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已秋

作者: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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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霞峰村


      浔阳城外有一处偏僻之地,是一个坐落于半山腰的村庄,每当黄昏之时便会有夕阳流光溢彩般的笼罩在山峰,云山雾罩,因此不知道是哪位文人给这个威风凛凛的村子取了极为贴切的名字“霞峰村”。

      霞峰村在浔阳城里是数得上名字的村落,不是因为它风景优美,也不是因为人儿漂亮,而是因为每年的浔阳城税收张贴榜上绝不会出现这“霞峰”这两个大字。

      如果有外来客在城里询问“为何这霞峰村总也上不了榜单”。

      那城门外年过半百摆摊算命的老神棍,一定会摇着脑子吹胡子瞪眼的回答“那可是土匪窝,谁敢去,谁去谁不要命了”然后再拿起他那假狗血描出的乱七八糟的符箓糊弄一通。

      总之,霞峰村凭借着先天的地理优势成为了浔阳城一个绝对权威的存在。

      黄昏时刻,孟秋的温度依然燥热的紧,霞峰村外不远的树林里传来了几声啼鸣,披着玄衣的乌鸦在空中不住的盘旋。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了一个小光头,看起来有半米来高,光秃秃的头顶在黄昏的落日下泛着油亮。

      只见,他探头探脑的在一侧院落的墙角处徘徊,半晌后,伸着肉胖肉胖的手去够墙檐。

      “哐”的一声响起,墙上落下一个瘦长的身影,轻飘飘的落到小光头身边,在他油光发亮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小光头冷不丁的被他打了一巴掌,后颈一凉,连带着大脑也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转头去看他。

      七月是个身形修长的少年,暑尾天长时间的暴晒加深了他原本就黝黑的肤色,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挺拔的甘蔗,他的眼角处有道不深不浅的伤痕,看起来像是陈年的旧刀伤。

      “哎......,七月哥,你怎么才来啊,这都几点了“仇离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抱怨道”集市快赶不上了”

      七月笑着比划了几下"夜市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不会赶不上的"

      七月是个哑巴,从小就没了父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被村民们捡回来的时候只有七个月大,所以大家给他起名叫七月.

      “可我怕赶不上买那把弓,我想送给长河哥哥”仇离扭捏的说道。

      “可以买上的,上次那是因为我们钱不够,这次肯定能赶上”七月继续打手势。

      赤坡山脚下有几处原始的小村落,最开始人丁稀少,刚及冠的青壮年不是选择了从军就是进京赶考,没几个能活着回来的,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守着残村,大家都没有经济来源,生活又孤苦无依,每年秋后还要受官府的税收刁难,生活得举步维艰,直到后来霞峰村以匪村出名,也渐渐庇护了这些小村庄,不用再劳心劳力省吃俭用的筹备税钱。这么一来,村民们倒是有了干劲,经济也开始发展了起来,十天就会聚在山脚下办一次大集市,吃的玩的应有尽有,浔阳城里的物件也时不时的流几件过来,但也仅限于戌时以后,毕竟,这东西也不怎么光明正大,仇离和七月就是奔着夜市去的。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黄昏已去,日暮将至,寨子上的瞭望台亮起了火把,刚黑下来的夜空一瞬间亮如白昼,七月一把扯过仇理,险些摸到他油光发亮的脑袋,嫌弃的甩甩手,带着他藏到了一侧的树荫下。

      篝火旁站了一个匪兵,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朝着寨子外四处查看.

      “趁着我爹还没有来巡视,我们快点下山吧,要是被他逮到,我又得在家躺好几天”仇离没在乎他这浮夸的举动,着急的拉了拉他的衣服。

      仇离的爹叫仇环,是寨子里的一名铁匠,一个货真价实的瘸子,每天要借助滚动的机械木椅才能来去自如,但这并不妨碍他有爱抡胳膊揍人的癖好,尤其是揍自己家爱惹祸的兔崽子上显露无遗。

      两人偷偷的避过寨门瞭望台上的篝火和匪兵,猫着身子朝树林深处跑去.

