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荒天

　　冰面后沉睡着的男孩，完美得不似人类，即使他闭着双眼，仿佛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和煦的目光。
　　神灵雨就这么抬头看着他，不由得失了神，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用脚尖蹭蹭芒刺：“哎，小狐狸，别哭了，救人啊！”
　　芒刺这才反应过来，忙从地上爬起，走了两步，在神灵雨脚边蹲下。
　　神灵雨弯腰抱起它，退开两步，以掌为刃，一道金光朝那冰面劈去，谁料那寒冰竟纹丝不动。芒刺看看冰块，又看看神灵雨，又看看冰块，不由躁动起来。
　　神灵雨尴尬一笑：“意外，意外……”她重新凝了神识，朝那冰块劈去，那冰块还是岿然不动。
　　神灵雨敛了笑意，她略沉下脸，没想到这封印里还有一层封印，这里头关的究竟是什么人，以至于这些人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封印他。
　　她心下多了三分疑虑。
　　“你说实话？他是不是坏人？”神灵雨严肃地看着芒刺，芒刺愣了一下，它疯狂摇着头，眼中全是委屈的泪水，嘴里不停呜咽着，竟是想说又说不出来。
　　“纵然是神兽，这么多年，你也应该会说话了”芒刺定定地看着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没法自己化形？”神灵雨忽然想出了一种可能。
　　芒刺激动地点点头，不停在地上翻腾着。
　　神灵雨思索片刻，右手一挥，一道白光，地上的那白狐瞬间变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少年面容清秀，满眼桃花，他身着一身红衣，竟是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哟，还是公的。”神灵雨捂着嘴打量着眼前的俊朗男孩。”
　　“是男孩子啊！什么公的？！”他撅着嘴不满道。
　　“行了，总算会说话了。”她浅笑着
　　上前，忽然右手一把掐住芒刺的脖子，左手幻化出一柄尖刀抵在他的动脉上，她阴笑着：“我现在这样，未必不能杀了你。”
　　芒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惊恐地瞪圆了双眼：“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看不出来我想做什么吗？”
　　“可是我们不是刚才还好好的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害怕！”
　　“笑话，你可是上古凶兽，谁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是！我没想做坏事！”
　　“总之，杀了你就万事太平了，这可是划算的买卖。”
　　他透亮的眸子中忽然涌起一阵雾气，他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神灵雨，没有反驳，也没有落泪，就这么一直沉默着。
　　他忍耐了很久，只是忽然苦笑了一下，嘴角微微颤抖着，流漏出一种和这张脸极不相符的悲凉神情。
　　神灵雨把刀架得更紧了一点：“怎么？你不相信我会杀你？”
　　“你可以杀我，但我求求你救他，这一次我一定要救他，求你了姐姐，求你了！”他像终于忍不住，滚下大颗大颗的泪水。微红的眼角给这张脸平添了三分邪媚。
　　“那我又为什么要救他？”神灵雨挑眉。
　　“他是好人！姐姐，他真的是好人，所有人都利用我，只有他照顾我，他还给我吃的，只有他对我好……”
　　“好人？那他为什么被关在这里，是谁把他关在这里？”
　　“他们要关的人不是栖云哥哥，是我，关我的人是……是……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总之我们真的不是坏人，姐姐，求求你相信我！”说到最后，他已然泣不成声。
　　神灵雨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松开了手。
　　“你愿意相信我？”芒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却又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根本就没打算动手。”
　　“那你为什么要……要……”
　　“我确认一下嘛。”她撩了一下鬓边的秀发，却依旧紧紧握着那把刀。
　　芒刺气的直跺脚：“哎呀！你怎么可以这样！”
　　“事无巨细嘛，还有，别老姐姐姐姐地叫，你不过看着是个孩子模样，鬼知道究竟活了多长时间了。”神灵雨伸出兰花指指着他嗔道。
　　芒刺稚气未脱的脸蓦然红了一下，他有些生气地指向冰块：“现在可以救人了吗？！”
　　“好好好，你往后站站。”神灵雨拿起那把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手掌上划了一刀，她看看伤口，觉得深度不够，便又使了三力，加深了这个伤口，殷红的血从深可见骨创口汹涌而出。
　　“你这是做什么……”芒刺被眼前的一切吓得有些愣神。
　　“住嘴。”她蹲下身，握紧手掌，掌心的血就这么直直地流在地上，它们刚一沾地，就开始朝冰块的方向爬去。
　　骇然的伤口很快就开始愈合，她就这么一直重复放血的动作，直到冰面上爬满密密麻麻的血迹，神灵雨这才起身，她径直上前，将那只早已鲜血淋漓的手按在冰面上，朗声道：“吾以造梦者之名，将你唤醒，即刻，苏醒！”
　　冰面后透出诡异的光，隔着血迹斑斑的冰面，里面的人睁开了迷蒙的双眼，他的瞳孔有些混沌，却让人觉得他格外清醒。
　　他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神灵雨，注视着这个眼神坚定的女孩，满手是血的女孩，半晌，他几乎细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然后试着动了动关节。
