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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厉攸宁倏地从丰钺掌握中抽回手腕,他力气不小,险些带得丰钺朝他身上一偏。
“对不住啊。”丰钺瞟见厉攸宁收回的手,心里想的是这双手修长而有力,不争头球做个守门员也不错啊。他这是被上礼拜的球赛伤了心,不是对手厉害,只怪队友差劲,从小到大一起踢了十来年的球还能那么邪//性,果然是国足的忠实球迷。
厉攸宁朝他看了一眼,如同方才在门口一般无二的目光,看得丰钺莫名其妙,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道:“没事,谢了。”
具体谢什么,两人心里都清楚。丰钺把靠里的座位让给了他,是照顾那番议论的影响。走廊一侧人来人往,厉攸宁不喜欢做无效社交,现在又多了一条,不接受无聊的谈论。
“我姓张,”讲台上的说话声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张老师扫了一圈端正坐着的学生们,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和一串电话:“今后是你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有事可以打给我,我为你们二十四小时待机。”
“至于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件事,备战高考。在座的各位绝大多数在两个月前已经上//过一次战//场了,今天之所以会坐在这里,是因为对自己有更高更远的要求。你们和你们的父母都清楚,每年全市重本的名额一半在市高,而复重班的重本率则超过了百分之七十。”
市高的升学率丰钺早在十一中时就有所耳闻了,全市最好的私立高中,近十年的高考成绩首屈一指。因为舍得砸钱,从各地名校高薪聘用了不少主课老师,教学楼一翻再翻,硬件软件都算得上数一数二。
而复重班则是市高的特色之一,每年五十个名额,高考后想复读的考生们按高考成绩排名,不亚于二次录取。
复重班的名气口碑不止靠师资,也靠考生自身的录取成绩,双一流潜质的学生自然不会被错过。
丰钺缺考一门英语,分数过一本线不远,正好搭上了复重班的列车。市高的招生电话打到家里时承诺了减免一部分学杂费——私立中学不仅校园比十一中大,学费也远超一般公立标准。
丰钺几乎没考虑就答应了。
这是当初被困缺考时就想好的事情,没有这个电话,他也是要回十一中复读的。
“复重班的录取率十分可观,很多人,再拼一拼,逼//自己一把,双一流也是能实现的。每年复重都会走出去一两个清北生,这是你们的机会。”
张老师停顿了讲话,留给台下的学生半分钟的思考时间,他连续带过四届复重班,很是了解学生心理。
复重班的学生或许不是最优秀的——最优秀的那一批已经考入了理想学府——但绝对是压力最大的,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自身复读的压力,还有来自家庭的期望与关心,以及复重班的光环。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学校今年对复重班进行了调整,有十位同学是从本校高二升上来的。这也是我要强调的一点,不管你们两个月前就读于哪所高中,不管你们是否经历过高考,今天坐在这间教室里就都是我的学生,我刚说过,大家现在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跟全国百万高三学子一样,从头开始。”
“你们还有一年,不算很长,但也绝对不短,把心态放平,不要急于一时的高低。这间教室里坐着的各位,将来或许是考场上的对手但更是这一年里互相扶持的队友,我希望大家学好做题,更要学好做人,你们是我带的第五届复重班,我以一个老师、一个长辈、一个队友的身份告诉大家,十几岁的人生是没有绝对失败的。”
丰钺不禁佩服起这位张老师来,有的人贩卖焦虑,有的人贩卖思想,他贩卖鸡汤,还是居家旅行必备的那种。
他余光里坐着一个厉攸宁,垂着眼皮在纸上写写画画,靠近丰钺的一行字正撞进眼里,他偏头认了一眼,继而满头黑线。
人才的厉氏草书龙飞凤舞,一笔扫千军,好看是好看,笔墨横姿,很是有风骨。
就是……看不懂,更何况丰钺是用余光在瞄,眼都快酸了,也没能和这页草书互通有无。
张老师的演讲已经结束,宣布座位先不调整,保持现状,小组之间前后左右轮换,一周一调。丰钺撩了一眼,他和人才下一次该轮换到一二组的第一排了。
草书写到最后一行,台上的话题也说到了两天后的军训。
三年两训是市高的传统,高一一次,高三一次,为期一周,两个年级打散混在一起。
丰钺琢磨着能不能找人开张病假条免了军训,一礼拜的功夫够代练几个号了。交完市高的学费,他现在很缺钱,家里的不能动,那是他//妈固定看病吃药的钱,还得防着被丰狄忽悠走。但思来想去,也不认识哪个医生,罗圈儿他小舅倒是沾边儿,可惜是给猫狗看病的,他总不能拿张兽//医处方忽悠。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轻敲桌面,厉攸宁的专心被这规律的节奏打断,于是抬头看人,上午清透的光线将少年笼在一层细雾之中,眉宇间那股桀骜颜色也因此柔焦不少。
厉攸宁顿了顿,见那截突出的喉结上下一滚,丰钺的目光就大大方方的落了过来。
“写完了?”
