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归去

　　“‘回来’……什么‘回来’啊！你这笨蛋！！”

　　眼眶里抒情的泪花还没有唯美地滑下双颊，脑袋却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子。
　　萨博被打的头往下一低，脸狠狠砸在水面上发出pia叽一声清响，整个人被脸朝下拍进了水里。

　　萨博：“……”

　　他吐着泡泡，挣扎着浮了上来，却在下一秒，被一双手臂抱住了。
　　哗啦啦的水花被激起，又落下。艾斯扑过来，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兄弟，他此生的挚友、他的救赎、他为数不多的亲人。

　　艾斯毛茸茸湿哒哒的脑袋就挨在他的肩颈处，两只手臂一只勾着他的肩，一只粗鲁地连同他的胳膊一起囫囵揽着，把萨博整个人和他自己死死按在一起。
　　萨博却可以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手臂微凉的皮肤紧紧挨着萨博的身体，隔着湿漉漉的衬衣布料，萨博可以感受到那壮实的胳臂充满弹性的皮肤，皮肤下的血管中，热烈地奔流着的温热血液。
　　滚烫的热泪洒在萨博的肩上，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衬衫，一滴一滴，熨烫着他泡在池水中冰凉的皮肤。
　　萨博感觉肩膀处快被那一粒粒的火星子烧穿了。

　　这是如此真实的温度与触感啊。

　　这个名为艾斯的男人，就像他午夜梦回一般，就像他做的梦一般，真的就，没有像他一直想象的那样——皮肤死白，静静地躺在坟茔里安眠，也没有在地下化为一抔黄土，更没有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草草完结，只化作墓碑上的一张黑白遗像。

　　“我会变强的。我一定会。”
　　站在高高的断崖边的男孩手执水管，叉着腰，晨光初现的海平面盈满了橘色的柔波。他的发丝在风中飘浮，他望着那片无垠的海。
　　“萨博，你看着吧。我一定会变强变强再变强，用自己的实力，让世界不敢忽视我的存在，让所有人因此呼唤我的名字。”
　　旭日初升。
　　海天交界处，金光乍现，刺破了云层，粼粼的海面上好似洒满了碎钻，刺得人不敢直视。
　　他整个人快被这光吞噬了。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这个兄弟有多么渴望强大。
　　他狂热地追逐着力量，就如飞蛾舍身扑向火焰。
　　即便是遭到世界唾骂、即便是粉身碎骨、即便是将自己燃烧殆尽。
　　他不会退缩、不会迟疑、更不会逃跑。他就这么不顾一切的，向前，再向前，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拖着残胳膊断腿，拖着满身的伤痕鲜血，奋不顾身往前奔跑。
　　即使前方的尽头，只有万丈深渊。

　　他也一直都在说他，遇到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却不懂得逃命，这是个坏习惯。
　　在他这么埋怨他时，那个好强的男孩总是嘴里叼着纱布，盘腿坐在光滑的大石头上娴熟地往身上缠绷带。
　　没错，这家伙总是在受伤。
　　但是不管是受伤的疼痛还是他的劝诫，这些都并没有什么用。
　　下一次战斗，他还是会打到最后一刻。
　　但是这些话他自己都说腻了。那个家伙更是把它当一阵风刮了就没了。他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只随便嗯嗯两声算作回答。
　　给自己包扎完毕后，他会转头去找路飞的麻烦。
　　一边教训他‘弱鸡就别冲在最前面当炮灰还拖我们后腿’之类的话，一边熟练地把那小家伙包成个完美的木乃伊。
　　这话路飞当然是不愿意听的。被包扎的人大吵大闹不肯乖乖配合，把绷带弄得一团糟，包扎的人气呼呼地破口大骂，嘣嘣嘣敲他的橡胶脑袋。
　　所以只是一个简单的疗伤，到最后却总是要演变成一场新的战斗。
　　当然，这也是单方面的。

　　每到这时，他只能叹了口气，将未说完的话第无数次咽回了肚子里。

　　没关系的吧，有他看着，这个乱来的家伙总不会有事的。
　　他总是这么安慰着自己，把心底最后一丝担忧也草草掩埋掉了。

　　萨博抬起手，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轻轻回拥住了艾斯。

　　失而复得。
　　谁不是呢。

　　感谢上天了，给了他弥补的机会。

　　萨博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艾斯，我右边的肋骨被你打断了的。你别压那么紧，我感觉肺快要被扎破了。”

　　“………………………………”

