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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天逐渐阴沉下来了,厚厚的云层缓缓下移,再反应过来,已然成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景象。这种天气明显让人们惶恐不安,大家纷纷赶回家,卖东西的不卖了,吆喝的不吆喝了,只想安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镇子边上的一个小庙里,一丝人气也没有,与外边热热闹闹跑来跑去的氛围格格不入,徒增了许多诡谲之感。风吹得窗户不停撞击墙壁,本来窗户已经残破不堪,这下看来它的寿命已经走完了。至于门倒是被锁得严严实实,不受风的干扰,依然守着庙里的东西。什么东西呢?庙里供的,不过是佛像。但在这庙里,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供台上并无佛像,而供台两旁的盘龙柱,在本该盘龙的地方用白绫缠住,竟是捆住一位少女悬于供台上方,看得好不令人毛骨悚然。
而至于会不会有人毛骨悚然也无从考证了,因为这少女浑身是血,滴下来的早已凝结,少女身上的伤口数不胜数,但竟也尽数结痂了。
风还是太大了,窗户抵挡不住,在最后被狠狠地甩了几下后,刮落在地上,重重一响,四分五裂,也算是结束了它作为窗户的一生。而这个动静,让供台上的少女一惊,竟是没死的。
少女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所见所有都是模糊的,外面什么声响也都听得不清不楚。本来也与她没什么关系,是生是灭,她自己都无法做主。于是她又闭上眼睛,头又沉得更低了点,像是一种叹息。
恍惚间,她听到什么声音,原来是外面有壮汉奔走大喊着:“走水啦!走水啦!”接着就惊起四下慌乱。少女再度强睁开眼,她很耐心地等视线稍微恢复一些,隐约看到小庙外边不远的地方红光闪烁。能看到这些,少女似乎就已经满足了,又闭上眼睛,宛如死物。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一道惊雷,轰隆一声巨响,外头传来尖叫声,终于还是唤醒了这供台上的少女。她一动不动,跟之前毫无区别,但她的眼睛却睁得格外大,仿佛下一秒眼珠子就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一样。她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但她能听到燃火的声音越来越大,尖叫的人越来越多。她似乎轻声笑了,她想:“烧吧,烧得越猛越好,烧遍所有人是最好的。”
不过一会,视野范围内火光一片,原来火势真的太猛,把这座镇边上的庙也烧着了。少女倒是无所谓,她的眼睛通红通红,一时竟不知是这火光反射的,还是本来血的颜色。火烧得越来越近,她又缓缓闭上眼睛,闭上的一瞬间眼里流出一滴血水,滴在地上。
柱子也被燃着了,捆住少女的白绫眼看就要被烧断了,就在它断开的一瞬间,少女突然睁开双眼,同时屋顶崩裂,从中坠下什么重物,正好落在少女面前,接住了她。少女神情并无太大变化,看着面前的人。哪怕是面对面这么近的距离,少女也看得不真切,只能看出来大概是个男子的轮廓。但不等她细看,男子一手搂着她,一手出剑把另一边还捆着少女的白绫斩断,双腿一蹬,又从屋顶飞出。少女的身体一离开屋顶,小庙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终于倒塌化为废墟。
离开小庙再往东走就已经出了这镇子了,少女趴在男子身上,象征性地睁着眼睛,反正什么都看不清,庙也塌了,镇也没了,离开了那个地方,再怎么样都不会更惨了。
少女感觉到男子没有走很远,没过一会,他停在了一个听得到流水声的地方,他把少女轻轻放在地上,靠着树扶正。少女一直睁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眨过,就这么看着男子,眼神像是聚焦了,又像是在出神,但是对于少女自己其实都一样,不管在阴暗的小庙里,还是在开阔的室外,她始终看不清男子的长相,但是很奇怪的,她能看到男子身上有一缕白色的雾气环绕,如果少女头脑清晰的话,她可能会形容这为仙气吧。
男子拿着一个什么容器接了一些旁边的流水,晃了晃轻轻扶着少女喝下,没想到她只喝了一口,便毫无征兆地吐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男子倒是不惊讶,而是又喂了少女几口水,她喝一口便吐一口血,直到几口之后吐出的血颜色逐渐鲜红,而且逐渐止住之后男子才停下动作。
他把容器洗干净,回头看那少女,少女不再看他了,而是低着头,有点像是晕过去了。男子收好那容器,走过去蹲下,却发现少女原来是清醒的,刚刚一贯的从容也有点兜不住,出声唤了那少女一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听清了,却犹豫地不知该不该开口。别说这一路上没有开过口,刚刚吐了这些多的血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早记不清她究竟有多少年岁没有说过话了,五感丧失得都差不多了,虽说刚刚那男子不知怎的就让她通感了不少,但是这一时突然有人要与她对话,陌生和紧张感已经把她压迫得无以适从。
她于是悄悄哼了一声,发现能正常发出声音的,就轻声说:“贱女……无名。”
男子没有什么反应,像是有预料到一样。他说:“在下是修道行者,道名思源。”
少女稍一低头,当做行礼了,说道:“道长救命之恩……贱女无以为报……”
思源轻轻扶一扶少女的肩,说:“你既认为无以为报,不如做我弟子,如何?”
