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情殇

　　北京，皇宫。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崇祯和袁崇焕两个人。

　　袁崇焕还在地上跪着。

　　崇祯走下丹墀，亲自扶起袁崇焕。

　　“朕还是亲王时，就已听闻爱卿在宁远孤力战努尔哈赤的事迹，朕当时就想，我大明有这等英雄人物守卫边境，是我大明之福，边境从此无患，无奈当时奸臣当道，令爱卿空负报国之志却无处施展，还好苍天佑我大明，如今奸臣已除，朕愿倾其所有相助爱卿，让爱卿能展其志，尽其才，自此再无后顾之忧。”

　　崇祯的话让袁崇焕感激涕零，他再次跪拜崇祯道，“臣谢皇上厚爱，臣定当不负圣恩，粉身碎骨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崇祯再次扶起袁崇焕。

　　“爱卿不必这样，在朕心里，一直是把爱卿当做兄长的。”说着，冲殿外喊了一声，“来人！赐座！”

　　立刻有两个太监从殿外搬来一高一矮两把椅子，椅子摆好之后，两个太监低头退了出去。

　　崇祯和袁崇焕依照尊卑在椅子上坐下。

　　“辽东大部已被金人占据，现辽东已成朕的一块心病，辽东一日未复，朕便寝食难安哪！”

　　袁崇焕道，“有臣在，还望皇上保重龙体，切勿忧烦！”

　　崇祯问道，“爱卿以为辽东何日可复？”

　　果然如加珍所料，皇上问了他这样的问题。

　　“这，”袁崇焕想起答应过加珍的话，便说，“辽东形势严峻，微臣一定会竭尽全力，争取早日驱除金人。”

　　听了袁崇焕的话，崇祯突然垂泪道，“连爱卿这样的勇将都这样说，看来，辽东是难以收复了，大明江山已被贼人占去半壁，朕却束手无策，朕愧对列祖列宗啊！”

　　说到这些，崇祯竟情不自禁地痛哭起来，后来竟越哭越伤心。

　　袁崇焕在一旁坐立难安，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如同针扎般难受。

　　是皇上把他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平民百姓提升至位极人臣的督师，给了他一个施展才能的平台，不仅如此，皇上还对他礼遇有加，对他如兄长般倾吐心声。在他眼中，皇上已成了他的恩人，朋友，亲人。

　　眼见自己的恩人，朋友，亲人哭得这么伤心，他怎么能袖手旁观？

　　即使收复辽东是一个难以实现的梦想，即使他袁崇焕做不到，至少现在，他应该安慰一下眼前这个恩人，朋友，亲人，给他一个希望，哪怕是谎言也好，至少让他不再这么伤心。

　　“臣以为，计五年，可复全辽。”

　　果然，袁崇焕这句话让崇祯立刻止住了哭声。他无比激动地握着袁崇焕的双手道，“此话当真？若真能如此，爱卿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一定会满足。”

　　崇祯的反应让袁崇焕吓了一跳，他原本只是用这句话安慰一下皇上，可他没想到，皇上竟然连想都不想就这样完全相信了，简简单单的十个字，竟让他把自己的退路堵上了。

　　话都不能再说下去了，更别提什么要求了。

　　“臣暂时没什么要求，请皇上准许臣先行告退。”

　　“好，你先退下吧。你若想起什么要求可以随时向朕提。”

　　袁崇焕答应着低头退了出去。

　　宫门外是一直等候的加珍。

　　一看见袁崇焕出来，加珍便着急地问这问那。

　　“皇上都说什么了，他有没有问什么时候可以收复辽东？你有没有按我说的回答？”

　　面对加珍的追问，袁崇焕一脸的懊恼。

　　“加珍，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我没有做到。”

　　表情在加珍脸上凝住了片刻。

　　“你是不是跟皇上说了五年可复辽东的大话？”

　　袁崇焕无声地点了点头。

　　“你，……”加珍本想责怪他几句，可看到他一脸懊恼的样子，她又不忍心，肯定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不得已的事吧，说了就说了吧，反正“五年复辽”这句话并不是崇祯杀他的主要理由。还好毛文龙还活着，还有机会……