　　“……大概，就是这样。”萨博终于微笑着停下了话头。
　　小木屋里坐或坐，躺或躺，横七竖八挤满了人。所有人都静静地望着那两个并排坐在床沿上的男人，谁都没有说话。
　　夜已深了。屋外的响着轻盈的沙沙风声，窗外的花朵草木随之瑟瑟作响。
　　这些人正是结束了战斗、在木屋里休息的草帽一伙及其同行的伙伴。
　　弗兰奇被拆卸了一半的机械脸颊暴露着皮肤下的电路，遇到眼泪滋啦滋啦地冒着火星：“兄弟重逢，真是太感人了。没想到路飞竟然会有两位哥哥，竟然都还活着呢。”
　　“啊，是啊。”艾斯回头看了一眼四仰八叉睡得冒鼻涕泡的路飞，微微一笑，“我自己都没想到能活下来。还真是件幸运的事。”
　　罗宾略一思索，很快便想通了之后发生的事情。于是她问道：“据我所知，最后进入决赛的选手是‘路西’。所以在那个时候，你们俩的身份就换了吧？”
　　安瑟斯和路西，艾斯和萨博。
　　两人都是蒙面打扮出场。就像萨博替换了路飞一样，艾斯替换萨博，接替了“路西”这个身份。
　　所以之后才会有【火拳】艾斯那足以震惊世界、给海军当头一棒的震撼重生。
　　艾斯和萨博两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不知道路飞有没有听说这个消息呢？我听到【火拳】重新现世的消息，可是大吃了一惊啊。”弗兰奇笑着说道。
　　“应该不太可能。”索隆接茬道，“路飞那时候正准备与多弗朗明哥战斗，其他的消息应该不会接收到。”
　　“要不，还是把他叫起来吧？”弗兰奇犹豫道，“如果艾斯你就这样走了，等路飞醒来后，即使我们全部作证，他估计也是不会相信的。”
　　“可能还会生气。”索隆道。
　　“是啊，就算是路飞相信了，他可能也会埋怨我们没有把他叫醒。”弗兰奇笑道。
　　“算啦。”艾斯摆摆手，“这家伙，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现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见面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这一时。至于相不相信你们……”
　　艾斯说着，窸窸索索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地从中翻出了一张揉成一团皱巴巴的纸片。
　　展开，撕下一角。
　　最后把那堆东西重新塞回了口袋。
　　他起身将纸片递给了索隆：“这是我去新做的生命卡。把它交给路飞，他会明白的。”
　　萨博也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抽出一小片裁剪得整整齐齐的纸，递了出去：“顺便，这是我的生命卡。也帮我交给路飞吧。”
　　索隆探身接过，放入口袋收好。
　　“那个，我还有一个问题……虽然不是特别重要。”罗宾突然开口道。
　　艾斯和萨博重新坐下，闻言一齐望向了她。
　　“为什么你们要替换身份呢？明明你们两个都落入了水中，观众们也谁都没发现胜出的是哪一方不是吗。”罗宾犹豫着道，“艾斯是‘安瑟斯’，为什么不让艾斯以‘安瑟斯’的身份，直接胜利，晋入决赛呢？”
　　这个问题无伤大雅，实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中的小事。
　　萨博叙述情况时说的很模糊，只是描述了个大概。
　　为什么要换身份？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战况，或者因为这两人某人伤势太重的身体原因，也有可能是别的外界因素……
　　反正，换了就是换了。这个实在是不太重要的问题，问出来十分有些奇怪。
　　罗宾问完后，也感觉自己太过刨根问底了，于是连忙补充道：“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当时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所以……只是有些好奇……”

　　这种问题，随便找个理由都可以搪塞过去。可是现在在这个木屋里，且处于清醒状态的人们却都发现，艾斯的脸，渐渐红了。
　　罗宾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消声了。她惊讶地捂着嘴，望着艾斯。

　　所有人都向艾斯投去了疑惑的注视。

　　总觉得，无意中的一问，触到了什么不可过多探究的东西。

　　萨博清咳一声，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他笑着解释：“当时我们俩的战斗太过激烈，艾斯的斗篷已经被毁掉了。而艾斯那时候还不宜暴露身份，所以只能我作为‘路西’胜出，回到休息室后，再换身份。”
　　这是个很合理的解释，完全没有破绽，不容人不接受。

　　只是，看艾斯那恨不得把自己原地埋起来的样子，大家都觉得没那么简单。

　　不过这里的人谁都不是不识趣的，纷纷点头表示了解了。

　　“既、既然说完了，我也是时候该走了。”艾斯窘迫地站了起来，正了正帽子，“我必须在天亮前离开。”
　　艾斯说的不错。天亮后，德雷斯罗萨会被海军包围。而因为艾斯重新现世的消息，海军方的派兵或许会更多。
　　现在的艾斯，不适合和海军碰上。

　　萨博也站起了身：“我也该走了。我的同伴在等我。”