少女一听,猛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子。
“静游!静游!”一位女子站于竹林之中,四处呼唤着这个名字,声音不大,却能穿透茂密的竹林,传到好远之外去,若是明白的人就知道,此人是个灵力充沛之人。不说其他,光听这声音也令人陶醉,不像普通女子那样脆生生的,而是柔而有力,声线不尖,听着很舒服。
这女子叫了几声,却怎么都没人出现也没人应,她倒也不急,又唤了几声,看还是没人理会就小了点声说:“这人也是,真不会找时机,亏我还一做好了松子糕就赶忙来找他,看来是要不好吃了……”
没曾想,女子话还没说完,突然不知从哪急奔出一个身影,女子一转身,手一伸,格挡住来人的一击。这人看上去倒是要小这女子几岁,但身形已经看出来健壮男子的样子了。他与女子僵持在这个动作,一笑,对女子说:“师姐,我都几岁了你还哄我。”
女子也笑了,说:“你都几岁了,不还是偷逃讲学?”
这人一撇嘴:“讲学甚是无趣,但我在武学上倒是下了不少功夫!”话音刚落,这人转换手势,又要从另一边攻上,没想到不过三招,这人就被女子压制在身旁一棵竹树上,怎么用力竟都解不了。他欲哭无泪,忙叫到:“静乐师姐!静游错了静游错了,我再不跟你打了,快放我回去,别辜负了你做的松子糕啊师姐!”
原来这女子唤做静乐。静乐忍不住笑:“你倒好说,讲学不好好上,竟还好意思说武学用功,你自己看看用功到哪里去了?就想着吃,怎么不噎着你。”嘴上严厉,手里还是松开了静游,但还是没忍住又说了一句:“等师父回来后看见你这幅模样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呢。”
静游揉揉手臂,没怎么上心,和静乐一起走出竹林,对着静乐说:“这我怎么会担心,武学我是从不落下的,讲学就让静泊师兄再给我补补不就行了?”
静乐叹了口气:“你回回都如此,就静泊那性格,能耐心给你补课倒也是个奇迹……”
静游嘿嘿一笑。
静乐想到什么,转头看着静游:“那药学呢?”
静游愣住。
静乐扶额:“你又忘了?讲学之后就是药学,现在去还能赶上一点。”
静游面如死灰:“算了算了,要补的可太多了,我本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临了师姐你再给我补补课好了,你可是我们四个弟子里药学学得最好的,别说我们四个弟子了,我寻思咱们这几十个门生里,你的药学也是拔尖的了。我可就靠您妙手回春了,师姐!”
静乐满脸嫌弃,刚想说你别恶心我,又听到静游说:“也许这次大师兄也要来向你讨教呢,加我一个也不难吧?”
静乐笑脸僵了一下,没被静游看出来,她很快恢复神情,说:“他讨教那是谦虚,你讨教就纯粹是临时抱佛脚了。”
二人聊着天,已经走到主院,但是他们没作停留,从侧门进入,去了后院。远远的,静游已经闻到松子的香气了。他对着静乐咧嘴一笑:“师姐真好,哄我倒也不唬我!”然后一溜烟跑到屋子里。
静乐摇摇头,总觉得自己太宠着这个师弟了。
她踏进房门,后院的主室主要也就是平时师徒几个用餐的地方,静游把盛着松子糕的盘子放在大师兄静川的位置上,把糕切成五块,自己拿了一块正吃得不亦乐乎。她也不急着吃,在大师兄对面的位置坐下,看着静游说:“你也是有心,还分了大家的份。”
静游嘴里还有东西,口齿不太清楚地说:“我们这地方是不产松子的,没听说师父有收过门生东西,那这些肯定就是师父外出带回来的。既来之不易,我岂能一人独吞?”他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后又说:“再说了,师姐做的东西哪有不好吃的?如此美味,必要分享给大家呀!”
听了这话,静乐又忍不住摇摇头:“看来是我给你做的点心都太甜了,瞧你这话说的,修道之人,怎么不会害臊呢?”
