲话，冷冰冰的样子，啊，所以自己才不喜欢阴阳师这种职业的。
　　秦明瞥了他一眼，又转过脸去，“神社。”
　　“神社？那种地方也有妖怪？”花桐惊讶的叫道，“我以为妖怪都怕大罗神仙呢！”

　　大约三日的行程之后，他们到了一处闭塞的山谷，谷中一处小村落，也许就是历山镇了。然后，一处还算保存得当的神社出现在他们面前，刚刷过桐油的黄杨木房梁显出一些节日的喜气。
　　下车的时候，鬼灯被脚下的积雪一滑，差点摔倒，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自己，鬼灯哆嗦着道谢，“啊，谢谢您，利剑大人！”男人只是点了点头，就走开了。
　　“啊，好棒啊！果然过年就该到神社来祈求的！”薄萤兴奋的说。鬼灯附和的点头。高处的神社顶部，耸立的木架之上有一座小小的神龛，上面搭着避雨的木顶，看起来庄严肃穆。
　　“你们……”一个布衣打扮的老头走出来，在看清他们后，先是愣了下，然后点点头，“哦……妖人省啊……请进吧。”随着笑声传来，她看到神社的院子里有许多孩子在游戏，鬼灯恍惚间又回到了以前在孤儿院时的时光，和雪洞相依为命的时候。

　　“这些都是被遗弃的或是父母拖放的孩子吧。”颉松变成狐人说道。“是这样啊……”鬼灯微微颔首，看着他们，好像在看着自己一样。
　　“啊呀，是阴阳师！”“看，还有狐狸！”孩子们纷纷围了上来，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鄙夷和恐惧。“呐，呐！你们是妖怪吧！”“变个法术看看好吗！”
　　“好了好了，大家这样很没礼貌的。”老头子走上前，有些歉意的说。“对不起啊各位。”
　　“没事没事。”薄萤笑道，“小孩子这样才有活力！”石榴黑了脸，“是……吗……”
　　“大家都来玩吧！！”花桐欢呼了下，小孩子们都围着鬼灯她们到了神社中央的空地上，那里有许多自制的小玩具，虽然才十多岁，可是她们确实已经不是小孩了呀。
　　“其实这座神社经常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东条先生坐在暖桌后面，利剑、总角和秦明颉松坐在他对面。“今早也有孩子的情况不对劲。”

　　“我在十多天前拜托了妖人省，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的……”东条先生看似好像苍老了好几岁。“其实，外面有许多的孩子，偶尔都会有人被附身。我也试过向神明祈福，但是符纸什么的都不管用。”
　　“附身？”秦明皱了皱眉，“恶灵吗。”
　　“也不是说这东西会做什么坏事，只是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一样，和会躲起来外没什么的。”东条先生继续道。
　　“躲起来？”几人均是沉思。
　　“哦……天呐，好累。”鬼灯小跑着进了树丛里。她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和小孩子一起玩踢沙包的？
　　“啊！找到了！”终于在一棵大树下看到了灰瘪瘪的沙包，鬼灯跑过去，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太好了。”
　　“额。”心里忽然被吓到了，她看到不远处的树下蹲着一个小男孩，手里捏着一根树杈，样子很奇怪。
　　“喂，小朋友，你是这个神社的孩子吗？”鬼灯走上前，那孩子却忽然间掉转头跑了出去。
　　“啊，别跑啊！”鬼灯追上去。“喂，等等啊！”一直跑了很久，身边的景物都变得陌生，鬼灯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跑，跑到哪里去了？”

　　‘梆-’在安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响亮，什么东西敲击的声音。
　　“什么？”鬼灯四下看了看，那声音一直不停，有节奏的敲击着，心下生出一股恐惧感，林子里回荡着敲击的声音，‘梆-梆-梆-’一下又一下。
　　“被附身的孩子会玩一种游戏，叫做捉迷藏。【还没好】就会拿木棍敲一下，【藏好了】就会一直敲的游戏。”东条先生忽然听到了外面的敲击声，一下子站起来道，“看来是藏好了。”
　　“这是……”
　　“这就是捉迷藏，一定是今早不正常的那个孩子。”
　　“去找他吧。”利剑站起身，最先打开了门。外面的孩子听见了敲击声都停了下来，“怎么了？”花桐奇怪的问。
　　“一定是野田。”一个女孩子说道，松了手里的风车。“野田从早上起就不见了，一定是藏起来了。”

