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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顾怀恩回了营帐,径直脱下上衣,重新揭开伤口,皮开肉绽间,隐隐露出一枚红色蜡丸来,只是埋地极深,不易取出。他解下腕带来咬住,避开要害,抽刀就剐。听得一声闷哼,蜡丸咕噜滚落在地,顾怀恩青筋暴起,喘了口气,拾起蜡丸,重又把伤口包上了。
蜡丸捏开是张纸条,上书“事成”二字。顾怀恩认得笔迹,长叹一声道“十年”,便焚了纸条。不待休息,提起剑又去替沈流云寻他的侍者去了。
一夜无话。
次日沈流云醒来,桃书并六名侍者早已侍立床前,独谢辟寒跪地不起,自觉昨日失职,同靖王分离。沈流云劝慰一番,直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才作罢。桃书凌晨清醒后便出去打听消息:此次遇袭并未损失辎重,太子无事,死了几个侍者罢了。只是火来的蹊跷,竟是从下人营帐烧起来的。纵是那么多高手,竟然也没留下一位贼人来。沈流云念及顾怀恩一句“家事”,心下了然,命桃书不许再说。
一番整顿后众人上路,谢辟寒不敢再离,又不愿与靖王同坐,在外驱车。沈流云与桃书二人车内密谈。
“如何解一防字?”
“昨夜火起,我与他同醒,出门后在走廊遇上一伙黑衣刺客,武功不错,但也奈何不了我们。他制住贼人,却不下死手,只是把人打晕。我刚想问,又来三位紫衣人,武功皆在我之上,也不理我,只与他缠斗,我见他肩头受伤,料想他敌不过,就要去喊人。谁晓得他上来一掌,直接把我封了经脉。殿下,恐怕他们是一道的。”
沈流云心下一动:“可有别人来援助,看见紫衣人?”
“未曾。”
“你们在走廊,我们在房内,太子与我却都没有听到声响。”
“不是偶然,火起时有异香,哪怕我从小训练,闻了这个也不免头晕,应当是浑剌产的迷香。”
沈流云咂舌:“这么多人用这种香,真是大手笔。”又嘱咐道:“顾怀恩身份特殊,此事恐怕他另有打算,不可外传,一切都等入宫见了皇帝。到底支持哪位还要看他意思。”桃书称是。
接着赶路清静了许多,顾怀恩被太子留在左右伴行,夜间也与太子同处。沈流云猜想二人或许有所打算,但也不好问。偶尔在车里坐闷了,便出来骑马散心,看沿途风景,向北更异。一回太子见了他,兴起要赛马,以爱驹为注。沈流云推辞不过,二人骑了平手。太子面有不愉,称赞了沈流云一回,便要将宝马送与他。沈流云不收,太子不计较,夜间送来一碗马肉,便再不见宝马踪迹。沈流云连叹两声可惜。
如此一路北上,各自相安无事,七日后便至秦国王城。
秦国西接努图大沙漠,到底不如南国气候湿润,往北走了一路,沈流云只觉得脸上紧绷着难受,又生了几点红斑,擦了膏脂也不顶用。沈流云不以为意,桃书却急得很,生怕面见秦王时不雅,想法为他护理,并不见效。
至秦都,太子回城,倒不见百姓相迎。沈流云见城门到王宫路上门户紧闭,鸦雀无声,只有将士持枪夹道守卫,料想是清过场了。到王宫门前,太子差人来报:太子入宫面见秦王,靖王暂且在此等候传召。此时天色已晚,沈流云一路舟车劳顿,有些昏沉,生怕睡过去,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桃书说话。如此等了一个时辰,太子又差人来:秦王已经歇下,请靖王驿馆安歇,明日再见。桃书路上睡了一觉,正精力旺盛地骂,沈流云按住她,一行人由着太子安排,去了城南驿馆落脚。
且说太子面圣,纵使夜深,他护送有功,自然神采奕奕。徐昭早整理了南国情报,太子便一一向秦王道来。秦王已过知天命之年,因常年服用长生丹药,身体亏空厉害,此时早已疲困。秦王以手托颔,闭眼听他。顾怀恩随太子入内,见秦王如此,瞥了太子一眼,也不做声。
太子声情并茂,讲到南国王宫布局,却被秦王挥手打断:“太子年富力强,此番功成归来,所得情报详尽,当赏!”指珠宝美妾与他。太子喜形于色,叩谢圣恩。秦王笑道:“朕老了,不中用,太子有事瞧着办吧,朕信得过。连日劳累,太子也回府歇下吧。怀恩留一留,朕有话问你。”太子退。
秦王慢慢起身,从王座走下来,走到顾怀恩身边,仰视着他。顾怀恩面色不动。良久,秦王叹一口气,拍拍他的肩:“咱们怀恩受委屈啦,父王都知道,父王会给你一个公道。”
“怀恩为父王做事是应当的,父王不必顾虑我。此时处置贵妃,只怕徐大将军心有不快,儿臣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便也赐顾怀恩珠宝美妾若干,同太子份例。“不早了,回去吧,这些事父王记住了。”
顾怀恩告退。太子早已先行离开,他孤身一人,一切从简,不用车马,提起轻功飞身向城西宅邸去。他轻功了得,身后太子眼线却不如,顾怀恩生怕甩丢了他们,只好放慢速度,不免暗骂一声废物。回到府中,已过子时,他用冷水冲了一遍歇下了。太子眼线见他安生,也在暗处打盹儿。过了约莫一刻钟,顾怀恩翻身坐起,窗外无声无息,进来一人,身形服饰与他一样。顾怀恩冲他一点头,那人躲进他被窝,朝里睡下。
顾怀恩翻窗出府,直奔城南。半道停了下来,蹲伏在人家屋顶,纠结一会,又转向东市,从自家酒楼偷了几块糕点包在怀里,往城南驿站,翻窗进了沈流云屋里。桃书在门外守夜,并未被惊动。沈流云早就睡下,屋里没地龙,他在梦中也不太安稳。顾怀恩掏出糕点,沈流云好似心有所感,忽然醒了过来,一眼望见他。顾怀恩拿着糕点僵在当场,一时间不知所措,一袭黑衣融入夜色,好像一个摆件。
沈流云把脸埋进被子里醒了醒神,悄声道:“公子晓得我饿了,给我送吃的来啦?”顾怀恩松了口气,把东西递给他。沈流云怕冷,不愿意伸手,哄桃书一样哄他:“好公子,你喂我吧?”顾怀恩无奈就范,边喂边解释:“王城近日不安稳,顾某怕殿下遇险。”沈流云糕点吃着香,敷衍哼了几声回他。
吃饱喝足,沈流云往里让了让:“外面天冷,公子不嫌弃,进来暖和暖和。左右桃书也在,如果不是公子这样的高手,她都能应付。”顾怀恩迟疑一下,脱去一身风雪,歇下了。他身上热得很,沈流云贴着他,满足地叹了一声,闭眼又睡了。顾怀恩居然也犯了困,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微亮。他做贼一样穿衣起身,又翻窗而出,回到宅邸,太子眼线一概不知。
只是,顾怀恩躺在自己床上思索,多久没有睡过那么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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