　　于是众人微笑着默默与这两位兄长道别。

　　萨博扶着帽子，礼貌地略一颔首，随后率先走向了门口，推开了木门。
　　艾斯正想跟着一起离开，手腕却被抓住了。

　　艾斯惊讶地回头：“……路飞？”
　　难道路飞醒了？

　　艾斯的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将视线投向了床这边。

　　索隆微笑道：“醒了也好，最后看一眼，省的我们费嘴皮子跟他扯半天。”

　　罗宾却在担忧后续问题：“路飞醒来却没有食物……这可怎么办呢……”

　　弗兰奇大笑道：“路飞醒的真是时候！肯定得高兴坏了吧？”

　　萨博闻声，也转过了身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浑身被缠满了的绷带的草帽船长依旧呈大字仰躺在床上，紧闭着眼，左手紧紧抓着床边的艾斯的手腕。
　　他嘴里吱吱格格嚼了一会儿空气，然后皱起了眉头，嘟囔着：“……肉……”

　　声音有点小，大家没听清。
　　艾斯不知道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大战怎么还会有力气把他攥得这么紧，死活都挣不开。听到他嘴里嘟哝着什么，于是重新坐回了床上，想凑近一点听清楚。

　　“路飞，你在说什——”

　　忽然，他的手腕被抓着抬起来了。
　　接着是温热的触感。

　　艾斯：？

　　下一秒，剧痛传来。

　　艾斯：“卧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路飞我不是肉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松嘴松嘴松……你个笨蛋！给我松嘴！！”

　　索隆站起身几步跑过去，开始摇晃路飞：“喂路飞！醒醒！看清楚这是谁！”

　　弗兰奇在帮忙把艾斯的手从这张嘴里拔出来：“路飞！这不是肉啊！”

　　罗宾在低低地笑着看热闹，锦卫门和骤雨勘十郎一脸惊愕地目睹着事情发展开始往奇异的方向撒丫子狂奔。

　　萨博站在门边，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真是……
　　他原本以为，他已经再也看不到童年里那两个总是不对付的黑发男孩这么打闹了的。
　　不管过了多少年，这两个家伙怎么都还是这个样子啊……

　　路飞在两个人的拼命摇晃下悠悠转醒：“肉……我要吃…………”

　　“………………………………艾斯？”即使是在说话，牙齿也还是死死咬着这块肉，死活不松。所以声音听着十分含糊。

　　艾斯气急败坏地抓着这颗橡胶脑袋使劲儿推：“吃什么艾斯！都说了我不是肉了！！给我松嘴！”

　　路飞眨眨眼睛，黑亮亮的瞳仁儿中还有些犯迷糊。

　　“你是，艾斯？”

　　“是啊，我是艾斯啊！所以你赶紧松——”

　　“可是，艾斯，已经死了。”他低声道。
　　少年的一头黑发乱蓬蓬的四处乱翘，眸子半睁半开，混混沌沌的显然根本没睡醒，嘴里还坚持地咬着他的“肉”，嗓音低哑，难过得好像快哭出来了。

　　艾斯顿住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少年软软的黑发：“路飞，我说过，我是不会死的。”

　　“我就在这里。安心吧。”

　　永远，都在。

　　-END-

　　后记：

　　艾斯终于逃脱了路飞的血盆大口，和萨博离开了木屋，来到空无一人的花田。
　　临近分别。

　　萨博掏出电话虫，准备联系伙伴：“那么艾斯，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我的伙伴会……”

　　艾斯却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别急嘛。”

　　“萨博，过来一点。”

　　萨博：？

　　艾斯：“过来嘛。”

　　萨博不明所以，但还是挨了过去。

　　艾斯：“再过来一点。”

　　萨博忍不住问：“干什么？”

　　艾斯只是淡淡地笑着。

　　萨博继续往前靠，直到两人距离近到只有两个拳头。

　　艾斯抬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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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狠狠糊上了萨博的脸。
　　还嫌不均匀，趁萨博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地呼啦啦几下子，把他整张脸都抹了一遍。

　　萨博：？！？！？！？！？！？！

　　“这……这什么玩意儿……呃……”

　　萨博往后退了好几步，手摸在脸上，只摸了满手的黏糊糊的臭臭的未知液体。

　　这是…………………………口水？？？

　　路飞的口水！！

　　艾斯得逞立刻收手，往后连退好几大步，站在不远处冲萨博坏笑：“这是还你的。谁叫那时候我假装战败被你扛出水池，你竟然敢打我屁股。”

　　萨博立刻大声反驳：“那是因为你在挣扎好不好！我身上还有伤呢，差点没捞住你！”

　　“滚你的！你事先也不告诉我你的计划，直接就把我扛肩上之后才出水池，我上半身可是毫无准备之下直接倒着栽水里的！差点没把我呛死！再说，要我假装认输，也已经是绝对可耻的事情了！”

　　“你怎么这么小气！当时根本没时间说太多啊！”

　　“你就不能稍微提醒一下吗？！”

　　……

　　-END-
　　（这回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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