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左一右

　　车上，小莫掌着方向盘偷偷地瞄正在后座翻看资料的左寒，认真的神情与往常一般无二，她想她有些懂了刚刚Shirley姐说的，老板的人格魅力比一纸签约合同有用的多。

　　“小莫，今天我晚上回去就按Shirley说的查，一定要查出那家融资企业的背景以及实控人。”

　　“是。”小莫抬头看了看后视镜，一束灯光突兀的从镜片中闪过，倏地转向了右边，“老板，后面有车在跟。”

　　左寒合上资料，只说了一句，“绕去雅丁阁。”

　　雅丁阁，北天市有名的私人会所，以安全私密性为卖点，给顾客最大的自由以及私密空间。林莫跟随老板来过很多回，放心的将车钥匙交给门童，然后，去门口守株待兔。

　　不一会儿，三楼包厢的门被推开，小莫带着一个穿着整齐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进来，门被服务生轻轻的带上，包厢内顿时只剩下左寒坐在软皮沙发上翻动资料的簌簌声。

　　男人没有被识破的慌张，站在远处推了推眼镜，缓步走向对面的左寒，朝她鞠了鞠躬，停在颇为合适的距离，唤了一声：“大小姐。”

　　“好久不见。”
　　左寒没有抬头，开口道：“但是金秘书知道我并没有想见你的意思。”
　　“是，但距离小姐离家已经7年了，我想，您是不是也应该释怀一些了，董事长他很挂念您。”
　　“Star公司的融资是不是左盛光授意的？”左寒依旧翻动着手中的资料，显然没有与他长谈的愿望。

　　金秘书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他推了推眼镜，才说：“小姐是否还记得三年前您参加《最后一次机会》那档节目后，遭受的全网黑？”

　　将资料扔到桌上，左寒对他的避而不答很是不满，但更让她烦躁的是金秘书此刻提起那件事的目的，她有预感，事情正朝着她不期望的方向发展。

　　果然，金秘书继续说：“想必小姐知道，那次事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但那时左边传媒刚刚建立，虽然有Shirley小姐暗中相助，但想要掰动那时的悦光娱乐，还是不可能的。”
　　“那次，董事长示意我斩草除根，财、权、人都动用，才完全摆平这件事，甚至为您公司接下来的发展铺下了一条康庄大道。”

　　左寒面容上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内心却已然翻起惊涛骇浪，她早就知道三年前的结果有蹊跷，那时Shirley带资返国，虽然她在国内的根基雄厚，但毕竟一切都在重启状态，不宜兴师动众。可事后左寒问起之时，Shirley却包揽了一切。

　　为什么？

　　金秘书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放缓语速继续说：“谁都知道影视行业，假合同遍地都是，大家都藏着掖着，上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为何三年前悦光却突然因为假合同事件元气大伤呢？”

　　“小姐，董事长为您的事，费了很多心神。”

　　小莫站在一旁很犹豫，她听出来了这个男人口中的董事长便是老板的父亲，这便是涉及到老板的家庭隐私了吧，Shirley曾叮嘱过她，不能随意提及老板的家庭，也不能问，在老板情绪问题严重的前几年，她甚至连家这个字都不敢在老板面前提。而此刻这个男人却大刺刺地跟老板聊着家事，她很是担心，眼睛不住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

　　左寒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片刻后，睁开眼，已恢复原来的神色，略带寒意的眼神扫过金秘书，说：“那么以后请左盛光不用再费心神了，他以前给我的，我以后会还他，而他欠下的债，是永远也还不清的。”说罢，起身便走。

　　小莫抱着资料跟上已经走到门口的老板，却见她突然顿了身形，冷冷丢下一句话：“别再派人跟着我。”

