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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从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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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楚诫的戏谑,谢仃不置可否。

      收回投向远处的目光,她指尖轻勾,将他衣襟褶皱抚平,举止亲昵体贴,眉眼也含情。

      随后她从容收回手,转而从桌上端起酒杯,抵在唇边啜饮半口,调侃也驾轻就熟。

      “兴师问罪呢?”谢仃似笑非笑,“打算怎么跟我算账?”

      招人又欠收拾。楚诫把玩着她颈侧发丝,语调散漫:“你这语气,不是在骂我记仇?”

      楚诫身份摆在这,谢仃又是他女伴,来往宾客都默契地回避此处,才更显得欲盖弥彰。

      觥筹交错的名利场,那抹红太招摇,温珩昱余光循过,短暂地停留片刻。

      一杯酒见底,女人松散倚在桌沿,唇挨着杯口,遗留一抹湿润的艳色。不知身前男人说了什么,她撩起眼梢,笑意微醺倦懒,风情旖旎。

      打量也只半秒,他淡然收回目光。

      而这正被谢仃收进眼底。

      “——我可没这么讲。”她垂眸,闲然打趣,“但该说不说,你话里醋味也太浓了。”

      楚诫看不惯她的举重若轻,玩味反问:“我难道不能?”

      闻言,谢仃神色微动,意味不明地望向他。两人距离这样近,却像隔着道深堑,他自知失言,正想将话题翻篇,就听谢仃缓声开口。

      “我们什么关系啊。”她尾调拖得婉转,漫不经意,“只是玩笑话。楚诫,别太认真吧。”

      ——说着划清关系的话,却又跟他讲“我们”。

      拿捏人算是给她玩明白了。楚诫情绪莫辨,少顷才轻佻地笑了,懒声:“还真玩不过你。”

      谢仃的确深情,但这份深情能给许多人,拿得起放得下。楚诫秉性风流,情场混迹多年,自认尚且游刃有余,对上她却有些力不从心。

      彼此间的缠绵意味散去些许,谢仃垂眸将酒杯端起,不疾不徐地轻抿,像毫无察觉,又或者懒得回应。

      她向来如此。

      -

      酒庄二层是休闲区,长廊尽头连接露台,供客人消遣放松。

      空间视野开阔,静谧无人。温珩昱点了支烟,抄兜搭住西服外套,神色索然。

      今夜卖楚家一个面子,推杯换盏几轮,他耐性告罄,这才从人情周旋中抽身。

      指间香烟猩红明灭,夜色寂寥,却落下另一道响。他不为所动,听脚步声渐行渐近,才将目光懈懒递去。

      入眼一抹明艳招摇的红。

      女人裙摆蹁跹,身姿曲线玲珑有致,月光在她身上融化,冷玉似的白。不期然与他对视,她微怔,很轻地弯唇。

      ——倒像是真的巧遇。

      见温珩昱似是默许,谢仃便走近,将彼此距离把握得当,多一分暧昧,少一分疏离。

      晚风缱绻,发丝被抚得凌乱,她指尖勾着拂过,漫不经意:“温先生刚回国,今晚应酬不少。”

      微卷长发散在她颈侧,锁骨勾勒几抹,有些缠绵意味。最多情是那双眼,盈水似的润。

      视线至多流连到她脖颈,温珩昱松缓收回,闻言轻哂。

      “楚少爷的女伴。”他语意温淡,像谦逊,又像意有所指,“还是你瞩目些。”

      男人嗓音质感疏冷,稍显低沉。谢仃微一眯眸,听出他话里浅淡笑意,距离感似有若无。

      与在酒席间不同,私人时间里,温珩昱给人的感觉有所疏懈,多了几分闲逸松弛。

      见话题被轻描淡写地抛回,谢仃也只是挑眉,带点无辜的惊讶:“楚诫?”

      像明白过来什么,她倚上横栏,笑吟吟地:“温先生,你不是也说了么。”

      她语调轻缓,“——‘女伴’。”

      是直接拿他的措辞当答案了。不像解释,倒像原话回敬。

      温珩昱垂视她,眼底寻味稍纵即逝,带些了然的抱歉:“是我误会了。”

      不论怎么看,他举止言谈都不失得体风度,温谦周至。本质却是毫不在意,难掩骨子里尽在掌握的矜倨疏离。

      挺有意思。谢仃弯唇,才算来了些兴致。

      正要开口,一阵晚风穿堂而过,裹了渐浓的凉意。她稍一停顿,搭在手臂的指尖轻蜷,近似无意识的动作,细微到几不可察。

      注意到这点细节,温珩昱敛目,不着痕迹按了烟,将腕间外套取下,搭在她肩头。

      此刻距离并未逾矩,谢仃微微偏过脸,恰好望见男人周正熨展的衣襟,铂色领针光泽清寒,银链悬垂,衔一刃冷光。

      她抬指勾住,很轻地一抹,也不多作停留,只在收回时像是无意,指腹在他喉结蹭过,触感轻得像场错觉。

      ——是将那枚领针抚正了。

      温珩昱动作微顿,眼帘压低望向她,好整以暇的奕致。

      目光相接,他疏淡道:“故意的?”