静游又咬了一口,笑了:“有什么好害臊的,我可说的都是实话!”
静乐不太想理他了,看着对面桌子上剩下的松子糕,撑着头像是自言自语说:“师父外出不知几时归,你三师兄又一贯不喜欢吃这些零嘴点心什么的,你分这几份,意义不大啊……”
他没听见静乐在说什么,但是他手上的已经吃完了,于是他又盯着盘子里的。静乐笑了,知道他有什么小心思。他转头对静乐说:“师姐,你快吃吧,不然要不好吃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走来,接着就听到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含着笑说:“听说你没来听药学就知道你又是贪玩去了,没想到还藏着好东西背着我们偷吃?”
她抬头,看到两位男子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位身形都差不多,不过看起来前一位更壮一些更高一点,眉宇间也有着不同于寻常男子的气魄,五官立体不说,是一顶一标准的帅气男子的模样。远远的看着,就有气场扑来,但走进了一瞧,他淡淡地笑着,竟也有亲近之感。
静乐起身对这前一位行礼,唤了句:“师兄。”
这前一位站住了看她,后一位才迈进门。这后一位面貌不输前一位,但却没有前一位那样厉害的气场,眉宇间也似乎更柔一些,但身上冷冷的气息倒是逼得人不敢靠近。
静游不敢再调皮,他拍拍手,把手拍干净了才向二位行礼:“静川师兄,静泊师兄。”原来这前一位就是他们提到的静川,后面的是静泊。静泊稍走上前一些,对着静乐行了行礼,并未开口,静乐也向他点点头。
静游对静川说:“大师兄先别急着说我,师姐刚做了松子糕,我没忍住,先吃了一块,你们也来尝尝就知道不是我馋了,实在好吃。”
静川瞧了静乐一眼,静乐低垂着眼帘,没理他,于是他走过去拿起了一块说:“你师姐做的点心可不是一贯都这么好吃吗。”
静游一听,回头对着静乐说:“你瞧,我说的这不是实话吗,大师兄也说好的。”
静乐还是抬头看了静川一眼,像是妥协了一样,稍稍行了礼,说:“谢师兄夸奖。”但这样的举止不知怎的引起静泊的不舒服了。他站在门边没走过来,抱着臂朝静游哼哼:“好吃不是你逃学的理由。”
静游撇撇嘴:“我才不是为了吃才逃学的呢,本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在那坐着不是还影响你读书吗。”
静泊冷笑一声:“我岂会轻易被你影响,你不过把我当做由头罢了。”
静游听了这话,还欲反驳什么,被静川制止了:“你每次都吵着不想读书,但是每次师父抽查你前的几日,你不都读得好好的?”
静游一时不知该骄傲还是该害臊。静川接着说:“你就好好听几回,别想着你是去听讲学的,就当是听故事,试试效果如何?”看静游有所反应,静川一摆手没让他开口:“我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听,你这就不是不会读书了,而是根本不想读。”
静游一愣,不愧是大师兄,自己什么心思在他面前一览无余。他又要欲哭无泪了,别的没说,一行礼:“知道了,大师兄。”
静川点点头,转头对静泊说:“静泊,在师父回来之前,你都好好带着你师弟读书,可明白?”
静泊好好听着,一改对静乐、静游二人的冷漠态度,十分乖巧地行了个礼:“是,大师兄。”说罢就要上前来揪静游回去读书,把静游吓得一哆嗦。静川笑着伸手拦下静泊,给他塞了一块松子糕,说:“不急,你师姐做的点心还没吃呢,吃了再去。”
静泊看了看静乐,说:“我不爱吃甜食的。”
静川:“原也不是很甜,你师姐怎么不知道你不爱吃甜的?这是她的心意,多少吃一点。”
静泊抬头,看见静川对他挑挑眉,于是静泊脸一黑,还是咬了一口,不甜倒说不上,但是松子的味道很浓,糕点的部位也十分入味有嚼劲,竟是好吃极了,但是静泊没表现出来,对着静川、静乐稍一施礼,一手拿着没吃完的松子糕一手拽着静游就走出去了。
静乐看着静泊的背影叹了口气:“你也不必如此,他不爱吃就不吃好了,逼他做什么。”
静川看着她:“长幼有序,你是他师姐,做点心给他他还不领情是他的不对。”
静乐淡淡地笑了:“师兄这话就是在说笑了,我又什么时候领过你的情了?你也一直没怪我。”
他一愣。看她向他行礼,然后静悄悄地走了出去。静川一笑,低头看着盘里两块松子糕,说:“这可惜再放就要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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