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袂

　　庚子年九月十三
　　清月在画画。
　　大片的颜料被涂抹在画布上，色块层叠，没有形体，只是纯粹的颜色，纯粹的情感宣泄，凌乱的笔触，蓝黑两色营造出的深渊。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七月十二那天，她签了字，他和她和离了。
　　她当初说过，如果他不爱她了，请第一时间说出来，她会马上放手，不再纠缠，她不想成为一个死缠烂打的怨妇。而如今，她也确实死缠烂打，可笑又凄凉。
　　为了挽回点面子，为了显示自己不那么卑微，她咬着牙签了字，兑现了承诺。
　　然后她拿出另一份协议，是她当初和他签订的十年之约，她卖给他十年的时间。她现在要走了，她提笔写了一张支票递给他。
　　“这是违约金。”
　　他的脸色很差。
　　可能是她抹干眼泪后表现得太过洒脱，让他觉得不爽吧，毕竟他喜欢掌控一切，一个女人死缠烂打不舍得离开，能带给一个男人多大的满足感啊。
　　可惜她不再是了。
　　最起码她不能表现出来，要硬撑着这份体面。虽然刚刚的哭喊乞怜已经把自己的脸面丢光了，但抹干眼泪总得撑起点面子。
　　甩钱给男人，把关系断得一干二净，她好久没做这种事了，真快活。
　　真快活，她想着，又要哭了。
　　她百无聊赖地从画布前站起，出门，到处逛逛，然后走进一家酒肆。
　　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她还是高兴不起来，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
　　果然，这世上没有人是会陪她一辈子的。果然，这世上的誓言都那么脆弱。他当初说，只有他愿意和她携手白头，说他永远不会抛弃她。
　　他问：“如果没了我，你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去死了吧。虽然她也不是没想过，但她最后放弃了念头。
　　她觉得好累。她有时候会安慰自己。他总比那些不说清楚的人强吧，拖着，冷落着，等女人忍受不了提出分手，他就松了口气，终于解脱了。通过冷暴力把分手的权力推给女人，还能心安理得地说一句他不是坏人，是她提分手的，他已经给了她选择了。
　　呵，其实，也不一定是他当断则断，只是他等不及了吧，等不及娶下一个女人，所以只能让她快点滚，让位了。
　　她自嘲地想着，但她不能控制自己。她居然还在幻想他某天会回心转意，他会后悔，然后回来寻她。他中的邪咒会解开，他会重新爱上她。
　　甚至说，她会对自己说，他是爱她的，他不过是被咒语蒙了心。她自我欺骗着，带着虚假的期待，听说了他的婚讯。
　　他明天要娶庄柔儿为妻了。
　　才过去两个月，他就又要成婚了。她往嘴里灌了一杯酒，双份威士忌加冰，从神州学来的配方，冰寒的酒线入喉，烧出一阵热度。他明天就要娶妻了，她就在这里买醉，真是无趣啊。
　　“小姐，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滚。”
　　“你不想杀了宋儒文吗？我们可以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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