“嗯。”厉攸宁鬼使神差应上一句,继而将摊开一桌的纸张麻利地收回桌肚。这是他新写的MOD大纲,为一款新游戏做的汉化模组,工作室那边催得很急,军训碰不到电脑,也不能外出,他得趁今晚先把数据搭出来。
“啧,”丰钺捕获未果,却并非要窥探对方的秘密,见他将东西收起来,也就跟着收了目光,两手百无聊赖的往桌上一摊,“你是高复,还是高二升上来的?”
他对张老师的话耳提面命,有意与新同桌疏疏关系。
厉攸宁的眼神撂了过来,丰钺话多,但不烦人,方才收草稿的举动本意也不是为避开他,只是个下意识的惯性,他从来拒人千里,怕被不相干的事物打扰。
现在他倒不觉得丰钺的问题麻烦。
“高二。”
“丰钺,从前十一中的。”
“厉攸宁。”
“我知道,”见厉攸宁眼中疑惑,丰钺露出一排白牙冲他笑:“刚你报过名字了,君子攸宁,是吧。”
厉攸宁看了他小半会儿,忽然生出多管闲事的闲心:“你这儿,”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脸颊,又一顿:“破了。”
丰钺原想跟新同桌拉拉近乎,“君子攸宁”的典故出自诗经,高二背过,正预备以此为轴心,吐槽军训为半径,为他们的新友谊画一个完满的圆圈。然而友谊的桥梁地基不稳,他的手先一步快于嘴里的话,摸索到颧骨下方擦破的那块皮,摸疼了,才知挂了彩,呲着牙低咒一声“操”。
他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查看伤处,细细的一条口子,不算严重,多半是被那根受潮的木棍划拉了一下。这么一想,手臂上挨的那一棒也像是针刺般疼起来,这会儿浑身上下的神经末梢都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厉攸宁忽然伸手压翻了他的手机,丰钺还没来得及问,讲台上飞来的一截粉笔正中红心,砸在了他的桌上。
“手机上有什么好东西的,要不你传阅给全班看看?”张老师板着脸瞪他。
丰钺无畏这目光,一本正经的扯谎:“没有,是我记性不好,得拿备忘录记下您说的注意事项。”
张老师显然不买账:“那你给同学们重复一遍我刚刚说的。”
丰钺扶着桌角站起来,给同桌丢了个勾嘴角的笑,他目光很亮,看得厉攸宁也不禁有些好奇他能答出来什么。方才两人开小差,厉攸宁是习惯了留一分心思听课,丰钺却是全身心在脸上,连老师丢来的粉笔都没注意,他能记住那些话?
“下课之后让去三个男生拿迷彩服,明早八点教室集合,穿好了衣服再来。还有,我们是跟高一混着训,不在一个班,都得规矩着点儿,别想着作妖。”
后一句是他自己添的,添得张老师眉川皱得都能夹死只苍蝇了,却又挑不出多大的错,只得不耐烦喊他坐下。
“怎么样?”丰钺扬扬眉。
“什么?”厉攸宁在理书包,将桌上摆着的新课本一一拾好。张老师已经领着学生出去,他等拿到迷彩服就能走了。
“没想到我记住了吧?刚看你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怎么跟老张一样,队友,这可不行啊。”丰钺也动,还不忘拨一个眼神给他。
厉攸宁克制住甩书包走人的冲动,刚要张嘴,就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他冷静了两秒后道:“那你可真厉害。”
丰钺听出他话中不善,也不知哪处惹毛了新同桌:“你……”
兴许是因为老师已经走了,大家的胆子也都大了起来,议论声云云不断,这回连丰钺都觉察到了,断断续续听见几个“厉”字。
他皱起英气的眉毛,仍是看着厉攸宁:“你认识这班喜鹊?”
“不认识。”好悬没笑出来,厉攸宁教他的形容心情高扬了两分。躲在人够不着的地方叽叽喳喳,确实很像喜鹊。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丰钺顺手敲了敲隔壁桌,他表情张扬,像是跟人相熟多年:“大家都是队友,怎么光看他不看我,我没他好看啊?”
