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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青岛2001年1月13日
第一章问题
最近各大网站的BBS和聊天室里都在讨论一个热门话题:爱情漂流瓶。一封没有收件人、没有署名的情书在网上漂流着。OICQ上的网友都热络的和我讨论里面的男女主人公到底是谁。不过我却没有见过原文。
前天,我的信箱里多了封没有发信人的新邮件。无主题、文件长度不大。
打开信件映入眼帘的内容使我立即确定我收到了那只热得烫手的漂流瓶:
Freand:I losted the most loved person in my life. Could you help me to hand this letter to it?
我接着打开信下面的附件。
信笺是淡淡的海蓝,淡蓝中浮凸出水迹似的花园和欧式建筑,房子几乎被绿色的常春藤淹没。
正文用秀挺的行楷写着:
我最亲爱的:
早上从睡梦中醒来,我就开始想念你,无时无刻。
阳光、海风、窗上的风铃、木楼梯和地板吱呀作响、栀子花在窗台上绽放,——这就是我的世界。
起身、穿鞋,你仿佛还倚在窗前梳头整理着装;下楼取信,没有来自你的笔迹和蓝色邮票。我想念着你。
将洗好的床单晒到室外,洁白的床单散发着清香。风中飘舞着常听你哼唱的歌:《情感日记》。
做饭洗菜,想起你剥桔子的样子:桔子皮一圈一圈的绕着你修长的手指,我幻想自己变成那粒桔子在你的手指下颤抖。从没见过象你那样剥桔子的。你说是为了让我看到桔子便会想起你。是呀,亲爱的,我想你,想你拨桔子的手指。
捧起清茶,恍然又能看见午后的你坐在阳台上望海,膝上放着半新的《百年孤独》。你低声呢喃:海是你的归宿。我听到了,亲爱的,那么,我愿意做一片宁静的海湾等你回归我的怀抱。
亲爱的,我默默的念着你的名字,对街上每一个向我走来的人微笑。每一个微笑就是你的名字加上一句我爱你。
天黑了,落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灯罩上有一个黑色的灼洞。那是我们争吵时留下的痕迹。我们吵得那么激烈,我把你气得出走,带倒了这盏落地灯。我追出去时,看见的却是在清冷的街道上发呆的你。你仰视星空,眼角带着泪光。你说:“好美呀,这满天的星星。”现在,只要我推开窗就可以看见与那天一样的星空,一样的星座,昂星团象当年那样崭新的悬挂在天边。可是街道上已不见了当年的你。亲爱的,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吗?
无数个孤独无法成眠的长夜,我含着泪祈问,你在哪里,亲爱的?
你是否和我一样在看着头顶上的星空,是否仍活在这世上,在心里听见我说给你听:我爱你,我爱你……
你的书筱
这封信看得我惊心动魄。因为我的电脑正对着可以看见大海的窗子,窗上悬挂着一串古旧的风铃,南边的窗台上放着一盆栀子花,窗旁是套旧式带落地镜的家具。回头望,镜子里的我眼神有点阴森,我的身后是张大铜架的西洋床。如果天气好,敞开门,可以看到阳台上一张安乐椅在风中微微摇晃。楼下花园里正晒着邻居家的床单,床单呼啦啦的在风中招展。谁家的孩子走动,把木地板踩得吱吱呀呀作响。此时我已不仅觉得阴森,而是毛骨悚然了!我猛的推开紧闭的木质百叶窗,大海和街道撞进视野,深吸一口空气,发现长期蜗居过“现代生活”的我竟然没有“见光死”,于是懒洋洋的伏在窗前。那封情书写得就仿佛有一个鬼魂在我的斗室内走动。这间年久的德国房子是我租来的,所有家具都是这房子的“原配”,连那盆枝子花也原本就摆在窗台上。网上正悬赏寻找情书的主人,难不成……呵呵,我对着窗外傻笑。
又是那个男孩,他一出现,街上的女生都盯着他直看。别人盯着男孩,男孩却盯着我,——不,正确的说是盯着我那扇爬满常春藤的窗子,窗上的老风铃在风中叮叮叮叮的轻响。然后他和一些学生一起有说有笑的离开。楼下临街的铺面开了家叫地形图的网吧,托德国房子的光,附近的大学生都爱到这间有外国风味的网吧里来冲浪。
楼上楼下只有5秒钟的距离,在网上却相隔成万重江山。我一面感慨一面将信复制给通信录里的所有地址。让那漂流瓶继续它的漂流吧。不管多么动人的爱情都与我无关,我是一条来自冬天的蛇,血什么时候都是冷的。
两天后,我收到了第二封来信。
我最亲爱的:
最近天变冷了,树叶开始焦黄,又湿又冷的雾气从海上飘来。路灯在黑夜里散发着朦胧的光。
你还好吗?旅行到哪了?衣服够不够?
