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无限流

　　黑夜里，亮起了一点火星。

　　凭着那点火星，康大爷摸索到了那男人身边。

　　“小褚啊，天这么冷，你没必要出来等我。”康大爷有点抱歉地说道，“我人老了，一晚上得起夜好几次，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没事。”褚舟下意识地要掐灭烟头。

　　康大爷制止他：“不用，抽吧，解愁。”

　　也不知道为什么，褚舟这小伙子又帅又有钱，却总是一个人在深夜发愁，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康大爷清楚，他每次起夜，经常都能看到褚舟一个人落寞地抽着烟。

　　“小褚啊，你看起来也不像缺钱那人，为啥想不开要来当导游呢。”康大爷感慨，“还带的是我们这种夕阳红旅游团。”

　　夕阳红旅游团，顾名思义，里面都是岁数不小的老年人。都是老人家了，最怕磕磕碰碰，万一出点啥事儿，说不定还会被追很大的责，很少有导游想带这种旅游团。

　　……为什么你这么优秀英俊的年轻人，会带我们呢。

　　褚舟抽了口烟：“我脾气臭，那天忍不住把手底下的游客给揍了一顿，然后公司就把我罚来带老年团了。”

　　大爷把心头的感动一收，有点不敢说话。

　　“哈哈，肯定是他们一群人欺负你，不听话。”康大爷尽量把话往回圆，“你这么好说话的人，不可能没有原因就为难游客的。”

　　褚舟吐出一圈烟：“不，就是单纯看他们不爽，一个人群殴了他们二十个。”

　　康大爷：“……”

　　他还是有点不信，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导游。褚舟，怎么说个子也在一米八以上，五官也生的过分俊朗，一点都不比电视上的男明星差，因为经常锻炼，还能看到那结实的肌肉，多好一个伙子……

　　“康大爷，早点回去睡吧，我们明天还要早起去下一个景点。”褚舟扬起下巴咬着烟，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我吸完这根烟也就回去了。”

　　康大爷摆摆手，一边嘟囔着“管不了现在的年轻人了”一边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返回房间。

　　褚舟靠着墙，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差点滑落下去，他漫不经心地一提外套，一边的肩头使力，压住了正要下滑的西装。

　　最后，西装斜斜地同他倚靠着墙面，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确实，他不愁钱，账上的巨额财产不用存在银行吃利息，这辈子也能衣食无忧了，可他总是不安，想要把所有的钱都攒起来。

　　褚舟自言自语似的淡然一笑：“又不是要攒起来娶媳妇，真是。”

　　至于为什么当导游，他忘记了。

　　可能是热爱吧。

　　*

　　第二天的晨光来的格外迟。

　　褚舟带着旅行团推开酒店大门的时候，发现外面还很黑。

　　“有点不对劲，我先出去看看。”褚舟收起手里的旗子，让身后的老人家们先等在原地，“我没回来大家就在原地等我，别乱跑。”

　　因为还在酒店里，所以他也不是很担心，话音一落就推门出去了。

　　褚舟这次带的是一个很小的团，公司考虑到某些原因，只给他派了五个人，照顾老人嘛，比较不容易，所以人少一点。

　　分别是昨晚的康大爷，康大爷的灵魂棋友李福贵李大爷，以及姐妹花三人组——徐大娘，赵奶奶，王小花奶奶。

　　五个人的团队也很热闹，徐大娘话多，口头输出从来都是赢家，褚舟走后，她便积极地张罗起了大家。

　　其他旅行团起得迟，为了赶路甚至可以不长眼睛，那些人多的旅行团便仗着他们的数量优势挤开了门口的夕阳红老年团。

　　“傲游旅游团都到了吗！”这个旅行团的导游看到姗姗来迟的众人后，心情有点不爽，他一扭头，语气很冲地冲夕阳红旅游团喊道，“都让一让，让一让！门口那些，别挡着路，看不到我们要出吗。”

　　仅有五人的夕阳红旅行团其实没有挡路，他们本来是站在门内一侧的，只是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挤到了门边，晕了方向而已。

　　徐大娘叉着腰，往她的四位伙伴前面一站，然后带着大家往门口一挪：“我们靠边站，尽量不挡路。”

　　其他四人：“……”
　　如果没看错，我们这下才是挡路了吧。

　　夕阳红旅行团的导游大多是没有本事没有关系才被分过来的，直白一点——他们的导游肯定很怂，所以不需要担心会不会惹到对方。
　　傲游旅行团的导游并没有把这个小小的旅行团放在眼里，他颐气指使地上前对着最近的李大爷道：“你们导游去哪儿了，怎么都不管你们。”

　　李福贵大爷：“啊？你说啥，我听不见。”

　　负责外交的康大爷拄着拐上前，礼貌地回话：“外面好像不对劲，我们小褚导游出去帮忙查看情况了。”

　　“看个屁的情况。”傲游旅游团的导游语气更不好了。

　　傲游旅游团的导游名叫齐筹，他最讨厌的人就是褚舟了，那人跟富二代一样，明明也不缺钱，非要来导游行业内卷，靠着一副臭皮囊，抢人业绩不说，经常把自己旅行团的人勾得不行，无论男女，大家经常因为跑到隔壁旅游团去看褚舟而误了集合的时间，让自己白等半天。

　　呸，恶心人。

　　齐筹不爽，看向这个小破旅游团的目光更厌恶了，他一把推开面前的康大爷，想要带自己的人出去。

　　康大爷阻止道：“外面真有情况，不然小褚导游肯定不会……”

　　“闪开！”齐筹才不管那些，赌气似的非要出去。

　　“齐哥，要不别出去了。”傲游旅行团的副导游是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可能刚刚大学毕业，她急忙上前扶住康大爷，把他搀扶到一边，然后扭头对自家导游说，“齐哥，我们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齐筹恶狠狠：“用得着你管？”

