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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章：曾是惊鸿照影来
“不用来看我，只是有点小感冒。不过需要再过几天我才能到公司跟你讨论细节。嗯，某些构思我已经有了雏形。谢谢你这几天的关心，到时见”匆忙挂上电话，Peter把憋了好久的喷嚏打了出来。舒服多了，他的教养可不允许自己在一位美丽小姐面前如此失态，哪怕是电话里。
李云帆早在他不停捏鼻头时就看出端倪，等他响亮的两声喷嚏过后，不失时机的递上卫生纸。
“谢谢，小帆，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Peter拧过鼻涕，眼泪汪汪的要往李云帆身上凑。
“找死是不”女王一掌把他推回沙发，“李乘风前脚刚走，你就忘记痛了？”这几天两人真是针尖遇麦芒，没一刻消停。要不是看在他冻感冒的份上，她会伺候他？虽然这么想着，还是把手上的皮蛋粥端到Peter面前“嗟，来食！”
可惜十来岁就被带到资本主义世界也没接受过正式中文教育的设计师不懂这话里的恶意，像只小狗一样讨好的捧住碗，吃得欢快。
李云帆好笑的看着Peter跟在外人面前迥然不同的模样，再联想到自己老弟的独占心态，长叹口气：莫非，她天生保姆命？不到三十年的人生里，扯得上关系的全是小鬼头。
“吃完了自己起床收拾去”扔下句话，李云帆窝到电脑前给电子宠物喂食。
“小帆--”她感觉衣角被扯了扯，转头一看，Peter一副欲言又止的挣扎样，脸上写满几个字“我有话要问”
“有屁快放”电脑上的两只狗宝宝也正好被她鼠标摸得舒服，汪汪乱叫。
“那个李乘风真的是你弟弟？”以前在意大利也好，在上海也好，他确实知道小帆嘴里挂着的“那只猪”，可出于某种不爽心态，他刻意不去多探求关于那人的任何信息。这下才发现吃亏吃大了，敌人对他了解得那叫一个一清二楚，生生赢了他的盘面。偏偏狗屎运还超好，刚下飞机赶到创意园，就能遇到陷入困境的小帆。呕！早知道就不要那么听话跟着那个姚远进屋了……
李云帆被这么一问，猛然想起一件事，倒是有些心虚得不知该如何回答。但看着问话的家伙神色几变，显然思维又发散开了，也顺着给他指了明路“我不是听你电话里说有构思了，还不乘现在身体舒服点赶快去给我画下来。”
“哦，对”Peter恍然大悟状，转身进了他的设计室。
搞定！李云帆得意的偷笑，回电话给发了N封邮件来催她的李乘风“到了？”
“嗯，在机场”电话里，李乘风低低地笑了声“有没跟那家伙说清楚？”
“啊？喂？喂？你说什么？这里信号不好”李云帆把手机拿远，虚喊几声。
“少给我装，李云帆”李乘风收紧下颚，加重语音“告诉那个假洋鬼子，他别他妈的给我有非分之想。如果你不按你答应的那样你去说，我不介意直接告诉他”
“什么假洋鬼子”李云帆纠正“Peter本来就是美国人，只是流落在我□□十来年而已。”当年那个拖着鼻涕跟在凌子后面画图的小鬼，已经站在比姐姐更高的殿堂。却因为他姐的心愿，甘愿放弃一切，回到这片弹丸之地来开拓古老的、民族的、世界的美。
李乘风气结，却不想为了这么个人勾起李云帆更多关于她以前在瞭望街的回忆，只好妥协道“反正，我这次回来之后就带走你。就算他曾经帮了你，这些年你的保姆也当得够久了。”
“要多久才能回国？”李云帆乐得他不再纠缠，她跟Peter不是他想的那样，可惜对着这个榆木脑袋肯定解释不清。爱误会误会去，她反正无所谓。不过，她也知道不能真把李乘风惹毛了，适当的时候顺着他掠掠毛更是必要的。
果不其然，听得李云帆关心他的归期，李乘风咧嘴大笑“快了，再几个月阿富汗局势稳定一些，总统选举过了我这边任务就完成。然后，然后……”住了口，被日光晒得黝黑的肌肤泛出可疑的红色。这次临时回国，也是实在憋不住……说起来真是……她在国外那几年是没有条件，她在上海时是自己有任务，可是她一到X市，再多外在阻难都拦不住他的归心似箭。一定要看到她，这个念头充斥在他胸间。他多担心那家伙会发现李云帆的归来……不管什么苦难，冲着他去没关系，就怕那人毁了他们李家后还不满足……
“李乘风！”奇怪电话里头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李云帆心一紧，大声确认那头的情况“说话！”
“乖乖待在那假洋鬼子旁边，安分守己的等我回来”暗笑自己每当一想到那个人就难控制的恨意，他甩头把这股低落丢掉。老头子临死前的告诫一直记在心间，怎么差点忘记。人，重要的是向前看。只要，只要李云帆陪着他，其余种种，皆是云烟。他已经照着她的话满世界跑了个遍，剩下的，就只是陪着她慢慢变老……