昨天做梦。梦见自己长出一对翅膀,高高的飞起。纯绿的海洋就在面前,一棵很大很大的树挡住我的去路。树枝上飘荡着千万缕茵绿的海草,柔柔的拂呀拂。我奋力的振动羽翼往上攀升。海很美,风宽和的袭上面颊。满眼的绿,渗着蓝……
醒来后很久仍沉浸在飞翔的感觉中,如此真实。
今天在厨房里做饭,窗外的梧桐树叶一直随风晃动。行人在狂风里匆匆的走过,狼狈万分。无论是阳光灿烂还是狂风暴雨,树最大的反应也只是晃动他的身躯。
忽然希望来生做一棵树,长于海边的悬崖,静静的看天上云卷云舒,直至地老天荒,——不必为生计奔波,不必被琐事所累,更不用去思考痛苦;只要这么一动不动的立于悬崖之上,天地间自会生生不息。也许会爱着什么人,默默的看着他在我的视线里玩耍嬉戏,在我怀里读书写信。一点点长成少年之后和他的心上人堕入情网,在树下海誓山盟,在树下燕好,儿女成群。我不会为他是否爱我而忧心,只要繁茂出一方荫绿,给他我所能及的云淡风清,陪着他慢慢老去,这就够了,胜似做人百倍。
下辈子我再也不做人。
你想我吗?在偶然的低头转身中,一失神想起我的音容笑貌?哦,我最亲爱的,雾气润湿了我的眼睛,也润湿了我的笔尖和信纸,让我写出来的心情也是湿漉漉的。我的关节炎又犯了,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化成一丝丝的疼痛。隐隐的甜蜜却从我的嘴角漾开。你喜爱阴冷的起雾的冬天。即使最冷的天气也不愿多加件衣服。用你的话来说,空气也被冻得如此纯洁。这种天气里隐藏着多少我们快乐的时光?每一分痛都让心底里的记忆变得更明晰、更甜美。
我最亲爱的,我无法继续我的信了。因为雾气已把我的眼睛打湿,我看不清在纸上飞舞的笔是否写对了那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
你的书筱
把信复制送出,我推开百叶窗。外面刺眼的阳光让我很长时间适应不过来。我似乎比两天前要苍白易感。那个男孩倚在栏杆上看海。不知是正打算上网还是刚从网吧里出来。海平面上点点船影,一艘装满集装箱的货轮正在徐徐入港。船名很好听叫:香雪兰,——当然我是在望远镜里认出船名的。镜筒下移,男孩俊秀的背影塞满整个“屏幕”,他的手边拿着一叠书,书中露出一角信笺,熟悉的海蓝色让我手指发抖。男孩突然回头,明亮的眼睛把我逮个正着,吓得我差点打翻望远镜。哇靠!刚才他那一瞧就象鼻尖贴着鼻尖让我去瞪他的眼睛。吓死人!何况只隔一条街,用望远镜偷窥实在夸张。我脸红得无地自容,放下望远镜,讪讪的和他打招呼:“那海怎么搞的?颜色灰蓝灰蓝的发白。”
“是哟,可能烟尘太重了吧。”他在马路对面冲我喊。
和我很熟似的,是在和我讲话吗?我探出头左张右望,好象是我没错。
男孩被我无厘头的举动逗笑。
夏天、海的气息、常春藤垂挂在有风铃的窗前。那一瞬间,我和他旁若无人的对视。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似是故人来”这句话——那故人不是他,而是我。他看我的眼神恍如认识我已上百年。
我甩甩头,那个眼神一定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这幢房子。就这晃头的岔儿,男孩不见了。栏杆上空无一人,远远的海反射着灰白刺眼的阳光。我有些迷糊,他是鬼吗?还是我看太久电脑,看出毛病了?
