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皂泡

　　冯偲柠一直觉得自己在女孩心里应该挺重要的，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孩依旧没有打电话过来。

　　后来她还是去了警察局报警，警察说时间隔的有些久找起来会比较困难。冯偲柠听了只是说，尽量找，确定平安就好。

　　警察之后又在小区做了走访，当天在外活动的居民都说没见女孩下去。这就奇怪了，一个人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消失。

　　调查最终无疾而终，冯偲柠只得被迫接受现实。

　　*****

　　这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冷许多，冯偲柠早早拿出羽绒袄套上，还买了之前绝不会戴的耳暖、手套和围巾。所有东西都备了两套，一套放在卧室，一套平常用。

　　买的时候冯偲柠还在想，不论怎样，总归得让身体觉得暖和一点，有点温度才不至于觉得自己是行尸走肉。

　　期间冯偲柠调休去了趟雪乡。冬天的雪乡银装素裹，美得像童话世界。几十厘米深的雪堆在屋顶，像给房子戴了顶帽子。

　　冯偲柠用女孩留下的手机拍了许多风景照，坐狗拉雪橇的时候还录了影像。雪乡的鱼也极好吃，配着五常大米，近十斤的鱼冯偲柠吃了大半。

　　离开的时候冯偲柠还在想，两个人吃这条鱼应该也足够的。

　　待在雪乡的几天，冯偲柠去冰屋吃了顿火锅、到冰城转了一圈，顺便还堆了两个四不像的雪人。尽管每次出门都被冻得怀疑人生，但她还是很开心。

　　雪乡之旅结束后，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工作。

　　期间冯妈妈打电话过来说是朋友家大哥的表兄家孩子很不错，她看了喜欢，要冯偲柠见见。冯偲柠要回绝，冯妈妈秉承着只要不听就不知道的心态硬是推了微信，说过年回家必须见见。

　　冯偲柠愁的太阳穴阵阵的疼，知道跟冯妈妈说不通，敷衍两句挂了电话。收到了微信也假装没看见，人自然也没加。

　　冯妈妈看穿了冯偲柠的小心思，开启了电话轰炸大法，一天两个电话雷打不动催加微信，比话务员还敬业。烦的冯偲柠想拿头哐哐装上，最后还是妥协加了那男生的微信。

　　微信很快通过，冯偲柠没有认识男生的意思，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态度。男生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主动说有喜欢的人，之所以通过也是爸妈逼的。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后便没再联系。

　　因为相亲的事冯妈妈很是生气，半个月没接冯偲柠电话。后来主动给冯偲柠打电话，内容依旧是相亲。

　　女孩离开后冯偲柠整晚睡不着觉，去看医生，医生说她工作压力太大，放松放松情况也许会好些。可用了许多办法，失眠非但没好转，还加重了。睡不好加上心情差，再被冯妈妈唠叨逼着相亲，冯偲柠心态崩了，直接跟冯妈妈摊牌自己不喜欢男人。

　　冯妈妈像是磁带卡壳似的愣了许久，最后什么也没说直接嘭得挂断了电话。

　　冯偲柠没有解释，接着工作。

　　再接到家里电话是一个月之后，冯爸爸打过来的。电话里冯爸爸平静的说今年春节要带着冯妈妈去国外旅游，让冯偲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回家也不必打电话过去。

　　冯偲柠应了，挂电话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哽咽着说了几句对不起。

　　冯爸爸听冯偲柠哭心里也难受，从小到大冯偲柠没哭过，或者说冯偲柠没在他面前哭过。对于女儿，他亦是心怀愧疚，冯偲柠所有的重要时刻他们都缺席了，现在自然没有权利管她怎样生活。

　　冯爸爸不明白同性恋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冯偲柠一定是深思熟虑后才决定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说出来就意味着一切已经盖棺定论，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即使不愿意，不理解，他也没说反对，怕给冯偲柠负担。