挂了电话，李云帆有点悲伤。她也知道，李乘风这么不要命的接活，也是因为自己闹着回国。他一直记着当初的承诺：他是个男人，可以一肩挑起所有责任。说起来，都是自己的错，要不是她发神经跟李乘风滚了床单，怎么会被打包送出国……
“铃--”电话再响起，惊得李云帆以为异国他乡的某人神通广大到有了读心术，慌乱抓起手机一看，却发现不是手机在响。
电话非常执着响个不停，李云帆左翻右翻，才在一堆布料下扯出话筒“喂？你好-”
电话是南云寺的人打来的，说他们预定的祈福位已经有了，明天就可以把照片带过去镶嵌。李云帆略微有些惊讶而今寺庙的办事速度。她跟Peter回X市不过短短几天，安顿好家什以后才去的南云寺，这么算起来才过去三个工作日。幸亏当初没听那主持的忽悠办加急，否则又是一笔额外开销。
Peter的姐姐曹凌子绝对是位才华横溢的人物。李云帆记得当年她在购物街卖水果时，每当羡慕那些来这里旅游的时髦女孩身上的衣着打扮时，凌子都可以看一眼之后就照着那样做给她以及其他的姐妹。也凭着这一手手艺，凌子才养活了同样跟她从孤儿院出来的Peter。哦，那时候他还叫皮娃子。凌子起这个命给他，也是希望他能跟其他男孩一样皮一点，闹一点，别跟个小姑娘似的守在缝纫机前缝缝补补。
凌子二十八岁那年参加了某服饰杂志举办的全国大赛，夺得X市的冠军，获得了去那杂志所在地-上海工作的机会。托这比赛的福，凌子还被风华附中的校长慧眼识珠，或者说很有先见之明的请她设计校服。事实证明，凌子设计的服装与理念哪怕是十多年后的今天，依旧傲立X市。她记得……有什么一闪而过，李云帆想再去回想，却觉得头痛欲裂。唔，看来年纪一大，记忆力就是不好。
自嘲的笑笑，开始收拾屋子。她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再省钟点工那几个钱？屋里从李乘风离开的第二天开始，就又诡异的回到她跟peter相处时的情形--杂乱，无章。将露在可见处的杂七杂八的各种物体一股脑塞进柜子里或者是间隙中藏好，李云帆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屋子清爽很多，只要……
念头刚转，就见peter摇头晃脑的走出他的设计室，口里嚷着“那块云锦在哪？”
“沙发旁边的柜子，啊，等等”话音未落，就见Peter被一堆劈头盖脸冲下的布料埋没。
李云帆默然。她本来还想只要不打开柜子，就会保持这井井有条呢。
现在嘛……
一向坚信有理在于声高的李云帆飞快控诉“看你把屋子弄成什么样了！画完图就出来给我收拾！”
最终这一摊乱象还是原样摆在那里，李云帆甚至考虑，也许可以等李乘风回来之后再做打算？她当初看中这套房子，就是因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般来说，当满足人均居住面积25平时，普通的需要做家事的女人的快乐度是跟房屋面积成反比的。以上理论来自李云帆对Peter的教导，而对李云帆深感崇拜的某男自然全盘接受。
第二天准备出发去南云寺时，姚远打电话给Peter。说找到一位粤绣大师约她十点左右见一见Peter，然后决定是否接受他们公司的邀请。Peter略有为难，但想到要跟李云帆去办的事情的重要性，只好推了。跟把民族瑰宝展现给世界相比，今天要办的事情多拖一分都是罪过。他终于可以完成她的遗愿，哪怕是衣冠冢，也让她落叶归根。
李云帆不知道这点小插曲，跟Peter两人虔心做完法事，看着主持诵经祝福完，等着将照片正式入龛。
“阿弥托福！请问，二位都是这位曹施主的至亲之人么？”慈眉善目的主持放下木槌，念了声法号问道。
“敢问大师，这至亲之人是指？”两人心里都一惊，不知还有这么一层。从血缘上来说，他俩跟凌子都不能算至亲，可是……
“血缘亲脉或是生死相托”主持解释。
“再敢问大师，这还有什么讲究？”李云帆捏捏满脸疑惑的Peter，继续追问。
“异乡之魂重回故土轮回，一定需要她血脉亲缘或是至挂念之人为之念七七四十九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同诵四十九遍《往生净土神咒》”主持回了一个合掌礼，见李云帆似还有疑问，接着道“若非至亲之人，只怕轮回之道因外力而起差池”。
给Peter一番解释，他眨了眨眼“就是说，如果我这样做了，她就会去天堂？”
“西方极乐世界。然后，等着下辈子跟我们相遇”带点夸张的许诺，却看到Peter浅灰色的眸子瞬间睁大，整个人激动的发抖“真的？”
“佛门之地不打诳语”李云帆抱住Peter拍了拍他后背“我在外面等你”
一直跪在旁边敲木鱼的小和尚起身送李云帆出了宝殿，关上殿门。在大门快要关上的瞬间，也不知是否因为背光看得不大清楚，她觉得合掌目送她的主持似乎脸有愧色……