我存心到他上过网的电脑查看,发现其有意无意留下的OICQ号。
10918305——在网上他是一只多事狗、26岁、教海洋生物专业的大学教师、昵称MASK、自我介绍里填的是:Once we dreamt that we were strangers,We wake up to find that we were dear to each other。
好象还满可爱的,虽然现在不在线,但他不拒绝任何人将他加为好友。
窗外天幕纯净如水,过一会月亮就会从海面上升起。我在电脑前赶工作,——因为贪玩,我已经一个月粒米无收。再这样下去我不是饿死就是乖乖的收拾铺盖回家去当乖女儿。
多事狗上线,一闪一闪的要和我说话。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圆智?”多事狗说。
“你好,雅和…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飞快的在键盘上键入。
“可以,只要你不介意。
为什么叫圆智?看上去象是僧人的法号。”
“我爸说做人要象铜钱——外圆内方:处世圆润儒雅,为人刚正不阿;而要做到这点没有圆熟的智慧是很难把握分寸尺度的。”
“所以你叫圆智?”
“对,时时提醒自己,要做铜钱。呵呵。”我笑。
“你是干什么的?应该不是学生了吧?”
“早就不是罗,你没有看我的资料吗?我,24岁、打零工为生,给一个开网吧的朋友做网页和一些效果图,会不会觉得无业人员不好交往?”
“不会,网上本来也无所谓性别、年龄、身份等等,只要聊得来就好。”
“是呀,反正也看不见,做什么都不为过。”
“恩…”
“听说了网上那只漂流瓶了吗?”我试探的问。
“……”
他沉默。
“怎么了,雅和,掉线了?”
“听说了,都是些女孩子在传吧。”
“哦……”我答。
“你相信那样的爱情?”他问。
“什么那样的爱情?”
“持久,即使一直分开见不到面。”
“我……
相信这么一句话:爱只存在于注视中,离开了相互的注视,爱情就会死去。”
“谁说的,好象有点道理。”
“圆智呀。”我一边打一边笑。
“厉害。”
“但是那样的爱情一定存在,否则漂流瓶不会在网上漂流得那么远。”
“不过,也可能正是因为太理想化,在现实里找不到才会吸引众多的人关注。”
“你就是不相信的人之一?”
“是。”
“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找你聊天。”
“为什么要问?”
“因为我看见你了,雅和。”
“我知道,正如我看见你一样。”他似乎一点也不吃惊。
“你那样注视着我……
是在寻找什么吧。”
“是。”
“找到了吗?”
“没有。”
“可以问问是什么吗?”
“记忆,属于某个已经逝去的人的记忆。我是来找答案的。”接着,多事狗下线了。
我有些惆怅,打开窗凝视平静的大海半晌,慵懒的闭上眼睛,风似乎能牵动我身上的某样东西,洁白的羽翼向夜空伸展,柔韧的羽毛带着潮湿的气味,在海风里颤动。
我纵身一跃,身体坠向冰冷的街面。“呼啦一声”,新生的翅膀象满涨的风帆,强有力的将我托起。即使最细微不可察觉的空气波动也能使我徐徐的滑翔向大海。我在飞!!
怎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回到现实,我打了个冷战。
男孩站在楼下的栏杆上正抬头看我的窗子。他温暖的笑着,仿佛看穿了我刚才的幻念。我沉迷于他的温暖,有些不知所措。
风清扬的吹拂,一瞬间我置身于楼房的顶层。这里可以看见更远的海,更高的空间让翅膀紧张的颤动。无垠的海面上泛着点点月光的银色碎影。月亮升起来了,喧嚣的城市霓虹没能折损半点月亮的皎洁清冷。飞翔!我又纵身跃下房顶,空气流将我稳稳的包围,我轻飘飘的如一枚羽毛。
男孩这回是饶有兴致的笑了,即使带着戏谑,也不掩他身上温暖至极的气质。
我疯了,为什么一看到他就会产生幻觉。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和漂流瓶到底又有什么关联?