      就着过近的距离,谢仃只能仰视,笑意澄然反问他:“你指哪件事?”

      装冷,还是肌肤接触。

      显然都是正确答案。温珩昱低哂,倒也难得被算计一回。

      猎手与猎物本就界线朦胧,堂而皇之下,撩拨也藏得模糊不清。谢仃懂得适可而止,正要侧身将距离拉开,下一瞬,却被人慢条斯理抚过后颈。

      微凉的触感虚落在颈侧,留下冰冷的战栗感。男人力道和缓,指腹拂过她肌肤,不疾不徐,闲然替她将长发拢起,温尔体贴。

      谢仃懒散撩起眼帘,忽然感觉搭在肩头的外套微沉。她看过去,见温珩昱从衣侧拈出一张卡片,黑金质感,暗色深沉内敛。

      清寒气息将她拢住,是凛冷的松檀调。她长睫低敛,任凭那张名片被递入自己指间,视线随之攀上他手腕,桡骨线条锋利如刀刻。

      温珩昱稍一俯身,她偏过脸迎上,眼底盛住彼此,气息也纠缠交错,仿佛耳鬓厮磨。

      “要学会得寸进尺。”他缓声,嗓音低醇,“——谢小姐。”

      语意噙了少许玩味。

      听到那声称呼,谢仃眼神倏地一晃,然而还没能作出反应,就被忽然响起的女声打断。

      “小……”温见慕刚开口,碰见两人暧昧姿势,当即磕绊了一下,“阿仃?”

      温珩昱慢条斯理地收手,与此同时,谢仃也藏起眼底异色,暗里将名片勾入掌心,对她笑了笑。

      距离拉开得恰到好处,彼此间那点旖旎瞬间消散,却还含着几分暗流涌动的意味。

      瞧出端倪,温见慕也聪明地配合,上前挽住谢仃,乖巧地向温珩昱介绍:“小叔,这是谢仃,我在燕大的朋友。”

      得知两人关系,温珩昱眉梢轻抬,落向谢仃的目光意味浅淡。

      当着第三方的面,谢仃恢复惯常所见的从容,朝他莞尔,道:“之前就听说过,今晚寿宴温先生会到场,也算久仰。”

      “我和见慕是同级,就跟着称呼了。”她笑眼盈盈,唤他,“小叔。”

      恰到好处的礼貌,态度也不显亲昵,唯独嗓音是倦懒的,引人朝深处去联想。

      说是刻意,也无迹可寻。温珩昱端视她片刻,微一颔首,涵养周至地递出手:“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谢仃品味着这句虚伪问候,抬手搭上他,彼此掌心短暂相贴,像一瞬体温交换。

      男人手指简劲修长,骨感清厉,虎口处覆着层薄茧,她只思索半秒,就明白那是枪茧。

      眸光微动,很快被谢仃隐藏干净,握手礼以三秒为宜,他们近乎同时收回。

      “——谢仃。”

      温珩昱淡声唤她,嗓音低懒,语速被恰当地放缓,字字清晰。

      他眼底盛住她身影,笑意很淡,“我记住了。”

      -

      赶在宿舍门禁的尾巴,谢仃和温见慕回到了学校。

      楚老寿宴排场豪盛,今晚应付得累身累神。卸掉繁琐妆造,又泡过热水澡,两人才恢复些状态,各自休息。

      她们是双人寝,空调独卫冰箱俱全,环境舒适。谢仃从入学起就自己住这,一年前温见慕调宿过来,才算满员。

      谢仃跟温见慕是两类人,后者是个乖学生,小同届一岁,脸皮薄说话轻,对谁都抱有青涩的认真。而谢仃不同,任情恣性的名声人尽皆知,喜欢逗这种乖孩子玩儿,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

      宿舍顶灯被按掉,只留了盏落日灯,光影困倦又柔软,安静地在室内流淌。

      做造型时摘了两枚耳钉,谢仃重新戴好,温见慕窝在旁边看她摆弄,打了个哈欠:“总算结束了……今晚好累。”

      时间不早,谢仃看一眼课表:“明天油画早八,早点睡。”

