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氏女

　　明镜在皇宫里陪了韩太后一小段日子后，便向韩太后请辞回威远侯府。韩太后心里自是不乐意的，想再多留明镜一些日子，只是想到长留外臣之女在皇宫里到底于礼不合，况且又有后宫一干人等眼巴巴的瞧着，便也不再多留了。

　　明镜回到侯府之时，上京城已经渐渐入夏了。四月维夏，百卉俱开。户庭绿重，清风直入。

　　福禄堂里，着了一身轻便家常褙子的史氏，捧着一本账册正与小王氏说话。

　　月寒上了茶水后就退至一旁。

　　史氏用了茶，才缓缓道:“前儿母亲让媳妇管家，恰逢林管事要出府采买，所以来媳妇这里取对牌。因媳妇是初次接手，不敢懈怠，就特意仔细的对了账本。谁知，媳妇竟觉着有些地方不对劲。”

　　“但是仔细想想，大嫂管家这么多年了，应该也是不会在账本上有什么问题的。可是媳妇又觉着不安心，所以犹豫良久，还是想说与母亲听一听较为稳妥。”

　　小王氏管家这么多年了，一听史氏所言，就心知定是李氏在账上又做了什么手脚。

　　这便也罢了，毕竟管家的哪有不贪一些子的，只要不过分，面子上过得去，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只是竟然还被史氏给查出来了！

　　若在往日，小王氏定然是会偏袒着李氏的，这毕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前些日子进宫为韩太后贺寿，在长乐宫的大殿上，当着整个上京城里世家贵族的夫人面前，因为大房的人而被韩太后呵斥，整个脸面都被丢光了。

　　一想起这事来小王氏就怒从心起，连带着这些日子都不太待见大房。细细想一想，现在也该适时好好敲打大房一番了。

　　于是，小王氏便道:“既然是账面有问题，可马虎不得，你可得仔细的说一说。”

　　史氏原本就等着这句话呢，这会子听了，连忙笑道:“是。”

　　她翻开了账本，递给小王氏:“母亲您瞧，这里记了给太后娘娘贺寿前替府里的姑娘们裁春衣还有替县主和钰姐儿做宫装所用的银两。”

　　“……账上这里记了侯府里的每位姑娘都做了两套春衣，每人各是花费了二十两，共计是一百二十两。只有县主与钰姐儿又另外做了一件宫装并上配饰，两人各又花费了二百两……听闻大嫂是特意寻了上京城巧衣坊里的裁缝做衣裳的，贵一些儿原也是有的。何况，姑娘们都大了，也该做一些好衣裳好生打扮起来……”

　　“只是，那日媳妇瞧见芳姐儿与芬姐儿的新衣，便是不谈那衣裳的款式与做工如何，单是只看那料子，竟粗糙得很。那样的一匹料子只怕最多也不过一两银子……媳妇以为，这断断不会是巧衣坊里裁做的衣裳……”

　　小王氏听史氏这般一说，心下大概就有了计较，于是对月寒道:“你且去一趟华荣院，让大夫人过来一趟。还有，让钰姐儿也一起过来。”

　　然后又转过头来对史氏道:“你且把替芳姐儿与芬姐儿的新裁的春衣命人递过来。”

　　史氏连忙笑着答应了:“是。”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有小丫鬟打起帘子，月寒引着李氏、明钰一同进了正堂里。

　　李氏心里知道这几日小王氏不待见他，与明钰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后，方陪笑道:“不知母亲唤我与钰姐儿来有什么事儿”

　　小王氏淡淡的道:“史氏，你且说给她听听。”

　　史氏笑呵呵的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末了又笑问道:“大嫂可果真是在巧衣坊里头替我们芳姐儿与芬姐儿裁做的春衣吗？”

　　李氏面色难看，咬牙切齿，道:“咱们侯府里的春衣自然是出自巧衣坊的。那日我可是亲自请了巧衣坊的裁缝来咱们侯府里，替府里的各位姑娘都量了尺寸的。就是芳姐儿与芬姐儿也是亲自去了的。三弟妹也是亲眼瞧见了的。如今可要再把她们二人叫过来问一问可有这回事？”

　　史氏笑容不变:“她们姐儿两个去大嫂的华荣院里量了尺寸不假，但是那裁缝到底是不是出自巧衣坊，这恐怕就不得而知了……”

　　明钰道:“三叔母这是什么意思可莫要信口雌黄冤枉了我母亲！”

