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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梦里寻他(一)
是夜,霓儿再三跟单繁烟确认了次日的大婚细节、叮嘱她早点歇着后便告退了。此时秋风微凉,有风袭入里屋,卷起书页和发梢,单繁烟放下手中的诗集,心中一动,起身阖了窗,又似乎笃定了什么,捏紧了粉拳,接着打开了随行的箱子,一阵细细摸索。片刻,一个镶金镶玉的小匣子便露在了烛光下,沉香木的匣子四四方方,精致却有分量,打开扣锁,金色的锦缎上静静卧着一把短匕。匕首通体漆黑,刀鞘上雕刻着缠花枝,恰到好处的柔美中和了些许武器的肃杀与冷冽,没有额外的装饰,却透露着一丝华贵。她拿起匕首在手中掂了掂,分量实在却也刚好能让女子灵活驱使,刀锋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着凌厉的光芒,她似乎是被锋芒刺了眼,又赶忙把刀入鞘,握紧了短匕坐回了圆凳上。
思绪又开始乱了起来,单繁烟开始回想自己离家来的那天,不过数十日,却仿佛过了几秋。那日父亲牵着她上了前往大洛的马车,细细嘱咐到了后需注意的礼节,眼底是满满的不舍。时值盛夏,知了在枝头铆足了力气地叫喊,亦如父皇没完没了的嘱托。“好啦好啦,父皇,女儿只是去参加大洛的万芳节,又不是不回来啦,何至如此唠叨呀,待女儿赏完花便即刻启程回来陪伴您。”那时她挥着衣袖,心里只想着要见到她的情郎期待与喜悦,却忽略了父亲的神色,他垂眸一声短叹,满是无奈的说:“烟儿,女大留不住了,罢了,启程。”一声令下,轿子便载着她的满心雀跃和自顾自甜蜜的小女儿心思启程了,却不成想,这一别就是秋来了,这一别,那个未经人事又无所顾忌的小姑娘就要作为人妇了。
长长的叹息不禁出声,想来父亲原早已知此次来洛是要联姻了,却不知为何对此隐瞒,只对自己说是大洛万芳节在即,盛大无比,而大洛单荆素来友睦,特邀请长公主前往赏花,必不能拂了对方的面子。父亲是知晓自己小孩子心态还未想出阁吧,才找出如此说辞。女儿终究要出嫁,可他不知我早意有所属,都是大洛皇子,我想嫁的却不是那一个。
夜已深,单繁烟着单衣躺在床上,定定地望着床幔,心感毫无睡意,眼看离大婚典礼越来越近,仿佛又有一团火将她煎烤起来,她在火上焦灼惶惶,却抓不住什么可以带她逃离的物件,急得跺脚。她忽的想起什么,从枕下摸出了那把短匕抱在怀中,刀鞘的凉意让她觉得舒适了些,似是有些放松了下来,在一个烛火的噼啪声响中,室内陷入了黑暗,单繁烟也入了梦。
次日,大婚。大洛皇宫一派喜气洋洋、张灯结彩,金碧辉煌的大殿缀满喜球,门扉窗户、雕栏画柱上贴满了大红的喜字,高台上点着两支硕大的漆金龙凤红烛,一柄玉如意卧于其间。左边的主座上是大洛当今圣上南景轩,右座的则是风尘仆仆却满面春风的单卓然,两人相谈甚欢。台下数十张小几摆放井然有序,琉璃盏里盛满鲜果干货,金樽斟满琼浆玉液,香气怡人。角落里礼部主事人仍在张罗,乐人已开始奏喜乐,丝竹箜篌,乐声悠扬,编钟叮咚,清脆悦耳,给殿内又平添许多热闹与喜庆。
随着司礼监的“新人登堂~”,单繁烟手持牵红,迈过了大殿的门槛。今日的她一身凤冠霞帔、面覆赤色缎子,鲜艳如火。步履盈盈,发上的簪花珠钿叮铃作响。牵红的另一端,那个往日总是面容冷峻的男子,却是稀得眼含一抹春风拂过般的笑意,似是难以掩饰春风得意。
在天地的见证下,大洛文武百官的见证下,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痛苦的目光中,单繁烟终是嫁作了太子妃。
东宫内,喜帐下,大红云锦被绣着的一对戏水鸳鸯栩栩如生,被上铺满了枣子、花生、桂圆和莲子,烛火摇曳,一室暧昧旖旎。单繁烟静静地坐在那里,却看不出生气,宽大的衣袖下露出一角漆黑的刀鞘。她看不见自己此刻的神情,想必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旁人却不知她心里有多汹涌澎湃。匕首不是用来刺杀谁的,而是她用来以性命要挟求南世凛放过自己的清白的。对于这个性情冷酷的五皇子,她知之不多,也毫无把握,眼下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嫁与他已是将自己逼入绝境,其余的单繁烟更是不敢想,只能背水一战。
正想着,她听见房门被人推开了,吱呀的声响叫她整个人紧张起来、忍不住地战栗,她握紧了短匕。脚步声越来越近,单繁烟心如擂鼓,心脏简直要挣出胸膛。“南世凛,我……”她一手掀开盖头,一手握着匕首、刀尖抵着纤细的脖子,话还没说完,只见来人已摇摇晃晃,砰的一声闷响便栽倒在了褥上,各色的干果撒了一地。她愣住了,望着眼前的情景,实在是太过于意外,眨了好一会眼才反应过来,默默把匕首收到了枕下。
眼前的男子许是喝醉了,一身的酒气,面上泛着些许红晕,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不少。剑眉星目、鼻梁直挺,薄唇不知嘟哝着什么。看着南世凛的眉眼,单繁烟又想到了那个眉目温柔、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男子,心中又是一痛。“烟、烟儿,我、我终于娶到你了……”醉倒那人还在絮絮叨叨什么,她却被这一句惊了个实在,再听不见其他。难道,除却联姻这层关系,南世凛本就是喜欢她的?
迅速摇了摇头摒去杂念,她轻叹一口气开始处理眼前的麻烦。谁曾想新婚之夜新郎竟直接喝醉过去,真是有趣,白瞎自己拿捏了一天的说辞,竟无用武之地了,显然跟前这九尺男儿对她却是构不成威胁了。可他身高腿长的,恁单繁烟铆足了吃奶的劲儿也搬不动毫分,于是作罢。看来今夜注定不得好眠,她愤愤地拆了一头沉重冗杂的头饰,脱了鞋袜便小心翼翼地爬进了大床内侧。刚沾上枕头便觉得困乏难耐,打了个呵欠入睡了。
却不知,一片寂静中,有个身影推开了房门,替她掖了被子,吹灭了烛火,又悄悄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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