　　这些话冯爸爸自然说不出口，他只说冯妈妈那里有他，让冯偲柠不用有所顾虑。

　　冯偲柠的生活似乎变回了从前的样子。但只有她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从前了。就像以前她从不觉得一个人过年会冷清，现在却一点无法忍受独自呆着。

　　除夕那晚冯偲柠做了一桌子菜却半点没吃，最后把菜一盘一盘的放进了冰箱。感觉到屋子里太冷清了，冯偲柠打开电视，春晚才刚刚开始。她就这么开着电视在沙发上坐到午夜。

　　十二点钟声敲响，手机开始叮咚作响，祝福语满屏都是，最想要的那条却一直没到。

　　伴随着难忘今宵的曲调，冯偲柠抱着两部手机歪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阳光很好，阳台新买的腊梅又开了几朵，幽幽的香占据了整间屋子。

　　新的一年开始了。

　　新年第一天，冯偲柠什么也没干，盯着窗外公交站台的方向看了一整天。之后这件事便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春天在漫天的柳絮与燕雀声中悄然而过，初夏的天还不热。没事的时候冯偲柠会到楼下走一会儿，更多时候她会一直散步到公交站去，在站台的椅子上坐一会儿。

　　站台的天空是冯偲柠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不同的日子里，那里总飘着不同形状的云。有风的日子更好，沙沙的树叶声像是催眠曲，听得人直想睡觉。

　　有风的日子，冯偲柠就会睡得格外好。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某天晚上冯偲柠下班路过公交站的时候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依旧穿着初见时的白裙，坐在路灯底下，百无聊赖的望着天。

　　冯偲柠伸手使劲掐了掐手臂，很疼。

　　但她不敢靠近。

　　时间过了许久，最后一班公交车进站，行人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挡住了冯偲柠的视线，恍惚间坐在凳子上的人似乎又不见了。

　　冯偲柠快步跑过去，推开人群，行人抱怨不满的声音惊动了椅子上的人。她抬头惊喜的望着冯偲柠，继而起身紧紧抱着她。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香味，即使不相信，但她还是等到了。

　　冯偲柠又把女孩带回了家。

　　女孩没有解释她为什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对于冯偲柠来说，这些重要但也不重要。

　　女孩如以前一样，喜欢喝各种饮料，不喜欢吃任何食物。为此冯偲柠专门买了本炖汤的食谱。女孩不能靠近明火，便买了电磁炉有样学样，厨艺竟越来越好，煲汤除外。

　　每晚女孩都会问冯偲柠想吃什么，然后在她下班前做好，冯偲柠只要回家总能看到厨房或者餐厅离女孩的背影。

　　每当这时候，心里便满满的，好像此前许多年她等待的就是这样温馨平淡的日子。

　　失眠这只怪兽随着女孩的归来慢慢成了久远的字符。

　　九月到来的时候，冯妈妈给冯偲柠打了这年的第一通电话。冯偲柠不知道怎么跟冯妈妈解释，冯妈妈倒也没追根究底的问，只是问她还有没有可能像正常的女孩一样结婚生子组建家庭。

　　冯偲柠说，对不起。

　　女孩察觉气氛不对，凑上去吻了吻冯偲柠侧脸，靠在她肩上不说话。

　　冯妈妈似乎早知道答案，叹了口气说，“有喜欢的人一定带回去家。虽然还接受不了，但你是我女儿，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电话挂后，冯偲柠回卧室一个人呆了许久。女孩见冯偲柠不开心，默默蹲在卧室门口发呆。冯偲柠再出来的时候眼圈红的像只兔子，见女孩蹲在门外守着鼻尖又忍不住一酸。

　　她伸手拉女孩起身，女孩蹲久了腿麻的厉害，过了大半天勉强站起来，腿接着又抽筋，疼的女孩缩在冯偲柠怀里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腿又疼有麻，女孩走不了。冯偲柠只得把人拦腰抱起小心放在沙发上，把人安稳放好才半蹲着给女孩揉腿。