      通往山下的路只有两条,其中一条是有匪兵日夜换着把守的正儿八经的大路,另外一条是泥泞不堪的崎岖小路,很少有人知道,阴飕飕的,中间混着四通八达小道,活像个蜘蛛网,身在其中稍有不慎就会迷路.

      两人顺着那条阴森森的小路下山.

      仇离边走边从腰上的布包里掏出个镜子大小的指南针递给七月”这是我从我爹哪里偷来的,有了它我们就不会迷路了”

      七月点点头,把指南针接过来,举在胸前,指针随着他的动作绕轴转了一圈,静静指向前方,他一边顺着指针的方向走在前面,还时不时的回头看几眼仇离,生怕他不小心走丢了.

      这一路上倒是没什么洪水猛兽,只是到林子深处,两个孩子不约而同的一起打了个寒战。

      七月的脚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飞了出去,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箭鸣,一只离弦的银箭划过他的后脑勺终止在了身后的松青树上。

      仇离来不及尖叫出声,一只带着鲜血的手就已经捂住了他的嘴,让他把到嘴边的一声“啊”又囫囵个儿的咽了下去,原本光秃秃的脑门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嘘,小屁孩,不想死就别出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仇离听到这话感觉自己裤子都湿了,眼睛睁的老大,活像个吊死鬼,相对于他这魂飞魄散的表情,一旁的七月倒是冷静很多,甚至轻轻的揪了揪他的衣服,示意他别出声。

      七月生来就是个哑巴,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嗅觉和直觉就异于常人的灵敏,他轻轻的呼吸一口气,就能闻到男人身上刺鼻的血腥味,还有方圆十米开外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他身边的人刚刚救了自己一命。

      每个霞峰村未及冠的孩子身上一定都装着一个信号弹,土匪不比其他,最常惹到的都是那些富得流油的达官贵人,但凡是个心胸狭隘的钱财被劫之后,一定会变着法子的回来找不痛快,雇个杀手那都是常事,这个信号弹就是为了给老弱病残以防万一的利器。

      七月的手轻轻摩挲到火折子大小的信号弹,攥在手中紧紧握住,长舒了口气,好像那东西就是他的命,仇离紧紧的抓住七月的衣服,整个人僵成了一条死鱼。

      这时,又几支银箭裹挟着火球袭来,男人侧身推了一把身边的熊孩子,艰难的避过来势汹汹的利箭。

      雁白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肩膀上还插着一只新鲜出炉的银迭,整个人堪比地狱里扒土而出的修罗,瘆人的紧。

      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雁白敏锐的感觉到对方要开始进攻了,方才的银箭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他一个人还好,躲过哪些毒箭都是小意思,只是突然冒出来两个毛都没张齐的孩子,被迫的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哪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专业杀手,即便在几十米外也能瞬间锁定猎物的位置,准确无误的射出银箭,是这七天以来最后一波杀手,而他只要躲过这一波追杀,就算是成功完成了一半任务了。

      雁白苦笑,在皇宫里都没把他折腾死,居然要在这荒郊野岭里当肥料,还要带着两个小崽子。

      七天前,他还在京都的飘香院里当一个闲散王爷,不想深更半夜突然来了一纸诏书,他那刚登基的皇叔摸着皱巴巴的兵符,把整个皇宫“叹”了个乌烟瘴气,犹豫了好半天才低三下四的开口求了他,哦不,给他颁布了一个重要的任务,雁白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什么任务能比飘香院和赌坊更有意思呢,他刚抬脚要走,皇上就着急的呵斥住了他。

      那未老先衰,刚过而立之年就花白了头的帝王,丝毫不顾及仪态的给他撒了个大网,他说“只要不违背道义,朕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个愿望,只要朕还活着,就一定会保住你王室一脉的所有血亲,只要你完成任务”。

      雁白无奈,皇兄都这么出口哀求了,他也不好太过苛责,只好无奈的接了旨,赏着月散着步慢吞吞的回家了,现在想来,他还真是悔不当初,谁能想到这玩意儿还能招来杀身之祸,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接这张破纸。

