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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味情话
镇医院。
程卉然坐在医生办公室里,面露病色,神态萎靡。
医生拿着报告,紧皱着眉头,开口道:
“有去市里检查过吗?”
“去了。”
“市里的医生怎么说?”
“他说我是癌症中期。”
“中期还是可以治疗的,不过保守估计,治疗费用很高,而且治疗时间很久。”医生放下报告,语气严肃地说:“如果你要治疗的话,还是要去市医院,镇医院这边的环境根本比不上市里。”
“我能问一下治疗大概要花多少钱吗?”
“保守估计要上万块吧。”
上万块!
程卉然咂舌,她如今只百来块的存款,这点钱放在普通人家算多,但要在治疗费面前可就不够看了。何况她还要考虑莫燃未来的生活,不能为了她,将莫燃未来搭上。
“如果...”程卉然停顿了一下,犹豫问他:“我放弃治疗的话,还能活多久?”
医生摇头,“这个不好说,这要根据你的身体素质而定。不过要想早点好起来还是尽快接受治疗吧!”
程卉然点头,勉强地笑了笑,“我回去跟我家人商量一下。”
“好,我还是那句话,尽早接受治疗。”
想活吗?肯定是想的,她的阿燃还没有长大。可她治疗的话,钱该从哪里来?阿燃又该怎么办?
他们仨是带着野草和蘑菇回到牛棚的,回到牛棚,莫燃第一件事就是去喂牛,沈似水第一件事进屋换一身舒服的衣服,沈予安则是进厨房拿木盆,准备清洗蘑菇。
莫燃喂好牛,进屋拿了个板凳,坐在沈予安旁边跟他一起洗蘑菇。见他两个那么勤劳,似水也不好意思逃避劳动,她想了想,毕竟自己要吃,总不可能啥都不干,还是出去帮忙吧。
因为今天不用上工,牛棚里没人,周婆婆他们去了镇上寄信,还顺便帮似水寄信。程阿姨则是去镇上的小医院检查身体,本来是莫燃陪同的,可莫燃今天只放半天假,她只好叫周婆婆陪同。
蘑菇不算多,三个人没多久就洗干净了。见离程姨她们回来还有很久,似水打算给自己染个指甲。
将今天摘的鸭跖草洗干净后,似水进了厨房,找到一个缺了一块的碗,把花放进去,加了几勺盐后,用石头轻轻研磨它们。
鸭跖草的颜色属于靛蓝偏青紫色,在古代,日本人把它们叫做露草,将它们制作成友禅染,用它们来染布制作和服,这属于高级染料。
莫燃觉得神奇,没想到花可以染指甲,他没进屋,就坐在井边看似水的骚操作。沈予安倒是进了屋,换了身衣裳后就出来了,坐在似水身边看她。
似水大概磨了十分钟,把他们磨成浆糊状,就差不多可以涂在指甲上了。
可似水遇见了个难题,怎样把糊糊涂到手上呢?这贫穷的七十年代没有指甲刷啊!她四处看了看,发现墙角那边有一株含苞待放的雏菊。
没有指甲刷,拿雏菊的花苞涂指甲也勉强可以。
沈予安看她为难的样子,起身摘了两支雏菊花,伸手将似水的手摊开在他手里。小心翼翼地站址沾着鸭跖草汁往她指甲上涂抹,涂完第一遍之后,他怕似水手酸,拉过泗水的手托在自己手里,等鸭跖草汁干。
给似水涂指甲沈予安已经熟能生巧,当初还在北平的时候,沈家大院里种了好几种指甲草。每年到了花期的时候,大哥就坐在院子里的槐花树下帮大嫂染指甲。
他们这些小孩看了觉得有趣,便自己摘了指甲草拿了工具来染指甲,不过是给似水染。他染左手的指甲,似水的哥哥沈似珏染右手的指甲。年复一年,就变成了他们家的传统。
当初还是一大家子,如今就只有他和似水。
心里有些堵,他低头冲似水的手轻轻吹气,眼里一片晦暗。
莫燃看着沈似水的手,
沈似水的手跟他所见过的女人的手完全不一样,她双手托在沈予安手掌中,露出一截手腕,薤白细腻。手纤细修长,嫩嫩的一节好比葱白,靛蓝色的花汁抹在圆润的指甲上,说不出的妍丽。
莫燃把视线移到了沈似水脸上,她很美,是由真金白银堆娇养出来的美,明眸皓齿,颜色迤逦。
这样艳丽的容貌,在这混乱的时代,不知道他和沈予安能否护得住。
“像不像城南旧事里秀贞给英子染指甲那段?”
“嗯。”沈予安收敛了眼里的晦暗,抬头时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周婆婆他们回来时,天色已晚,莫燃和沈予安已经做好饭了。
今天的晚餐是红薯饭加一盆蘑菇汤,以及一盘子梅干菜。梅干菜是用卷心菜腌制而成,不适合用来炖肉,但炒过后吃起来带着甜味。
牛棚没有吃饭的饭厅,厨房也小的可怜坐不下人。一般做完饭后大家都是各自盛好自己吃的饭带回各自的房里。吃完后,就把碗洗好放回厨房。
今天也不例外。
吃过饭,洗好碗,为了省煤油灯钱,大家就坐在院子里聊天,似水则是继续染指甲的大业。
初春的早夜,灰蓝渐变的天空点缀着几颗薄星,弯钩似的月亮也慵懒的挂在天空上,远离村庄的牛棚,偶尔传来几声私语,偶尔响起几声牛哞。
“囡囡怎么染这个颜色啊!”周婆婆见沈予安帮似水染指甲,好奇地凑了过去,见到是蓝色时,有些惊讶:“小姑娘染红色的才好看啊!”