第二章答案
我住的德国房子有一个美丽的后花园,四层带阁楼的大建筑里现在基本上住满了不愿住校的大学生,临街的网吧是我大学时一位本地的同学开的,仗着这层关系我的微机和他联网可以享受免费冲浪的特权,反正也不是他负担费用。所有学生中我最喜欢住我楼上的一个女孩。她和我一样来自南方,似乎和房东婆婆认识,一个人住着包括阁楼向海的大套房。我看过她跳舞,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大的房间,那是房东婆婆专门给她准备用来练功的。我和房东阿姨是朋友,房东阿姨姓秦,异常的风雅美丽,百分百的大家闺秀,完全得自房东婆婆的真传。剩下的人则几乎都是房东女儿曾筱兰的杰作,——2楼住着的全是她的同学和朋友。只有我的邻居是原本的住户,一家四口人,小男孩还在上三年级,老奶奶在家读读书养养花草以及义务管理楼上楼下的那群学生。就是拜这位老奶奶所赐,从我住的三楼往上简直成了楼中森林,空中花园。我一向深居简出,除了秦姨和楼下的网吧老板,几乎和谁也不来往。
但是……
我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欢这里!!所以才会在毕业以后即使没有正式工作也一直滞留于这个城市。
雅和一直不在线,我也再没收到那只漂流瓶的其他版本。有人敲我的门,我惊讶的开门,——因为在这个城市里我是没有访客的。
进来的是秦姨,那位美丽而有生气的女人。
“小智过得还好吗?”她优雅的问我。
我真想知道在这位绝代佳人的久远记忆里隐藏着一个怎样的初恋回忆。
“还好。”
“以前,你秦姨就是住这间房间呢。”
秦姨悠然的望着街道,神思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她看着街道的眼神那么的古怪,好象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时的记忆是怎样的呢?一定很美好吧。”我说。
“在这间窗户有没有看到什么……”秦姨犹豫了一下,“有趣的事情?”
她很明显的说了一句不是心里所想的话。
“没有。”我比起秦姨要老练多了。
秦姨微微垂下眼睛,我不禁被她的姿态迷住。她那么大年纪了,有时候仍象少女,让人觉得即使是其正当年华的女儿也比不过她的光芒。筱兰太现代,反而没有妈妈的气质动人。
靠在窗边,我深吸一口空气。自从认识雅和后我不再门窗紧闭,即使不入世的在闹市中隐居,我也不再拒绝旁观这繁华的都市。
是雅和,我想我又开始发疯了。虽然没看见他,可那股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我嗅到他的气息,——他一定在附近。
我飞奔进街道,在人潮中寻找他的踪影。
街道空无一人,在街角有一间美容院,装扮前卫的理发师正在为客人烘烤上了材料的头发。不知要拿此人作什么样的“修理”。我学着雅和的样子靠在栏杆上看理发师扒拉那砣头发,一扒拉加了材料又被烘干的头发整个儿如枯叶般从头上剥落。顾客瞪着自己成团的头发啪嗒一声掉在脚边尖声惊叫,理发师则目瞪口呆。靠在栏杆上的我和理发师一样嘴巴里能塞进鸡蛋。
是雅和!一定是他!因为这一幕正是我刚才心中所想。只有雅和在才会发生这种怪事。
我四处张望,雅和果然靠在不远处一棵树下。班驳的阳光从繁茂的枝叶里渗下来,他的微笑就象他身上点点温柔的光斑。树叶和着夏天太阳的气味淡淡的幽香袭人。
我向他跑过去,忽然空无一人的街道人来人往。这才是现实,回头看看,美容院里依然如故。雅和站在树下仿佛被阳光穿过一样的透明。
“别过来。”他无声的示意。
我站在当地。不知街上这么多人,有几个能象我一样看见雅和闲闲的斜靠在树下对我微笑。
我对爱情绝缘,可我忘了一样,冷血动物一向偏爱温暖的事物。从一开始我就被他吸引。
“啊~ 妈!妈!”我房间响起筱兰的惊叫。
原来秦姨晕倒在电脑旁。
“出什么事了?”我问筱兰,筱兰对我熟视无睹,咚咚咚的跑下楼叫人。可能是我喜欢闭门索居的缘故,筱兰对我总是不理不睬的。
看看电脑里的内容我已明白了八九分。
窗旁的花上沾满水珠,花朵儿在风里打颤。
“小和……”秦姨轻声低喃。
我心中一酸。小和!!
林雅和到底是谁?他又是来找谁的?难道是秦姨吗?年龄不对呀。
“秦姨。”
“小智。”
“秦姨?你看见什么了,竟然昏过去。”
“你电脑里的那些信……”
“哦,网上的人给发的。”
“知道是什么人发的吗?”
“不知道,我查过,他什么资料也没在网络上留下。那人不是网络高手就是鬼魂。”我说这句话时,自己都有点阴森森的。
“……”
“秦姨,你知道些什么?”