　　闻言，金秘书的身体僵了僵，他本来以为势在必得的谈判，却似乎把他们父女关系推得更远了，他不甘心，追了出去。

　　已经将车驶到门口的小莫，看到了那个等在出口的身影，在得到左寒示意后，降下车窗，金秘书的声音裹挟了微凉的夜风飘往后座，飘进左寒的耳朵。

　　“董事长病了，医生说留给他的时日不多了，虽然董事长不让我说，但我觉得我得告诉您，他希望……”

　　“小莫，走吧。”左寒已不想再听。

　　……

　　一场雨猝不及防地下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驾驶座上的林莫，双眉揪在一起，她有些担心老板，那个后视镜里站在遮雨棚下的孤寂身影让她心疼，但……今晚伊侑小姐应该会陪她吧，郊外别墅二楼的灯是亮着的。

　　伊侑打着伞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遮雨棚下的左寒，她半边脸隐在灯光的阴影中，低着眉，似乎出神想着些什么，直到伊侑的手指穿过她的掌心，她才反应过来似的，轻轻地反握住
　　。
　　“今天累了吧，走，我给你做了好吃的。”伊侑牵着她，走上石阶，宽大的伞面隔绝开瓢泼大雨，贴合的掌心传递着彼此热度，石阶扶手上溅过来的雨滴，恰好停在伊侑的鼻尖，伊侑不舒服地冲左寒皱了皱鼻子，左寒扯了扯嘴角，温柔地替她抚掉。

　　伊侑控制饮食，虽然做了一桌好菜，但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与平常一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左寒细嚼慢咽，伊侑能看出来她的满腹心事，这对于伊侑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毕竟以前的左寒从来不再她面前表现任何的情绪，但现在伊侑却没办法因此而感到高兴，她的情绪牵动着伊侑的心。

　　“寒？我们……”
　　“侑，你先去休息吧，我想在一楼弹弹琴。”

　　闻言，伊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她背过身走向大厅角落的三角钢琴，瘦削的背影随着灯光拉长，木制楼梯的栏杆投影下来如同一个黑色的牢笼，困住她的身与影。

　　伊侑按开了壁灯的开关，驱散那变形的影子，轻声说：“那你早点上楼，我等你。”

　　“嗯。”钢琴声同时响起来，缓慢的琴声飘扬在整个大厅，《月光曲》寂寥而悲伤的调子，像块块棱角分明的砂砾滑过伊侑的心间，她靠在二楼卧室门口，在黑暗中看着大厅那一束壁灯下的人儿，自己不在这里的夜晚，她也曾像此刻这样孤寂地弹着钢琴吗？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虽然所隔不过数米，却感觉和她离得好远，她有着不可触碰的伤口，有无数个秘密，她像江河里流动的浮萍，无法永远留在同一个地方，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随时，将要消失。但伊侑仍旧想要去了解她，深入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无论那里是鲜花还是腐朽，是草原还是荒漠。

　　乐曲逐渐变得激动，变调、融合、疯狂、绽放，每个黑白键在她的手中跳跃，齐肩的黑发随着手臂的摆动而微微摇摆，紧紧闭着的双眼带动眉间轻轻颤动，一段急切的琶音过后，左寒的手掌重重的压在中间的琴键上，脑袋埋在手臂空隙中，一串杂乱的音符在大厅突兀地回响……

　　伊侑早已不知不觉地下了楼，紧皱着眉，在乱音的回响中抱住了她，那是一个环抱的姿势，不同于以往的依靠，伊侑将左寒整个塞进自己的怀抱中。怀中人紧张地僵了一下，轻轻推了伊侑，伊侑不放。

　　过了一会儿怀中人才慢慢放松下来，将侧脸深深埋入伊侑怀里。伊侑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柔顺的发间，伊侑感觉到了左寒的颤抖，她在哭……湿热的眼泪已将伊侑胸口薄薄的布料濡湿，像哄孩子一样，伊侑的手在她的背上轻拍。

　　“没事的，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伊侑不知道什么会过去，但是她知道，无论什么，她都会陪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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