隔壁桌是个咬着笔杆子做题的男生,他迷茫的抬头“啊”了一声,就被丰钺略表歉意的拍一拍手背:“没事没事,你做你的。”
议论被丰钺一//通//插科打诨淡了下去,前桌的两个女生笑出了声,大抵是觉得丰钺太逗,人又和气,最关键长得还顶顶好看。
她俩转过身,小心翼翼往另一个顶顶帅气的厉攸宁身上偷了一眼,再互相交换完眼神,挤在丰钺桌前道:“他叫祝一芃,还是个小朋友,刚满十六岁,最大的兴趣就是做题。”
“十六岁?天才儿童啊!”丰钺伸着拇指冲祝一芃比了比,可惜天才儿童埋头刷题,并没有看到。
“我叫林乔,这是陶萌,都是市高高二升上来的,”长发齐刘海女生指着自己介绍,又睁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望向丰钺:“他们说今年复重有个特牛的神人,高考直接缺考了英语,差一门分数还能过一本线二十多分,是你吗?我没记错吧,全班就你一个十一中的。”
丰钺笑得开心,整背靠着椅子,痛痛快快地点头:“啊,是我。”
“你也太——厉害了!”
林乔惊呼得夸张,同样的话,从厉攸宁换到别人口中,意思就全然不同了。
丰钺侧头看他,哪承想对方也正回头,目光在空气中一交汇,丰钺没由来的笑了笑,伸手一拨发梢:“也就一般厉害吧。”
“那个,”林乔试探着问:“厉神你不是打算出国吗?怎么转到复重班来了。”
“嗯。”
嗯是个什么意思?!
林乔求助般地朝丰钺看去,后者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还有事吗?”厉攸宁慢慢问道。
“哦哦,没事了没事了。”林乔头如拨浪鼓,摇起了花儿。
话音刚落厉攸宁就拎起书包起了身,径直走到讲台边,将刚刚搬回来的迷彩服选好一套,头也不回的走了。
丰钺见过话少的,没见过话少成这样的,点了点林乔的后背,就听见她小声同陶萌抱怨:“我就说别让我问了,你自己问啊,前两年我跟他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以后可别再让我硬着头皮聊了,怪吓人的。”
“林同学,”丰钺自觉偷听有失道德水准,提高音量喊了她一声:“那个,你认识厉攸宁啊?”
“啊,以前一个班的,没想到他也交了申请表来复重。”林乔神色还有些怪异,时不时瞟一眼陶萌。
陶萌留着齐耳娃娃头,看上去不比祝一芃大多少,脸上发红。
“他——”丰钺有心打听那些议论怎么回事,又想起方才厉攸宁独自离开的背影,一肚子的话咽了回去,正想着措辞。
“你要问厉攸宁吧?”林乔是个聪慧的姑娘,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其实我也不大清楚,都听人说的。世贸广场你知道吧?好像跟他家有点关系。”
世贸广场的新闻丰钺看过,开发商跑路,工程烂尾,一大堆交钱买房的业主血本无归。
丰钺家是没那个本钱投资的,这样的新闻,在他的生活里也不过是电视里循环播放的背景音。从前没在意过,也没想过在意,只是今天突然发现新闻主角或许就是他的新同桌,心里跟被刺挠了一下似的,不大舒坦。
“世贸的开发商是他家里人?”
林乔一愣,倒是旁边的陶萌接过话:“不是,其实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叔叔是当初审//批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听说现在也被纪//委带走了。”
陶萌推了推林乔,催促她去拿迷彩服,临走又说:“其实大家都不怎么清楚,就只知道这事儿好像跟厉攸宁家有关,反正人云亦云,都爱在背后说一嘴。”
丰钺没想到还是这样的无妄之灾,等她们都走到讲台边了,才缓缓骂了句“靠”。
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都走得差不多了,丰钺不着急跟他们挤一块儿挑衣服,隔壁桌的祝一芃也不急,一道题翻来覆去算了十多分钟。
丰钺迈着两条长腿站起来舒展身体,顺势瞄了一眼祝一芃的题,草稿纸都快画满了,题目上仍缺一条辅助线——开始说话时他就注意到了。
“你老跟这条线较什么劲啊,”丰钺没忍住:“你得在外面再添一条。”
他手指利索的比划出一条辅助线,祝一芃眼神一亮,抓着笔继续算,半分钟就将题目解出来了。
“你真厉害。”小朋友夸得由衷。
这是丰钺半天听见的第三次了,自己都觉得好笑,轻拍了拍祝一芃的脑袋:“有时候犯轴了就放一放,别钻牛角尖,也许一会儿就拨开云雾了。考场上这么拧巴一道题,时间会不够的。”
“好,”祝一芃仰着下巴看他:“你跟他们都不太一样。”
“谁们?”
“他们都不乐意提高考、提复读。”
“嘿哟,”丰钺咧着嘴笑:“不光做题,还看人了啊。”
祝一芃不好意思地摸摸笔杆子:“他们都觉得我小,不懂。”
“你这是早慧,天才儿童一边做题一边观察人,我看他们都不如你。”
祝一芃笑得腼腆,又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也没那么厉害。”
“哎,又傻回去了。不贫了,早点领衣服回家吧,我有事儿,先撤了啊。”
丰钺的动作很迅速,祝一芃一题解完,再抬头时,人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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