“这么多年了,你终究是没有回来。”秦姨眼中含着晶莹的泪光。
她不再理睬我,缓缓的离去。
半夜我梦见脏乱坚硬的床,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空气,月光冰冷的穿过铁窗,还有…
鬼一样的我自己。我从噩梦中惊醒。
恐怖的感觉如影随形,为什么总做这样的梦?
进入网络,雅和竟然在线。
“雅和,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你也没睡呀,作噩梦?”
“恩,睡不着。”
“我陪着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问这么多为什么?”
“说说你自己好吗?”
“好,只要你愿意听。
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是我姑姑。她是个很有趣、见识很广的人。小时侯她常说,她要走遍世界最美的地方。所以哦,我对她的记忆有一半来自她从各地发给我的明信片。”
“那她一定去过很多地方。”
“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对不起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可能因为你象我姑姑。”
“哪里象?我这个人喜静不喜动的。”
“是哟,哪里象起了?”奇怪,我能听见雅和轻笑的声音。
“也许是感觉吧。”他又加了一句。
姑姑、姑姑的,这个雅和是不是有小龙女情结?
“这里是她生前最后到过的地方。因为她的志愿,姑姑从不在一个地方久呆,可她在这个城市一住就是两年。回到日本后不久,就辞世了。
在这里碰到了谁,发生了什么事,姑姑只字不提。最后的日子里,她不吃也不喝,默默的望着月亮升起的地方发呆,眼睛却象炽热的太阳一直睁着,就这样活活的耗尽了生命。
我和姑姑年龄相差不大,一直非常亲密。可我却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爱情让姑姑心甘情愿的放弃生命,更不能原谅那个把姑姑的心碾得粉碎的人。”
“这一切与我何干?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呀?”
“圆智,难道你就从没想过走出来吗?”他转移话题。
“走出来?走去哪?这里很好呀。”
“也不想家?”
“谁说不想?可我混成这样怎么有脸回去见江东父老?而且我也喜欢现在的生活,闲闲的,自由自在的,按照喜欢的方式过日子,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每天每天这么旁观红尘里的繁华,悠然的看海,夫复何求?”
“那么,爱情呢?”
“爱情是什么东西?不需要,哼!”雅和叹气的声音清晰可闻,落寂浮上他的眉梢。于是当我这么说时,一股忧伤弥漫我的心头。我是怎么了?他又是怎么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打出这行字,我的脸渐渐的红了。
“什么怎么办,又不赖你吃喝,你愁什么。”
“圆智,
……笨蛋。”然后他下线了。
别走呀,连个再见也不说。望着窗外明亮的星空,我不禁承认,再逍遥的生活,也会有独自一人舔憩寂寞的时候……
我不害怕寂寞,可我害怕比寂寞更强大的无尽的空虚。
这世上唯有爱情才能与空虚抗衡。热烈的爱构筑出的一方天地连上帝也进不去,这是楼上那位跳舞的女孩说的。所以相爱的人什么也不怕,她说,她见过一般人望尘莫及的爱情境地,因此她相信真爱。她有和我说过话吗?是她写在纸上或哪里的?我的思绪一阵紊乱,怎么也想不起女孩的思想是通过何种方式传递给我的。林雅和说的走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自从认识雅和后,我越来越多的将自己暴露于阳光之下。敞着窗,让海风从屋子里穿过,无为的趴在窗台上悠悠的看海,我想就算比尔盖茨将山一样的钱堆在我面前,我也只会说一句:走开,别挡着我的阳光吧。世间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情了。
秦姨静静的坐在窗前的阳光下,手里展开一页淡蓝的信笺专注的看着,信笺纸被白炽的阳光晒得微热。
第三封信:
我最亲爱的:
为什么一直收不到你的来信?