　　副导游妹子只好抱歉地朝康大爷说：“对不起啊，大爷，我说话不管用，您不要和我们导游生气，他就那臭脾气。”

　　齐筹回头张罗着旅游团的人往外走：“我脾气可比他们家的褚舟好多了，那才是个真正的臭脾气呢。”

　　徐大娘气不打一处来，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伙伴，压着声音商量：“小褚导游平时教我们的事情，大家忘记了吗。”

　　褚舟第一次带她们出来的时候就嘱咐好了——我们旅行团人少，万一我有腾不出空的时候，大家要保护好自己，遇到不讲理的坏人时，实在不行，就往地上一躺。

　　这可能也只是一句玩笑话，夕阳红旅行团的大家谁也没放在心上，他们虽然腿脚不利索，但是心是善的，不会没事儿欺负人。

　　赵美娟奶奶对着徐大娘摇摇头：“不行，我们不能这样。”

　　间歇性耳背的李福贵大爷也摇头：“是啊，我们不欺负年轻人。”

　　王小花奶奶也跟着附和：“啊对对对。”

　　徐大娘叹气：“那好吧。”

　　可是，那位傲游旅游团的齐筹导游并没有就此放过大家，他让成员们出门之后，又折返了回来。

　　齐筹瞪了他们一眼，对副导游姑娘骂道：“颜礼礼，你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颜礼礼眼眶一红：“齐哥，我没有……我只是说实话，他们没有挡路，是我们的错。”

　　齐筹上前就要拽她走。

　　徐大娘气急，立马护住颜礼礼：“你一个大后生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颜礼礼感动地抹泪：“谢谢大娘。”

　　齐筹阴阳怪气：“呦，颜礼礼，你是不是想到人家团呢，毕竟人家导游长得帅，还是富二代。”

　　颜礼礼带着哭腔：“我没有。”

　　“那就滚回来！”
　　齐筹发怒，不管不顾地要去强行拉人。

　　夕阳红旅游团的众人连忙上前拉架。
　　赵美娟奶奶赶快把颜礼礼拉到身后藏起来。
　　李福贵大爷借走康大爷的拐杖，一个格挡想要护住身边的小姑娘。
　　王小花奶奶则默默靠近了齐筹身边……

　　齐筹暴喝一声，气得甩手去推人。

　　可就在他手刚接触到拐杖的时候，李福贵大爷突然像是被推倒一样来了个后仰的大动作，然后缓缓被康大爷接着，躺倒在了地上。

　　齐筹：？？？
　　这是要干什么？

　　他慌了，连忙去跟着赵美娟奶奶去扶人。

　　但是赵美娟奶奶好像“没注意”到身后的人，“猝不及防”被人碰了一下，一个踉跄就跌倒在地。

　　齐筹浑身一僵，手当空愣住——这他妈谁敢去扶？

　　“哎呦，你这个人，怎么还欺负人！”

　　齐筹吓得一回头，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站了一个人。

　　王小花奶奶刚好挡住齐筹的一系列动作，监控的俯视视角下，恐怕没拍到方才齐筹是要扶人还是要推人。

　　齐筹：“你！”

　　王小花奶奶一捂心口：“不行了，不行了，我心脏不好，你说话不要这么大声。”

　　齐筹：“……”
　　这他妈是个什么旅游团啊！真不做人。

　　颜礼礼吓坏了，连忙手足无措地去照顾大家：“您们哪儿难受，我去叫救护车……”

　　“叫个屁，讹人的。”齐筹睨了这边人一眼，头也不回地推门就走，“我先走了，真出了事，叫警察来找我。”

　　“齐哥，你别走啊，老人家们不舒服……”颜礼礼一边哭一边拿起手机想要打电话。

　　地上李福贵制止住她，没让她拨通：“姑娘，不用麻烦你了，如果你方便，可以去帮大爷打一杯水吗。”

　　左支右绌的颜礼礼像是终于找到个能帮得上忙的事儿了，连忙点头去打水了。

　　终于，夕阳红旅游团的大家才安静下来。

　　徐大娘抹了把汗，把拐杖递给康大爷，几人默不作声地站在不挡路的一边，心里戚戚然。

　　王小花奶奶情绪低落：“我们是不是给小褚导游惹事了啊。”

　　李福贵大爷拍拍膝盖上沾的浮灰：“老头子我最看不惯欺负小姑娘的人了。”

　　康大爷也说：“没办法了，做都做了，大家别自责了。”

　　赵美娟奶奶：“是啊，我们几个加起来也打不过对方一个人，只能这样了。”

　　上了岁数的老人家总是担心给小辈添乱，五人心里的自责如出一辙，垂着手站成一排，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年轻人们。

　　年轻人们脚步矫健，朝气蓬勃地站在导游身边，等着清点人数。

　　不像他们，除了给小褚导游添乱，就是添乱。

　　“不早了，我们……”康大爷有点哽咽，他顿了顿，提议说，“要不我们几个还是出去等小褚导游吧，在里面……可能会挡路，其他旅游团都不敢过门口来了。”

　　是啊，经过方才这一闹，放眼望去，再也没有别的旅游团敢来门口附近集合了。

　　“走吧。”
　　“行，走吧……”
　　“我们几个，出去吧。”

　　颜礼礼带着热水回来的时候，门口的五人已经不见了。

　　门外天还是有点黑，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

　　她抬眼朝窗外望去，天空中不详的浓云翻腾着，像是要下雨。

　　颜礼礼想了想，还是没有跟着自己的旅游团出去，她担心老人家们，想着老人家们可能还没走，于是她带着热水离开门口，折返回了酒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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