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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每次林初回家的头几天,家里的冰箱总是满满当当的,妈妈总会每天做几样林初喜欢的菜。
例如今天中午的糖醋排骨、干锅花菜、油焖大虾和西红柿蛋汤。
三个人坐在小餐桌上,电视还在放着时政新闻,一如往常。
吃完饭林初想去医院看看外婆,一年多来只通过视频了解了外婆的近况,却没能见一面,林初心里涩涩的,总觉得自己做的太少了。
未江是个三线小城市,四面环山,仅有一条江从南至北贯穿整座城市。
南方的冬天出门不用戴手套围巾,只要多穿几件保暖内衣,外头依旧可以光鲜亮丽。
小城市出一位小明星就会被大家在微信朋友圈里转发,上个月,林母把未江日报公众号的文章转发给林初,上面刊登了林初和顾风在mv中的照片,一下整个未江都知道小城市出了一位演员了。
林初戴着口罩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前往未江第一医院。
明明快要过年,可医院里依旧人山人海,每个门诊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林初穿过门诊部坐上了住院部的电梯,住院部比起外面显得异常安静,走廊除了家属在闲聊便是护士在工作,整个环境让人心安。
林初按着林母给的地址找到了外婆的病房,病房的门开着,房内的窗户大开,阳光照亮着整间屋子,窗外的风缓缓吹动着不远处的树,传来沙沙的响声,蓝色的窗帘微微飘起一丝弧度。
不知是否因为午后,病房里寂静无声,每张床边的吊瓶慢慢往下滴,空气中裹带着消毒水的气息。
林初的步子迈地很轻,四张病床上已经有病人在睡觉了。
林初走至最里面,在白色床帘的背后,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穿着不合身呢病号服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里也不知藏着什么秘密。
“外婆。”林初走到床边,轻轻地唤她。
老人听见将目光透过来,原本平静的眼睛里闪过欢喜,“初初回来啦。”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脸上的表情有些不高兴,“你来医院干嘛,快回去。”
林初坐下,拉着她的没有挂吊瓶的另一只手,“我刚回来,想来看看您,外婆您身体怎么样。”
“我很好,你快回去,医院很脏,大过年的你妈怎么让你来医院。”
虽然虚弱,但外婆还是没变,第一次住院赶着她走时还生气勃勃,赶人的话也说得理直气壮,如今气若游丝,只靠吊瓶维持的她早没了昔日的模样。
“我不回去,我让我小姨去休息了,我陪您。”
外婆依然很倔强,坚决不让,甚至想打电话给她的女儿来把这个讲不听的外孙女带走。
林初不想走,她总觉得自己欠外婆很多,如果不留下弥补,会很难受。
林初等到外婆睡着,握着她不堪一握的手腕,林初眼里糊上了层雾。
太瘦了,这幅身子骨瘦弱的仿佛轻轻一捏就能碎。外婆从前睡眠少,如今不过静静地呆了十几分钟她便睡过去了。林初从来没有这样直接地面对过生老病死,她以为威风凛凛的外婆一辈子都会让自己得体好看。可是如今却只能不能自理地躺在病床上,视野变得只有这狭小苍白的一方天地,这一程的生命里只有与病魔斗争的痛苦。
等到外婆醒了,说渴了,林初就在柜子上打开小姨装好的水倒进小被子里,一点一点地喂给外婆。
直到小姨回来,外婆又开始催促林初回家,林初只好听话。
“外婆,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许来!初二前都不许来,你要是来这里,我就给你赶回去。”
林初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表态。
回到家,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的吵架声,异常熟悉,是学生时代在做作业时经常会有的争吵。
林初有些烦躁,把钥匙收回来,站在门口没有动作。
里面言语激烈,站了几分钟林初听出来,林父在外头打牌输钱了,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几年常常会这样,不过钱都不多,他们吵一架又和好了。
林初从来没有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出来面对过,这一次,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插入钥匙,推门而入。
里面的争吵戛然而止。
林母理了理头发,喘着气坐到了沙发上,林父也叉着腰走回房间。
“回来啦。”
林初点点头,换了鞋后平静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她从来没有直面过的事情,现在应该去面对了。
“我爸欠了多少钱?”她语气平淡,静静地等待林母的反应。
林母愣了愣,“没多少,你别管。”
“妈,我现在能赚钱了,我能帮上忙。”
“你才刚开始工作能有多少钱,不是还往家里寄了三万。”
“我之后能赚更多。”
“大人的事你别操心。”
林初深吸了口气,站起来,又是这句话,“是不是有几万,我想办法。”
说完,林初又往外走。
家里每次吵架后的氛围都异常糟糕,多少次她都想逃离但只能躲在房间里默默地竖着耳朵听他们吵架的内容,甚至很多时候她想冲出来喊一句过不下去就离婚,但她没有勇气,她一直是个畏缩的小女孩,她还是怕有一天自己回来发现这个家庭不完整了。
林初一个人往外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几万块钱,她唯一想到的就是打电话给简锦芳。
身边车来车往,嘈杂喧闹,耳边的电话嘀声清楚。
简锦芳接电话总是很快,“林初?怎么了?”