南云寺建于北宋神宗年间，香火鼎盛，信徒如云。在明末崇祯九年遭遇大火，主殿大雄宝殿与西侧的灵照堂毁于一旦，从此式微。一直到清咸丰十一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统治了整个中国的叶赫那拉氏下令整修全国重要佛寺为皇帝祈福，南云寺才得以重新进入历史舞台。
李云帆站在大殿右侧那棵高达二十来米的古老水松下仰头展望。读完导游手册上的南云寺介绍，再对比对比这据说已有数百年年龄的植物，真要感叹一句“世事浮云幻藏狗，空余明月照松间”。凌子当年的那些不甘、不愿，但愿从此再也不要影响其实是她最心疼的人……
“云……小姐”
耳边，有道好听的声音在叫她的样子。李云帆转头，就见一白衣美人笑盈盈的望着她，嘴边那抹浅笑，硬是比此刻透过树叶间隙洒下的阳光还要耀眼。
“你是……”就觉得这美人眼熟，可是李云帆检索一圈记忆库，只有放弃。罪过啊，不知是否会让这心高气傲的美人不快。噫？她为什么知道这满脸闲淡的美人其实本性心高气傲。
喻杨看着李云帆透明似的把她整个想法明白无误的展现在她脸上，又是一阵轻笑。“你好，我是喻杨。我们几天前的晚上在创意园有过一面之缘。”
“啊，啊”李云帆尴尬的表示恍然，随即大笑“对，喻杨。我正想叫你的名字呢。你这样的美人，可真是让人过目不忘”
喻杨收了笑，品读着李云帆的灿烂。任他百般努力，也没在这笑容中看出一点阴霾，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呢。而他，就只能偶尔念叨一句“伤心桥下春波绿”么……
“是吗？我也是，自打见过云……你之后”喻杨停了一下，皱起眉头“呃，我能不能知道小姐芳名，总不能一直你啊你的，总让我觉得我们不能做朋友”
“当然。我是李云帆，你可以叫我小帆或者李”李云帆点头，她顺便打蛇随棍上道“我也叫你喻吧”国外呆久了，实在习惯以姓代人。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叫我小杨”摇着轮椅来到李云帆身侧，喻杨建议。
“小……杨”李云帆咬了咬唇，有点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随即抱歉“这……我……不愿意”
“你……一向这么直率？”喻杨似被这回答伤到，掩饰着偏头笑问。
“直率算美德么？如果答案肯定，那我承认”李云帆无赖道。不过看到喻杨不甚满意的表情，为这旷世美男多做解释“怎么说，很奇怪，似乎这两个字的组合跟我有仇。让我，让我”挤眉弄眼狠狠想了一会，终于知道如何准确表达“抗拒。是的，就是这样！”
喻杨盯着自己双手几秒，短暂的沉默，随即抬头笑道“明白了。那我称呼你小帆，你叫我杨怎样？”
“杨？”某女闻之垮脸，恨不得打烂这美人眼，美人唇，美人脸“你不用拐弯抹角的告诉我你很年轻吧”顺便是说她很老么？
“哈哈”喻杨捧腹“小帆，谢谢你。我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
“是吗？”李云帆鼓起双眼，就着水松外的栏杆靠着坐下“让人快乐，向来是我数不清的优点之一”
“不知道，你愿意让我了解你更多优点么？”喻杨邀请道。
“下次吧，我得等我朋友呢”虽然跟美人相处确实愉快，可是……
喻杨瞧出她脸上的为难，带着失望“你跟你朋友是来找主持做法事？”
“嗯，你怎么知道”这人算命的么？看他白衣宽裤的打扮，再配上这绝美不似凡人的长相，要是举个蟠布出去，上书“看相”，生意一定大好。她可以申请当经纪人么？
“你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了？”喻杨支起下颚看她，打断她的臆想“我看你一直守在这里，不停瞧着殿内，所有来找主持做法事的人都是如此”
“你很熟悉这一套嘛”原来如此，她还以为……
“是啊”喻杨眼神飘远，笑得有些莫测“我经常来此为故友祈福，自然见得多些”
“故友？啊，不好意思，勾起你伤心事”李云帆最见不到美人落寞，赶紧安慰。
“不”喻杨摇摇头，奇怪的望着她“故友者，旧友也。她尚在人世而且”顿了一下，看着李云帆微微一笑“无比欢乐”
李云帆不再说什么。她觉得说这话的喻杨怪怪的，明明祝福安慰的笑容，偏带了点咬牙切齿的痛恨。不过，两面之缘，她还是别去多研究别人为好。
喻杨看出她想法一般，抢先一步说道“真的很高兴遇见你，小帆，我们下次见”说完这个，一个中年男人不知方才躲在哪里，居然瞬间冒了出来。朝她弯弯腰，推着喻杨走远。
李云帆望着喻杨远去的背影，摇摇头，继续像等着宠物出来的主人一般，等着Peter。而她百无聊赖的样子，当然落在中途回头的喻杨眼里。
对“小杨”抗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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