“山上没看见红色的花!”
“清明快到了,过不了几天,杜鹃就要开了。到时候你摘几朵回来让你小叔给你染指甲。”
程卉然刚看见时心里一惊,只觉得染指甲这种行为会被打成zi ben主义享乐行为,怕引起扌比斗。可转念一想,似水已经傻了,她就算再怎么折腾人家也只会认为她是个傻子,傻子的行为当不了真。再说,谁没事去关注一个傻子呢!
在牛棚呆了几天,似水也差不多摸清这几个人的背景了。周婆婆和周教授是夫妻,有一子一女,先前在北平大学任。周教授是物理系的教授,周婆婆是语言系的教授,两人都属于高级知识分子。后来被自己的学生举报,牵连全家,导致全家人被下放到不同的地方。
罗教授是个四十多岁的浪漫独身主义者,他在国外呆了十几年后才回到华国。回到华国后,他被北平音乐学院聘请为教授。虽然回到国内,但他依旧保持着在国外习惯——撩妹。每次撩到后就迅速分手,接着找下一个,简直就是一个玩弄女孩真心的渣男。长此以往,积愤难平,最终他翻了车,被众人举报下放到了牛棚。虽然到了牛棚但他依旧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饮食男女,你情我愿。
“金凤花开色更鲜,佳人染得指头丹。弹筝乱落桃花瓣,把酒轻浮玳瑁斑。”周爷爷坐在一边摇头晃脑地念了首诗。
“Set me as a seal upon your heart, as a seal upon your arm; for love is strong as death, passion fierce as the grave. Its flashes are flashes of fire, a raging flame.”
罗教授也跟着说了句他的英文土味情话,说到兴头,他还转头跟沈予安莫燃他们搭话炫耀,“你们可得跟我好好学!到时候哄小姑娘用得上,我当初就是靠这一招,让好多小姑娘对我死心塌地。”
沈予安听后,手上动作顿了顿,但很快恢复正常了。
莫燃倒是没什么反应,想来也是听习惯了。
周婆婆唾他一口,嫌弃道:“呸,你也好意思说你那点破事!我们小沈和小莫的脸蛋都是顶顶好的,哪愁找不到媳妇,要你来教这些不正经!”
“这是加分项!你看看,现在那个小姑娘不喜欢听情话,况且我这都是经过实践检验出来的真理。”
罗教授捧着自己的杯子感慨:“这么俊俏的脸蛋,加上我的情话,保证现在小姑娘完全抵抗不了!”
“你这个不正经的,别把小沈和小莫带坏了!”
“算了,不和你说。”罗教授眼睛一转盯上了边上染指甲的似水,笑着说:“小水啊!你看你长的这么漂亮,要不要跟我学几句情诗。跟我学情诗加上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我保证这方圆十里啊不方圆百里的小后生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想不想学啊?”
似水心想:这算不算..........万人迷buff?
我可以!!!
“好啊!可是,你教我英语的情诗,别人也听不懂。”
见似水答应他,罗教授来了劲,“我这里很多的,法语,俄语,西班牙语的情诗我都有。”
“小水,别跟着他闹!”
“诶,姑娘家学几句诗没什么!”周教授倒是有了几分心思,要是似水愿意和老罗学那是不是代表也愿意和他学?他这个人虽然教的是物理,但有一颗趋庸附雅的心,时常会写一些小诗小词。要不是物理阻拦的他的脚步,恐怕他现在都是和文坛巨匠并肩的人物。
罗教授递给周教授一个赞赏的眼神。
“小水让我看看你实力怎么样?”
“没问题。”似水点头,心想:不就是土味情话吗?简单的很!
“莫燃!”似水喊住莫燃:“你今天好奇怪?”
莫燃不知道她要闹什么幺蛾子,反问:“哪里奇怪?”
大家也都很莫名奇妙,不懂似水的意思。
“怪好看的!”
莫燃:......
众人:......
“莫燃,你喜欢喝水吗?”
“还,还行。”
“那你已经喜欢上70%的我啦!”
大家对视几秒,相顾无言。
还是罗教授强行挽尊,“诶!可以可以,小水有我当初的十分之一水平!”
周教授颇不赞同,“女孩子夸人要含蓄,这么直白可不适合女孩子,怎么说你也得写诗啊!”
似水想了想,“莫燃,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莫燃,你带笑地向我步来,在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人间第三种绝色。”
“莫燃,只消看你一眼,我就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沈予安听见后,脸色一沉,心里涌上几分不痛快,就好似自己家的白菜主动跟猪跑了。但他低着头,谁也没发现他的不对劲。
这会子天黑了下来,借着月光,莫燃脸上难得透出几分羞赧,他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周教授打断了,“不错,引用了名家经典。”
“那是,不愧是我!”似水点头,语气里透露着自恋,她用脑袋蹭蹭正在给她染指甲的沈予安的头,“吾乃汝辈楷模,多学着点!”
“乖,别乱动!”
莫燃等自己脸上温度降下来后,看了眼笑得没心没肺的似水,撇开脸,只当自己从没听到刚刚似水念的情诗。
定力不足,他想,怎么会被几句微不足道的诗扰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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