“简姐,我可以提早工作,也没有工作,可以很快结算的那种。”
“林初,你知道的,我对你的工作都是有计划的,我不会无端的给你接一下来钱快的工作,赚快钱不是我们的目的。还是,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林初停下来盯着鞋边的一粒小石子,许久回答道:“没有。”
“你有困难一定要和我说。”
“嗯,简姐,新年快乐。”
林初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演员是梦想,自己为了坚持这个梦想做了那么久的群演,被导演骂,被统筹看不起,被加微信言语调戏却只敢拿到工资之后再把他删了。
明明有一些工资更高更光鲜的工作,可她和余菁都坚持了这么久。
眼睛突然酸胀,眼眶里冲出泪水,她很难过,但没有想哭的,哭这件事情,太没用了。
因为在街上,林初用袖子把眼泪抹掉,低着头往前走。
可眼泪并不听话,林初没有发出声音,只能任凭眼泪一边流她一边擦。
在一辆黑色的GMC商务车上,季徇只是偶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他有些不确定,只是让司机先停车。
虽然戴着口罩,但女孩儿出众的气质在人群中还是很显眼的。
她始终低着头,不停地动着袖子,看得出来,她哭了,这让她在街上更加明显了,他犹豫片刻还是下车朝她走去。
林初没有被手掌遮住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鞋,她没有心思去辨认,只因为这个人挡在自己面前,所以她抬起了头。
林初整个脸上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一双灵动的眼眸微微呆愣,商务车上下来的这个男人那双口罩下深邃且无可挑剔的眼睛她确实挺熟的了,“季老师。”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擦干净,“您怎么在这里?”
“路过,看到路边有一个女生哭的实在可怜,下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助。”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说得实在自然。
林初有些不好意思地戳了戳鼻头,“我没事儿,您怎么会在未海。”
季徇看了看周围,“上车说。”
林初乖乖地跟季徇上了车,季徇把车上的纸盒递给了她并解释:“我父母去新加坡看望我的一位即将分娩的堂姐,我就来未江和叔叔婶婶过年。”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上次不是答应我了吗,把您改了。”
“哦。”林初点点头。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哭成这样。”
林初下意识拽着手里的纸巾,“没有。”
“你打算去哪里,我送你。”季徇换了个话题。
林初摇了摇头,“没想好。”
季徇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好就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直到车子停了下来,林初也没问去哪儿。
季徇有些想笑,“你不怕被我卖了吗,一句话也不说。”
“卖不了多少钱吧。”
季徇皱了皱眉,“你对自己有些误解。”
说完他下车过去给林初开门。
季徇带她来的是一家赛车俱乐部,林初竟然不知道未江还有这样的地方,毕竟未江的消费水平连一家射箭俱乐部都支撑不起来。
“本来今天我和朋友约了开车,正好你心情不好,这里应该可以让你释放。”
林初本来有些疑惑,但到了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季徇身后。
仔细看他今天一身的黑色阿迪达斯,头发往两边梳戴着一个白色的发带,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青春期来这里寻刺激的叛逆男孩。
林初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也是第一次和季徇,所以莫名紧张,整个人紧绷着。
季徇倒是步伐轻盈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大厅那里摆着一张台球桌,几个男人刚为一个漂亮的进球而欢呼,在季徇进场都放下球杆走了过来。
“哥,来了。”一个染着蓝黑色头发模样清秀的男孩走过来和季徇碰了一下拳。
“季哥居然还带着个妹子。”
这人说完几个男孩的目光都往这里看了过来。
“别看了,帮我准备一件女生的赛车服。”
几个男孩瞬间哗然,随后皆一副我懂的表情。
蓝黑色头发的男孩花了几分钟拿来了一套衣服,季徇朝林初勾了勾手,待林初靠近了后把衣服递给她,“女生更衣室在那里。”
他指了个方向。
林初后知后觉地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直到换完衣服都还没缓过味儿来。
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件赛车服在林初身上有些大了,不是很合身,但因为款式实在是酷,所以林初倒是照了好一会儿镜子。
出来后季徇已经在大厅抱着头盔等候了,他也穿着红色的赛车服,裤子的设计比他的身材比例展示地很好,他单只手抱着头盔,回过头,看见林初走出来便先一步走过去。
“挺适合你的。”说完他把手中的头盔给林初戴上,“跟我来。”
林初就这么跟着季徇坐上了一辆贴着各种数字的车,林初懵懂地系上安全带,她到这一刻都还想问,我们要去干嘛。
俱乐部开的偏僻是因为后面这座山刚好适合飙车,蜿蜒的道路像一条丝带层层推进缠绕至山顶,山顶上笼罩着云雾,给上面的路盖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准备好了吗?”季徇懒洋洋地问。
你这样,我是该准备好还是没准备好。
“那么我们走了。”
季徇挂上档,随着轰然响起油门声,林初的大脑瞬间空白。
车子的咆哮,山风的呼啸,都好像要声嘶力竭地把前面的蚕食。林初全身的细胞瞬间扩张,肾上腺素持续上升,内心冰冷的地方开始融化,甚至溅起了水花。
直到车子一个飘逸停在了山顶,但心里激荡的澎湃却经久不息。
季徇熄了火,“爽吗?”
“爽。”林初重重地点了两下头,笑着回答他。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但很荣幸我能带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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