　　“喂！！你在哪里啊！！”鬼灯在树林里跑着，树干后面没有，石头后面也没有，她跑着跑着就绕到了神社的后门，“喂，到底在哪里啊？！”敲击声好像近了一点。
　　她停了脚步，面前是一条小溪，她绕过去，那里有一个小石头堆，“啊！在这里！”那个男孩子正背对着她坐在石堆后面敲击地板。
　　“居然在这种地方。”鬼灯喘了口气，“呐，回去吧。”这时秦明他们也赶来了，“鬼灯，没事吗？”
　　“恩。”她看到那孩子回过头来，惊讶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竟然一头栽进了利剑的怀里！“父亲！”

　　众人惊呆，包括东条老头在内，“父，父亲？”利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在战场上可以冷面无情，可是对待孩子，他一点都找不着北。
　　看着在屋子里欢快的腻在利剑怀里的小野田，薄萤叹了口气，“他和芳野葛大人……真亲近啊。”鬼灯点头。东条先生蹒跚着走过来，踌躇着站在利剑身边，“东条先生，似乎他把我错当成了父亲，或许你可以解释一下原因？”
　　“唉……”老人点了下头，“你和健司君的父亲很像。”
　　“健司君？”鬼灯问。秦明说道，“照东条先生所说，这个现象最早发生，是在叫健司的孩子失踪开始的。”这时有厨房的人端上了热乎乎的茶水，大家都陪着东条先生坐了下来。
　　“啊，健司君刚来时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快要过年了呢。”老人点了点头，“好像有……三十年了吧……健司君的父亲说大年夜就会来带他走，可是说完就再也没回来了。然而健司君因为精神上的关系，从那时起就没法说话了。”

　　鬼灯的心里，好像也出现了一个瘦弱的少年，远望着空空的街道，而盼望的父亲始终也没有出现，再来牵他的手。“是吗……”
　　“但是，刚刚看见芳野葛大人的时候，就叫他‘父亲’了吧！”石榴提出问题。
　　“是因为强烈的思念吧。”总角景捧了茶水，观察水面上的浮叶道。
　　“虽然不能讲话，健司君和孩子们玩的却很好。当时这个神社还没有建造完全，孩子们却早早的来玩了。这个捉迷藏的游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东条先生的眉头皱的好像小山。
　　“健司君似乎很喜欢这个游戏，经常玩。他最会玩这个游戏了，每次没有人能找到他的时候，健司君就会很自豪的走出来的那个表情，到现在都还会很清楚的记得啊。”
　　“但是，在生日那天送给他竹笛不久后，健司君就失踪了。”东条先生看似很痛苦，“眼看神社就要完工了，孩子们正期待新家到来的新年……那个雨夜，我们找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他。几乎翻遍了所有的树林和神社，都没有健司君。”

　　众人都是沉默，一会儿，老人说道，“那时大家都没找到他，第二天放晴后，我们在后门的石堆旁发现了他的竹笛。那后面就是一条小溪，虽然不算很深，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也是很危险的。”
　　“啊。”鬼灯惊到，就是自己刚刚看过的那条溪水？
　　“大家都以为是掉下去了，但是官府顺着溪水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也就是说，刚刚那棒子的声音是……健司君？”薄萤叫道。“健司君他，还在玩捉迷藏吗？”
　　“也许吧，因为没有竹笛了，所以就敲着棍子吧。”鬼灯说，心里的酸涩涌上来，好可怜……
　　“但是，光是这样是没有危险的。”东条先生继续道，“最近健司君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藏的时间也更久了。”
　　“现象已经变化了。”秦明放下茶碗。“与其说是本人的变化，不如说是吸收了周围孩子的思念吧。恐怕只有在他变成恶灵之前把他找出来驱赶了。”
　　“额？”鬼灯看向秦明。他抬起头来，“把健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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