　　栖云缓慢地抬起手，将手掌慢慢抬起，隔着冰块和神灵雨双手合并在一起。冰面裂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几乎是一瞬间，无数细碎的裂缝蛛网般极速朝四周延伸。
　　他张嘴，神灵雨读出了他的口型：退后。
　　神灵雨迅速退后两步，就听见砰的一声，冒着寒气的冰块哗啦啦碎了一地。
　　封印里缓缓走出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他眉目如画，鼻梁高挺而精致，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总是带着浅笑。
　　他走向神灵雨，轻轻托起她还没愈合的那只手，从怀里取出一块方巾为她包扎伤口：“对不起，你流了很多血，很痛吧。”
　　他是声音很有磁性，低沉中却又透着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神灵雨看着他专注的神情，一时有些羞涩，感觉眼神无处安放，却又不想露怯，只好盯着他浓密的睫毛，强装镇定。
　　待他仔细包扎完伤口，这才抬眼，凝视着她：“你好，我叫栖云。”
　　神灵雨歪头，莞尔：“我呢，我叫神灵雨。”
　　他帮神灵雨整理了一下散落的发丝，柔声道：“你不是神灵雨，你就是神灵，人间可没有你这么好看的姑娘。”
　　“被封印了这么长时间，嘴可没冻坏啊。”神灵雨忍不住打趣她。
　　话落，两人皆是扑哧一笑。
　　一旁的芒刺幽幽地看着二人：“喂，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啊。”
　　栖云笑弯了眼，张开怀抱：“来抱抱，好久不见。”
　　芒刺将头埋入他怀里，委屈巴巴：“我好想你啊，我这么长时间一直好想你啊。”
　　栖云伸手揉揉他的头发：“我也很想你，这段时间，你过得好不好？”
　　“我……”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神灵雨一把揪住。
　　“咱们出去再聊行不行？”
　　“对哦……”芒刺看看四周，又看看栖云，委屈巴巴：“可是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出去说出去说。”神灵雨不耐烦地摆摆手，麻利地在空中画着法阵，一旁的栖云却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
　　“你不要影响我画阵法。”神灵雨一丝不苟地逆推着方才复制的阵法，不料旁边的栖云只在她旁边挥了一下手，眼前的一切瞬间烟消云散。
　　他们的目前出现了一面镜子，神灵雨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转向栖云：“这是什么情况？”
　　“你想去哪？”
　　“这这这这该不会是个传送法门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所以你要去哪？”
　　神灵雨强忍下心中的好奇，想着先做正事，便回答道：“高处，我要去南境最高的地方。”
　　他点点头：“过来，芒刺。”
　　芒刺也走到镜子面前，栖云伸手触摸了一下镜面，一阵白光后，三人被传送到了一个悬崖边。
　　“这是整个南境的海拔最高点了。”
　　“知道了。”神灵雨环顾四周，脚下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绿意盎然。
　　芒刺默默蹲下身：“姐姐，谢谢你。”
　　神灵雨扭过头看他一眼，然后轻快地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小狐狸，装可怜是没有用的，想想你答应我的事情。”
　　他默默瞟了一眼栖云，后者了然，掌中幻化出一个银色的小球，像他扔来，芒刺伸手抓住，又朝神灵雨道：“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下场雨？”
　　神灵雨点点头，双手在头顶轻轻招了几下：“云来。
　　刚刚还一碧如洗的蓝天忽然聚起了乌压压的云，浓厚的云中有闷雷涌动。
　　芒刺一弯腰，变回了狐形，他叼着小球从崖边一跃而起，飞至半空，他将将停住，将嘴里的小球猛的扔向天空，那小球瞬间化作无数细碎的银尘，向四周散落。
　　这时，一滴雨滴在芒刺的脸上，他低头，再抬起时双眼已是血红，他仰天长啸一声，身型霎时间膨胀了数百倍。他站立在空中，威风凛凛，俨然一副万物之王的模样。
　　雨淅沥沥下了起来，待雨势渐强，芒刺稳了心神，周身乍起蓝光。再定睛观瞧时，所有的雨点都隐隐约约透着蓝色，雨幕中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银尘。
　　神灵雨抱臂站在悬崖上看着这一切：“小狐狸还挺厉害啊。”
　　栖云却皱了眉：“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话音刚落，芒刺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栖云眼疾手快，从袖中抛出一张巨网接住了它，芒刺直直坠入网中，他蜷缩着身体，慢慢变小，直至恢复寻常狐狸身型。
　　神灵雨虚空一扯，将那巨网拉回涯边，又连忙抱起芒刺检查伤势。
　　“他怎么了？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栖云挥挥衣袖，芒刺从网中浮起，悬在半空，他仔细围绕着芒刺观察了一会儿，半晌，开口道：“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疲劳过度，晕过去了。”
　　闻言，神灵雨有些愧疚，她低着头，默不作声。
　　“你不必歉疚，这是他应该的。”他一边为芒刺输送灵力一边又道：“我也欠你一个人情，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了。”
　　神灵雨咬咬下唇，站定，双手结印：“我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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