你的脾气暴烈不驯,是否又碰到难解的事咬牙独力承担着,不肯向旁人吭一声?你一直想历遍天下名山秀水。现在已走了几重山,渡了几江水?真希望陪在你身边和你同甘共苦的人能是我。
我的生活琐碎而平淡,就象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河流,不知自己最终会流向何方。只有对于你的记忆始终鲜活如脉动的源泉时时温暖我的心灵。
你离开我已经那么久那么久。爱情仍然能如此持久让我非常吃惊。当初你向女巫讨要爱情魔法时到底给它加了多久的期限?这绵绵缠缠的想念在我的神经里抽丝般的剥去,没完没了的牵扯在你的身上。一个不经意就会触动,让我怔忪半晌,无以解忧。
我的小家伙一天比一天脱跳,身上那股不折不挠的劲儿十足十的顽劣,一点也不象孩子爸和我。也许是你留给我的思念让孩子拾去了,所以越长越象你。象你一样骄傲、象你一样固执、一样横冲直撞、一样富于激情。比我要强很多。
日子很乏味。岁月冲刷掉年轻时所有五彩缤纷的浮华,留下的是静静看海等死的心情。早知生活也不过如此,当年不顾一切的跟你走。世间万物如过眼云烟,最终能陪自己的只有那一窗景,一缕风还有心底一寸见方的世界。
我最亲爱的,我要用余生去后悔没有抓住那次爱情。拥有世间一切知识和阅历的浮士德临死时想的也只是那如春花一样的初恋少女,我一个平庸无为的人又还奢求什么?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我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时光对望着海的你说一句:我跟随着你,我的爱。
你的书筱
为什么秦姨手上会有这封未公开的原件????
“秦姨?”
“……”秦姨不答,望着大海自言自语。“这封信该往哪发,书和?”
“秦姨,你认识林雅和的姑姑?还是认识她姑姑的恋人?”又或许是三角恋?不对!不对!这些信分明是女子的口气。我的脑子全乱了。
“秦筱言。”雅和站在门边,海水折射的光芒映得他眼睛蓝湛湛的。
“你是书和的亲人?”秦姨从容淡泊。
“是。” 雅和目光冷峻,温暖和煦的质感完全消失了。
“书和现在好吗?”她颤抖的问。
“她已经死了,回日本后不到三个月。姑姑说她想葬在可以安心沉睡的家乡。为此我的祖父又举家迁回了中国。”
秦姨脸上煞时一片死灰。
“家乡?”她机械的重复着。
“浙江杭州,我们的原籍。”
“你是想到海边来的,对吗?”秦姨对着大海低喃,“原来,你早就死了。让我空等这么些年,你是要报复我的狠心吗?”
“你也知道自己的狠心!我查了这么久,却怎么也想不到夺走我姑姑心的竟然是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女房东!!”
“我放你走,是要让你好好的活下去呀!为什么会死,为什么?”秦姨木然的面对阳光,窒息的哽咽,接着泪水如洪峰一泻而出。“你要我拿你怎么办,书和,要我怎么办?为什么要死。你这笨蛋!”
我听了心头大震。不是因为秦姨与雅和姑姑的恋情。而是因为雅和也曾痛苦的说过同样的话。我糊涂了,到底我遗忘了什么?让雅和如此困扰。
“雅和……”我艰难的叫他的名字,因为冷峻的他是那么陌生。
雅和象是刚刚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怔住了。
“圆智。”他又露出那种落寂与忧伤的神情,柔声的问,“为什么在这里?”
“你在担心些什么?”一丝害怕随着隐隐的直觉冷冰冰的从心底钻出。
他浑身上下重新散发出熟悉的温暖。我着迷的收集他的气息,不可自拔的陷进他看我的眼神中。
“不为什么。圆智,我什么也不担心。过来,到我这里来。”雅和命令的说。
我身不由己的靠近,他一把将我拥进怀中。
“这样好吗,雅和,我们几乎不认识。”我莫名的发抖。
“我是来寻找答案的,如果没有这个答案,知道姑姑的恋情我会发疯。”他把我抱得更紧,“可是现在不会了,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我的肩头一阵湿热,雅和把泪埋进了我的怀里。疑虑如冬天的风灌进心头,寒意一点点麻木了我的全身。为什么雅和这样的温暖?为什么要哭?我们没有同性的障碍,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是什么如此困扰眼前这成熟温雅的男人?
“答案是什么?”我轻轻的问。
“我爱你,圆智。”雅和的话令我醍醐灌顶,蓦然醒悟。
这一刹那,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为什么雅和会因为抱我而泪留满面。低头看看,我原来以为的自己根本就不存在。
雅和,我立即跌入空无的幽瞑深渊。
第三章答案外的现实
在空茫茫的维度里,我头重脚轻的走着。实在无处可去,我又返回网吧。昔日的同学忙忙碌碌。对我却视如空气。进入筱兰和她同学的房间,筱兰正在摆弄我的望远镜。
“那条船很漂亮。”筱兰惊呼。
“哦,那是雅河号。”她的同学说。
“雅和?明明是DAINTY RIVER嘛。”
“DAINTY RIVER的中文名字就是雅河。笨!”听着这些,我恍惚了。DAINTY REVER,怎么这么耳熟。那不是我信箱的邮址吗?回到网络,我打开自己的信箱。以前从没注意过的细节使我如被雷劈。我收到的漂流瓶分明是在草稿箱里存着。
再上OICQ,雅和的号:10918305里已经变成一只皮卡丘,圆智,24岁,女,无业游民,打零工为生,喜爱飞翔在无垠的星空下。
原来入侵者是我呀!!!