　　史氏:“冤枉呵，桑红，把那春衣呈上来给母亲瞧一瞧，可看看我是否信口雌黄冤枉了大嫂！”

　　桑红用漆木托盘捧着两套衣裳呈至小王氏的面前。

　　小王氏伸手摸了摸料子，果然糙糙的，她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曾用过这等料子。于是又命桑红:“去，把这衣裳递给大夫人瞧一瞧。”

　　桑红捧着漆木托盘上的衣裳又走至李氏与明钰面前。

　　李氏哪里敢伸手她当然知道这等料子不可能出自巧衣坊，不过是她命人随便在街市上寻来的一家卖衣裳的铺子，替府里的庶出姑娘做的衣裳。衣裳的成品瞧着也还尚可，实则粗糙不堪，但是价钱便宜啊！

　　这些年但凡为侯府里的姑娘、丫鬟裁制新衣，除了小王氏的福禄堂里注意些，其余院子里她大抵都是这样办的。

　　三房的史氏素来不大管那些个庶出姑娘，往常也没有过问这件事，今儿倒是怎么了？

　　史氏在一旁笑道:“大嫂这是怎么了？怎么不看看衣裳呢？莫非，大嫂是知道什么还是不敢呢……”

　　“你……”李氏望向小王氏，每逢这个时候，小王氏总是会偏袒自己的，可是今次小王氏却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

　　明钰伸手抓起那衣裳，然后扔了回去，趾高气昂:“这等子的料子岂是会出自巧衣坊三叔母这是什么意思随便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衣裳就敢污蔑我母亲”

　　李氏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连忙道:“正是！三弟妹可莫要血口喷人！我请了巧衣坊的裁缝来是阖府皆知的！”

　　“你！”史氏被气着，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堵住李氏与明钰的嘴。“你……”

　　“睡了一个午觉醒来，竟不知祖母这里这般热闹”

　　门口的小丫鬟打起帘子，只见明镜着了一身蜜合色折枝花卉风毛圆领褙子，下身穿着浅色的织金马面裙，笑意盈盈，领着芸书、莹画进屋里。

　　李氏看见着明镜，心里咯噔一声，竟是没由来的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明镜含笑:“给祖母、大伯母、三叔母请安。”

　　小王氏见了明镜，脸上勉强扯起一丝笑意，“起来吧。”

　　明镜答应着坐下来，含笑问道:“不知大伯母与三叔母在说什么也好说来与我听听。”

　　史氏正愁着，忽然见了明镜就像是找着了救星一般，连忙把事情与明镜说了一通。

　　说完，眼见李氏与史氏又要争吵起来，明镜淡淡的笑着道:“这有何难大伯母既是给侯府里的姑娘们都做了衣裳，现下命人去把蕊姐儿的衣裳拿出来看看就是。”

　　史氏素来知道李氏惯常都是苛待庶出的孩子的，既然给三房的庶女是这等料子的衣裳，那么给蕊姐儿的必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连忙道:“是是是！大嫂何不把蕊丫头在巧衣坊里做的衣裳拿出，与之比对”

　　李氏道:“既是府里的姑娘都做了，如何偏偏就要拿蕊姐儿的，我自去命人取钰姐儿的衣裳便是了！”

　　明镜低头摆弄着挂在如雪一般的手腕上的玉钏，道:“我瞧着，不如将侯府里的姑娘们那日做的衣裳都拿出来吧，大家一起瞧瞧。”

　　李氏心下一颤，只好望着小王氏:“母亲，这……恐怕不妥吧……”

　　小王氏不去瞧她，只道:“月寒，你亲自带人去拿衣裳！”

　　月寒屈膝应了一声，答应着下去了。

　　明镜忽地扯下了玉钏，放至手心。

　　莹画见了，悄悄的一同退下。

　　史氏面色得意，瞧着对面的李氏，轻哼一声。

　　李氏面色愈发的难看，却也只能干坐着焦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果然见月寒领了几个丫鬟捧着几套衣裳进屋。

　　小王氏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申嬷嬷，申嬷嬷会意，上前一一查验了衣裳。

　　“回老夫人，除了县主与四姑娘的衣裳料子应该是巧衣坊的，其他的应当都不是。”

　　小王氏板着脸:“李氏！你自己说！”

　　李氏颤巍巍的站起来:“母亲，我……”

　　忽然，一个丫鬟跑进来，哭喊道:“老夫人，夫人，不好了！朱姨娘……”

　　史氏道:“朱姨娘怎么了？快说！”

　　丫鬟哭起来:“朱姨娘……见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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