      忙碌一天,这时被提醒有课,温见慕才想起某件要事,坐直身子去翻书包,懊恼地蹙起眉。

      “阿仃,你那有多余的颜料没?”她抬起脸,“光合楼开门太晚了,明早于老师的课,我来不及去买。”

      谢仃见她慌乱,还以为是多大的事,稀松示意左边柜子,温见慕探身查看,摸出一套崭新的颜料:“麦克哈丁?我转你钱。”

      “不用,我还有几套。老于做范画跟炒菜倒油似的,你用这个他不舍得挑。”

      温见慕有些无奈:“我就参展时才拿一套,我也不舍得啊。”

      “所以说。”谢仃眼也不抬,随手揉两把她脑袋,懒声,“好好一个千金小姐,你家养不好,我又不是养不好。”

      温见慕闻言愣了会儿,才埋起脸抱着她手臂又摇又晃,小孩儿似的黏糊。

      “……以后嫁不了人了。”她嘟囔。

      谢仃失笑,“出息。”

      闹过几句,两人各自收拾妥当,便熄灯回床休息,满室静谧。

      谢仃倚在上铺,像想起什么,伸手摸索过枕边,将那枚精致考究的名片拈起,拎到跟前打量。

      信息简洁明了,一看就是私人名片,以温珩昱的身份必然不会轻易递出。而他将联系方式留下,就是将这场关系的主动权交给她。

      多倨傲,连纡尊降贵都衬得像礼貌。

      耳畔再次回响那声“谢小姐”,男人语意不清,逗弄也令人捉不住把柄,更不知这声称呼下,究竟藏着几个答案。

      显然是有意玩弄,他想看自己意外的反应。

      那就给他看。

      漫不经意地把玩着名片,谢仃心思一转,朝下铺道:“温见慕,你小叔玩枪?”

      “嗯?”冷不丁被提问,温见慕反应过两秒,“对,他在那边有私人猎场,定期会去。”

      预料中的答案,谢仃无声弯唇,笑意噙了些嘲弄。

      温珩昱倒还是一如既往,端着光风霁月,总还有些冷然秉性。

      ——就像当初对她那样。

      “不过话说回来。”她偏过脸,“温家有情况?他怎么回国了?”

      温见慕慢吞吞地:“他年初从华尔街做了笔对赌做空,可能觉得钱赚起来没意思,就回来了。”

      谢仃:“……”

      “开玩笑的,确实有情况。”温见慕叹了口气,“我祖父刚从ICU出来,似乎背地在联系律师公证,我怀疑是要立遗嘱了。”

      温家世代商政显达,担得起名门望族之称。温老年轻时风流多情,留了一堆糊涂烂账,三个儿子都同父异母,如今长子从仕途,偌大家产就落到另外两兄弟身上。

      温崇明——也就是温见慕父亲,人脉与手腕皆是上乘,倒算商界的人中龙凤,但论起位高权重,还是逊色于他三弟。

      慈善家,企业家,温珩昱的名声太好听。雷厉风行的商业手腕,资本重组兵不血刃,国际间扩张版图,威胁更甚。

      谢仃啧了声,懒得厘这些弯弯绕绕,只道:“反正就算你爸输了,也影响不大,火烧不到你就行。”

      温见慕闻言失笑,语气轻快起来:“也是,反正家产没我的份,他们怎样跟我没关系。”

      温见慕家庭比较复杂,谢仃略有了解,忽然想起什么,问:“今晚寿宴你怎么忙得不见影?”

      “家里带我见人去了,多得脸都记不住。”

      谢仃冷了脸色:“你家要给你联姻?”

      “是啊,跟商品估价似的。”温见慕软声,似玩笑似认真地道,“我能怎么办,只好祝他们都早死了。”

      谢仃深以为然。

      消沉话题没必要再延伸,温见慕思忖片刻,到底还是开口唤她:“阿仃。”

      话音刚落,对方从上铺懒散地探出半截小臂,细白的指尖轻晃,算是回应了。

      她有些好笑,认真问道:“你是不是想对我小叔下手啊?”

      “怎么,怕我祸害他?”谢仃玩味反问。

      “没有。”温见慕立刻否认,探手去勾她指尖,严肃地摇了摇,“阿仃你听我说,我小叔不是好人,你真的要谨慎点。”

      谢仃当然知道,没人比她更清楚。

      早在温珩昱还没这么会演的时候,她就见识过他原本的恶劣秉性,正因如此才有趣。

      ——他们都不正常,这很好。

      不过纠葛太久远,谢仃就没有提起,只是顺着指尖力道一扯,垂眼在温见慕额头轻戳了下。

      “妹妹。”她弯唇,“先顾好你自己吧,我门儿清着呢。”

      一出好戏,才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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