      肩上的银箭渗出了刺骨的寒意,顺着心脉蔓延到四肢,身上数不清的伤口也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浑身上下挪不出一点力气,被血浸透的衣服皱巴巴的黏在身上。

      他真的烦躁极了。

      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周围起了熙熙攘攘的声音,他到现在还不能确定对方的人数。

      他抬手狠狠的咬了自己一口,手上的炽热的铁锈味还能勉强的换回一丝理智,让他脑子清醒一些,他稳住胳膊刺出了身上仅剩的最后十只无影针,随后,他听到了几声久违的闷哼。

      训练有素的杀手在临死之前也不会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这就是他们训练出来的素质,雁白闭眼听着周围传来的声音,周身的血液迅速的沸腾起来,他像是一只嗜血的野兽,疯狂的渴望着鲜血。

      敌人似乎很喜欢这种摸黑打架的游戏,迟迟不肯明面出现,数支银箭扑面而来,似乎想把他英俊的脸蛋射成筛子。

      雁白的手中只省一把匕首了,即便这把匕首可以削铁如泥,但是也必须近战才行。他看了一眼吓尿了的小光头,心道“总不能让人家小孩给他陪葬吧”

      雁白无声的掐住流血的左臂,倾尽全力的一跃,被风带起的衣摆勾在了一侧的树枝上,“撕拉”一声轻响在静谧的夜里似有巨石滚落般的干脆,他心道“正好,把这些狗皮膏药一次性解决”

      他这一跃,成功的引起了黑暗中杀手的警觉,对方似乎有点坐不住了,看来方才的银针穿破了不少人的喉咙。

      仇离只来得及听到一声低语,就感觉自己的瞬间呼吸顺畅起来。

      七月紧紧的拉着他,一刻也不敢松手,手心里的汗冒成了小溪,把裤兜里的信号弹被浸了个透心凉。

      这下好了,完全不能用了。

      藏在黑暗中的人似乎意识到了对方战力的削弱,开始试探着一个接一个的盘桓而出,手中的冷刀在月光下泛着刺骨的寒意。

      一个蒙面人在仇离的面前划过,速度快的骇人,好像丝毫不在意蹲在一侧的小屁孩,径直向着雁白藏身的方向冲去,仇离的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不争气的嘴边,一只手不自觉的伸向了腰间的布袋。

      冷冽的长刀裹挟着无边的寒意袭来,雁白无声的抽出袖中的短刃,只待给他致命的一击。

      “轰隆”一声巨响在天空炸开,似有惊雷般的效果,一束火花撩开了沉静的夜幕,在寨子上空燃放出一只太阳的形状。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都停顿了下来,周围一片死寂。

      雁白:“............”

      这什么意思,雁白感觉不太懂。

      杀手的眼神迅速的扫过被火光照亮的角落,眼神落在了还没来得及收手的仇离身上,他眼中蓦地升起了极致的寒意,有心想把这小兔崽子剁成肉酱“小兔崽子,多管闲事,找死”

      仇离脑子一片空白,只来得及闭上眼睛,雁白顺势一闪而出,给了致命一击,那方才豪言壮语要给人剁成肉酱的人“咚”的一声倒在了仇离面前。

      燃爆的烟花如惊弓之鸟,把冷冽的深林炸出了一丝烟火气,隐没在森林深处的敌人瞬间蜂拥而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纷纷抽出长刀开始最后的进攻.

      箭上的毒液似乎浸入了雁白的五脏六腑,手中的利刃在微微颤抖,他被前后二十几个人围在其中,前后左右找不到一丝可以浸入的空隙。

      身后的几人大喝一声,手中的弯刀长驱直入的冲过来,雁白顺势踩住地上滑落的石块弯腰避过那一击,飞快的勒住那人脖子,手上的利刃倾刻间贯穿了敌人的喉咙.
      ”一个”他冷静的开口,好像身受重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两个”
      “三个”
      “.......”
      “十个”他冷静的开口,好像身受重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余下的幸存者似乎有些畏惧他这垂死一击,身形一闪,避开了一些距离,改成了扔飞镖。