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象孩子那样失声痛哭。我是谁?我现在在哪儿?
雅和又在哪?雅和,雅和,我念着他的名字蜷缩成一团。
“护士长?那个病号好象很温顺呀。”胖乎乎的小护士跟在比她更胖的中年妇女身边。
“她?你没见过她发作的时候。”护士长冷哼一声。“上个月她偷偷爬到楼顶要往下跳,真把我们的医生给伤了,最后好歹还是没拉住。跳下来后老实了半个月。前个星期她又异想天开的拔人头发,最后我们主任找了顶假发给她玩才了事。不知她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她为什么会发疯呢?”小护士问。
“听说是大学毕业前夕上网过度,一只眼睛暴盲,然后就疯了。”护士长斜一眼小护士,“我说,你怎么被分到疯人院里来了?好端端的小姑娘到这里就完了。”
“有什么办法?我家没什么关系。”小护士垂头丧气的,忽然想起什么:“哎,那个男的长的真不错,是她什么人呀?”
“不知道,忒周正的小伙儿,怎么恋上个疯子?看他那样,也快了。”
脏乱的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阴森森的铁栅栏,袁智麻木的坐在窗前,目光空洞。林雅和替她洗脸后,梳起她长长的头发。
“又看见什么了?”雅和温柔的在袁智耳边问。“今天你那里海风好吗?”
他将脸埋进袁智头发里,闻着她的发香,“你不是不喜欢自己邋遢的样子吗,我给你大大的清洗了一遍。不要生气哟,我决意要娶你为妻,你被我看过也不算吃亏。”
“秦姨?”林雅和讶异的看着来人。“你怎么知道这里?”
“你终于肯叫我秦姨了?”秦姨眼睛湿润。
“我已经知道爱情的滋味,还有什么不能原谅?我只是遗憾姑姑的事不能画下圆满的句点。”雅和徐徐的道来,对无法抗衡的命运有一分沉稳的澹定。
“你是怎么发现小智的?”秦姨问。
“你又是怎么知道圆智的呢?”
“我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小智住在我曾住过的房间里,一开始我就知道,但不知该怎么帮她。”
“我是在电脑里发现她的。她先是呆在我的信箱里,后来则是OICQ。只要我一上线就会碰上她。”雅和微笑,“很奇怪,她竟然可以象我们族人一样通过能量的形式在网上来去。开始我以为她不过是个好奇心重的网络高手,在虚拟的世界里她表现得很淘气,很聪慧,精灵古怪的,不是改写我的邮件,就在OICQ里发出莫名其妙的信息,和我对话。后来发觉她的异样时就太迟了,我已经喜欢上她。找到她的身体后我更没法丢下她不管。”
“她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你能让她出来吗?”秦姨问。
“她根本不自知发生了什么,最重要的是她喜欢。”雅和平静的笑笑,“如果她愿意一直呆在里面,我就这么陪着她也无所谓。”
雅和把袁智拥进怀里,秦姨看着二人长叹,“如果当初我也这么想就好了。”
“你情况不同,你那时还有筱兰。”雅和淡淡的说,拥着袁智爱怜的抚她的头发。
房里只剩下雅和与袁智二人,窗外繁茵的枝叶里传来知了单调躁人的声音。袁智的眼睛慢慢恢复着神采。
“雅和。”她望着远方清晰的唤着他的名字。
“我就在这里呀。”雅和在独处时难以抑制忧虑与悲伤的感觉,抱着袁智不敢放手。“你还到哪里去找我?”
“雅和呀……”袁智长叹,泪水潸然滑落。在她清明遥远的内心世界里,她轻轻说了一句:我爱你。
雅和对这一切无知无觉,他在身边为袁智准备的电脑上打下一行字。
TO :圆智
FROM:DAINTY RIVER
SUBJECT:情书
正文
我最亲爱的:
今天你那儿天气还好吗?以后我会每天给你一封情书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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