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窗

　　江林市。

　　星星福利院第一次有了那么热闹的时候。

　　福利院门口挤满了人，却都不是来领'养'孩子的人，全都是来看热闹的。

　　2月16日晚间，院长许春梅去超市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增添衣物和小零食，二月份过生日的小朋友很多。

　　许春梅咬咬牙最后将仅剩的两百块拿出来买了一个蛋糕，现下物价上涨，一个八十寸的小蛋糕都能给孩子买二十件地摊货了。

　　虽然有点不值，但许春梅想到小朋友们看到这个小蛋糕时可能会很高兴，她就觉得这个蛋糕买了也值得。

　　许春梅四十五岁，丈夫很早就离开了她，膝下无儿无女，四十岁的时候她拿出自己攒了小半辈子的积蓄把自己家简陋的屋子重新翻修，就有了现在的星星福利院。

　　院内一共有二十三个小孩子和许春梅一个大人，她一个人照顾这些孩子无疑是忙不过来的，好在这些小孩子都很听话，鲜少让她操心。

　　她早就想好了，这辈子自己就只待在福利院哪都不去了，她想让那些被大人抛弃的孩子感受到温暖，也想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

　　许春梅九点多带着物资和小蛋糕回家，老街上几乎没几辆车开过，更别说有人了，毕竟除了很穷的人，一般的小康家庭都搬去离市中心较近的地方定居了。

　　南浔和叶小双是院里最小的孩子，两个小孩年龄加起来不过十岁，平日里许春梅总会在这个时候给他们讲故事，可是今天晚上许春梅没有过来给他们讲故事，好像也没回来。

　　叶小双听不到睡前故事就会害怕，可南浔又是个很孤僻的人，平时也不说话，不可能给他讲故事的。

　　南浔看了眼坐在床上眼尾泛红的男孩子，径自从床上下来，搬了小凳子垫着趴在窗口向外头看。

　　他们这个屋子正好对着门口，外面发生点什么也能看的一清二楚，现在外面黑漆漆的，还下起了小雨，南浔听到身边男孩子压低了声音的呜咽声，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有点害怕。

　　大概看了十几分钟，许春梅还是没回来。

　　南浔想起自己的小伙伴已经哭了好一会儿了，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哭。

　　南浔木讷地环住林小双，感受他在自己怀里颤抖的感觉，不自觉收紧了手臂。

　　你别哭呀，我不能给你讲故事的..我。只能陪着你。

　　当晚，两个孩子是相拥而眠的。

　　第二天叫醒他们的不是院长妈妈温和的声音，是警车的声音还有很多议论声。

　　福利院最大的孩子隐约觉得外面是发生什么了事，赶紧叫醒了所有的弟弟妹妹。

　　南浔比叶小双大一岁，叶小双不会穿鞋子，他就笨拙地蹲下身替他穿好鞋子，再颤颤巍巍地半抱着他下床。

　　他们一开门就看到了一片刺眼的红色。

　　一大摊暗红色的血迹从门口一直蔓延到门槛处，甚至还能闻到雨和血夹在一起的味道。

　　血，对小孩子来说无疑就是受伤，是疼痛。

　　那是谁受伤了呢。

　　当地警官告诉他们许春梅遇害的时候，大点的孩子直接就红了眼眶，小孩子听不懂什么是遇害，但看到哥哥姐姐们眼睛都红了，就知道是发生了不好的事，很不好的事。

　　警察告诉他们许春梅死了，而伤害她的凶手还没找到，估计已经跑路了。

　　死了的意思就是许春梅再也回不来了。

　　许春梅把他们都丢下了。

　　南浔攥紧叶小双的手，身体小幅度地发抖。

　　这是他来福利院之后第一次掉眼泪，以前有小孩欺负他他都不会掉眼泪，可是院长妈妈不在了，就让他很难过。

　　许春梅对他们都很好，为什么好人就不能有好报。

　　为什么坏人都可以笑着过新的生活。

　　一年里存在自杀被人杀害等等事件数不胜数，生活也并不会因为许春梅死了而停止。

　　许春梅死后，福利院的房契被政府收走，二十三个小孩子也已经被警察联系了新的福利院，没人再提及许春梅这个女人，她带着她的善良去了另一个世界行善。

　　南浔不想去新的福利院，对他来说，新的跟旧的看起来一模一样，可他那点小心思作祟，怎么也接受不了去新的地方生活，但他还小，才五岁，做不了决定，更何况叶小双现在很黏他，跟他基本是寸步不离。

　　找新的福利院，给孩子们办理手续都需要时间，等他们进入新的福利院时，已经过去五天了。

　　七号作为江林市最大的福利院，一共有七个分部，年龄段不同的小孩分别被分到各自相应的地方，除了被领养走或者年龄到了十八岁，其他人都得待在院里，接受福利院请来的老师的培养和教育。

　　三年后。

　　林小双被一对年轻夫妻领养了，那对夫妻有一个女儿，女儿想要个哥哥，可她妈妈已经不能生育了，夫妻俩商量了很久才决定来福利院领'养'孩子。

　　要是能好好对领养走的孩子，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林小双走了，南浔又只剩一个人了。

　　他性子木讷不爱说话，别人找他说话他都不予以回应。

　　久而久之就被福利院的小孩叫成小哑巴，做游戏的时候没人愿意跟他玩，大人也不怎么喜欢他，他不讨喜也不会撒娇，完全不知道怎样做才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10月23日。

　　院长突然把南浔叫到了办公室，陈院长用最简单的语言给他陈述了一件事，南浔听懂了却怔住了。

　　陈院长说，他不是孤儿，他有父母的。　　　　而现在他的父母就在路上，一会儿就会过来，办完手续后他就不用待在福利院了。

　　南浔离开办公室时还是愣愣的。

　　我也有父母的呀，那为什么当初不要我了呢。

　　方沅在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八年前她竟然抱错了孩子，给别人养了八年的孩子竟然不是亲生的，而亲生的儿子在福利院，还是个招人嫌的小哑巴。

　　方沅看着身边出落地水灵可爱的路柯，有点犹豫。

　　养了八年的孩子她还是对他有感情的，更何况路柯又可爱又懂事，她就有点不舍。尽管南浔是她亲生的，可只要一想到南浔是个小哑巴性格孤僻，说不定还是痴儿，就有点接受不了。

　　但最后方沅还是同意了路泽林的说法，把孩子带回来，和路柯一起养着，要真是实在接受不了，可以把南浔送去住宿，给钱托老师多照顾照顾就行了。

　　南浔穿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出来见他们。

　　他的爸爸妈妈身边还带着一个小男孩，个头不及他高，应该是个弟弟吧。

　　见到了亲生父母，南浔有点期待以后和他们成为一家人，一起生活的日子了。

　　路柯被路泽林抱在臂弯里，小手里捏着一根棒棒糖含着，嘬完了糖，他开始打量站在门边的人。

　　这个人衣服真难看。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是这么说的。

　　“爸爸妈妈，他是谁呀，他的衣服好难看啊，我能不能不要他做我的哥哥。”

　　南浔闻言瞅了一眼他们，男人西装革履，女人高定连衣裙，就连被抱在臂弯里的小孩子都穿了一身的名牌。

　　名牌和地摊货一对比，当然是地摊货难看了。

　　南浔有点难过，弟弟这么说他，爸爸妈妈都没有制止，还笑着哄弟弟。

　　收拾行李离开福利院时，爸爸妈妈围着弟弟走在前面，他一个人默默跟在后面，中途差点摔跤，妈妈回过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快些走。

　　以前看别的小孩被领养走，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离开的，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是很难过地离开。

　　为什么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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