　　女孩怕痒，想把腿从冯偲柠手上抽开，结果平白被拍了两下，恼的女孩逮着冯偲柠的手咬了两口。

　　冯偲柠笑骂女孩跟小狗似的，女孩扭过头故作生气，半天后才转头问冯偲柠疼不疼。其实咬的时候她根本没舍得下重口，但还是心疼的紧。

　　秋末的时候女孩身体开始变差，只能窝在屋里，甚至连最爱的花房也去不了。冯偲柠预感到什么，心底发慌。

　　去年这个时候女孩也这样。

　　她问女孩是不是要离开了。

　　女孩很惊讶，迟疑的点点头。

　　一直以来女孩都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她依托于四季而生，四季节轮转，是她最好的列车，只要愿意她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但再美的旅途也有疲惫的时候，她渴望有个家，也羡慕人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冯偲柠出现的那天出了点意外，她无意弄丢了声音被迫停在公交站台。那时候她很惶恐，地球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贸然停留是非常危险的。

　　正害怕时，冯偲柠来了，给了她一个家。

　　她曾梦寐以求的家。

　　这就像是一场梦，美得她不想走也不敢走。生怕梦醒了，一切都归为泡影。

　　女孩回过神，告诉冯偲柠冬天和夏天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她只能待在温度适宜的地方。

　　冯偲柠紧张的问女孩，怎样才算温度适宜。

　　女孩说，既不能太热又不能太冷，按照你们这的话来说，就是四季如春的地方。

　　但地球上没有哪个地方真的一年四季温度都保持在一个数值。

　　所以离开是无法避免。

　　女孩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哽咽，她很想说冯偲柠你等等我，等春天过了，我一定回来。

　　冯偲柠擦去女孩眼角的泪花，把她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女孩的背。许久之后才说，“明年春天，还在站台那里，别离得太远。”

　　临近春节的时候全国大降温，冯偲柠所在的城市下了五六年来第一场大暴雪，女孩见到雪时激动的歪在窗户旁看了许久，后来女孩体力不支，冯偲柠强行把人抱到卧室，女孩还不愿意，噘着嘴埋怨个不停。

　　后来冯偲柠给女孩定了条雪花项链，女孩戴上后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傍晚，冯偲柠下班回家，房子里冷清清的，项链孤零零的躺在卧室床上，原本女孩躺在那儿。

　　冯偲柠走过去捡起项链，装进盒子，放到梳妆盒里。

　　桌上还有女孩订好的饭菜，之前女孩总是自己做饭。入冬后女孩身体越来越差，便会掐着点提前订好饭菜，冯偲柠知道她是怕自己回来什么都吃不上。

　　也许是早有预感，女孩走后冯偲柠并没有太大反应，除了总下意识叫女孩名字、买些她从来不喝的饮料果汁外，工作生活都还算正常。

　　时不时冯妈妈会打电话来唠叨几句。自从接受冯偲柠的性取向后冯妈妈天天一个电话，催冯偲柠赶快给她带个女女婿回去。冯偲柠为避免每日被催，告诉了冯妈妈女孩的存在。

　　见了女孩的照片，冯妈妈一下喜欢上了，问什么时候带回家给她瞧瞧，冯偲柠二话没说果断挂了电话。

　　第二年春天比之前来的早些，入春后冯偲柠大部分时间会到离车站不远的公园坐着，公园里的樱花开的极好，许多人带着伴侣在那儿拍照。

　　冯偲柠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想像女孩在的话，肯定又蹦又跳，嚷着要拍照。

　　不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某棵樱花树后。她环顾四周，确定目标后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阿柠。”

　　冯偲柠回头，那人笑着跑向她，像之前许多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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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子要离开的时候，狐狸明明很伤心，却笑着说，自己拥有了麦子的颜色。其实对某些人来说，驯养的过程已经足够美好，不一定非要把什么攥在手心里。有时候冯偲柠觉得自己是狐狸，但更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那朵玫瑰，只要耐心等等，她的小王子不管离开多远，总会回来，奔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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