      “真没用,打不过就跑...”雁白闪躲在树后,躲过四面八方的利箭,却没躲过一只夹着飞镖袭来的银针。

      银针没入了他的手腕那一刻,他感觉身体下意识的一软,匕首重重的跌到了地上,雁白看到了无数个人影在他面前旋转,向着他奔来,耳边响起了千军万马的声音。

      随后,他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脑子回荡着一句话“卧槽,这什么鬼,这不是老子的武器”。

      树林里突然亮起了篝火,方圆百里三三两两的聚集起了数百个土匪。

      空中瞬间洒下了一张杂草编制的巨网,将那还在下暗手的黑衣人团团围住,其中有几人还欲跳树逃跑,被空中飞起的羽箭射了个正着,从树顶上滑落,掉在地上昏了过去。

      “....是长河哥哥,你终于来救我们了”仇离兴奋的大喊。

      “乖,没事了”男人对着小光头微微一笑,又抬手冲身后打了个手势“拿下,要活的”

      男人刚发话,数十名手持长鞭头戴红长巾的壮年男人已经将余下的十几名杀手团团围住,速度比方才的杀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经过几分钟的抵抗,数十人被老老实实的捆到了大麻袋里,嘴里还被塞上了几只不知道哪位村民的臭袜子,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半晌,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

      大概是被这群男人的脚气给震惊到了。

      小光头看到这种场景,崩在嗓子眼的心脏才“咚”的一声落回了肚子里,他好像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拔腿就跑,完全忘记了方才刚跟他有了过命交情的七月。

      这时,空中忽然扫出了一条长鞭,将偷偷摸摸跑到数百米远的小光头捆了起来,重新弹回到了木椅旁边。

      “小兔崽子,欺负你老爹我腿瘸,敢给我惹是生非,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一个留着黑长胡子的男人怒气冲冲的开口,唾沫横飞,他坐在一把梨花木椅上,右侧凹凸出有限的牡丹花纹,中间有几个小巧的拉闸,似乎是控制木椅前行的按钮,品味甚是清奇。

      仇离眼巴巴的看着他老爹,抱着脑袋反驳道“我要是瘸了,咱家就没有会走路的人了”

      这一句话出来立刻引起了周围一行人的哄堂大笑,七嘴八舌的讨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仇,别跟儿子一般见识,谁小的时候没捣蛋过呢”

      “对啊,对啊,就连咱们寨主小时候也是个捣蛋鬼,没少惹事呢”

      “哎呀,别生气啊,生气多没意思”

      “小阿离,你也是,偷偷跑出来干嘛,多危险啊,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后果不堪想象”

      “...........................”

      “我管儿子你们都闭嘴”

      “多亏了寨主带我们来的及时,你说对不对啊,寨主”

      周围一群大汉乱七八糟的一通乱喊,长河没有理会他们的低级粗糙趣味,目光如炬的落在了一侧的一柄短刃上,他伸手拢了拢披在身上的红色外衣,乌黑的头发垂在胸前,仿佛是刚起夜的状态。

      长河走过去捡起了那柄短刃,拇指在短柄处轻轻的摸索了半晌,他侧头借着篝火的余韵看清了短刃上面刻着的两个整齐划一的大字“霁月”。

      他愣了半晌,才下意识的看向躺在他脚边上的人。

      鲜血混着泥土覆盖了那人的小半张脸,身上的衣服破成了蛛网,长河感觉自己再低头一分都是非礼勿视了,他取下身上的长袍披在那人身上,抬手轻轻的抱起,向着聚众的人群走去。

      “行了,都别在这儿闹了,都收拾收拾回家休息吧”长河发话,终于止住了这躁动的匪群,给了趴在他脚边被捆成粽子的小光头一分平静。

      随后,他又招了招手,把七月喊道身边,微笑道“你啊,今晚去我家睡吧,正好跟我讲讲今晚都发生了什么”

      说完,起身抱着被红衣裹成球的变态率先回去了。

      土匪大军们跟着后面,没有人吭声,拖着那几个被捆成黑粽子的箭客大张旗鼓的回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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