　　回到宁远，刚一进城门，袁崇焕和加珍便撞见了一直等候在城门口的祖大寿。

　　袁崇焕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知道他有事，便抬脚准备去祖大寿府上。对此，加珍兴趣不是很大，在乡下呆了那么久，早就闷坏了她，此刻她的兴趣正在繁华热闹的大街上。

　　“你们去谈事吧，我在街上逛一会儿。”

　　袁崇焕遂了她的意。

　　加珍漫无目的地逛着，突然一个卖首饰的摊位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她在摊位上久久驻足，却丝毫未察觉有两个男子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

　　他们一个发束玉环，衣着光鲜亮丽，另一个黑面浓须，粗布长衣，看样子像是主仆二人。

　　主人模样的男子斜眼看着加珍，不无调戏道，“小美人，你看上哪一件了？爷买来送给你。”

　　男子的嘴脸让加珍无比憎恶，但她不想给自己，还有袁崇焕惹麻烦，便忍气福了一福道，“谢谢这位爷好意，奴婢只是随便看看。”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男子伸手拦住了她。

　　“我的小美人，话还没说完呢，别着急走啊。”

　　加珍冷声道，“奴婢还有事，还请爷让一下道。”

　　谁知男子非但不让道，还伸手抚到了加珍的脸上。

　　“这么漂亮的脸蛋，给人当丫环太可惜了，不如跟着爷，爷给你吃香的喝辣的。”

　　一味的忍气退让不但没让他收敛，反而让他更加地变本加厉，加珍忍无可忍地甩开男子的手，伸手给了他一巴掌。

　　男子一惊，他完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丫环竟然敢如此对他！

　　他恼羞成怒，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加珍冲身旁的仆人道，“毛福，给我教训一下这个不识抬举的贱人！”

　　得令后的那个叫毛福的家仆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加珍两巴掌，加珍的脸立刻肿了起来。

　　打完人后的毛福这才得意地说道，“小贱人，你知道我们家老爷是谁吗？他可是皮岛毛总兵，你敢打他，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背后有冷冷的声音传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皮岛毛文龙毛总兵啊！”

　　毛文龙闻声回头一看，一个儒生装扮的中年男子正怒视着自己，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着戎装的将领和两个同样着戎装的士兵。

　　毛文龙显然并不将这几个人放在眼里，他满不在乎道，“袁督师，祖总兵，别来无恙啊！”

　　袁崇焕冷笑道，“托毛总兵的福了！”

　　加珍捂着脸走到袁崇焕跟前，袁崇焕轻柔地抚摸着她肿起的脸庞，心疼道，“疼吗？”

　　加珍低头沉默不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毛文龙扫了一眼袁崇焕，道，“原来是袁督师府上的丫环哪，都怪我这个有眼无珠的奴才，毛福，去，跟这位姑娘道个歉。”

　　毛福既不低头，也不作揖，只是昂首粗声道，“这位姑娘，小的刚才得罪了。”

　　袁崇焕握紧拳头，上前就要去打毛福。

　　祖大寿拦住他悄声道，“袁督师，顾全大局要紧。”

　　递一个眼神给加珍，加珍立刻就明白了。

　　她扯住袁崇焕的衣袖道，“我没事。别跟他们计较了。”

　　祖大寿转身对身后的一名士兵说，“先送姑娘回袁府。”

　　加珍走后，祖大寿才对毛文龙笑道，“毛总兵，请移步在下府上，袁督师有事相商。”

　　毛文龙头一昂道，“我可不敢，祖总兵府上到处是袁督师和你的人，我刚刚又得罪过袁督师，只怕到时进去容易，出来可就……”

　　袁崇焕咬牙道，“我要想杀你，现在就能杀了你！”

　　祖大寿拦住袁崇焕的话，谦卑道，“那依毛总兵看，我们去哪里合适？”

　　毛文龙环视了四周，手指不远处一家茶馆。

　　“就那家茶馆吧。”

　　无奈，袁崇焕和祖大寿只能跟着毛文龙来到那家茶馆，找了一间清静的雅间。

　　祖大寿先是不着边际地夸了毛文龙一番。

　　毛文龙倒挺干脆。

　　“祖总兵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祖大寿看了一眼一直立在毛文龙身旁的毛福。

　　毛文龙给毛福递了个眼神，毛福退了出去。

　　祖大寿道，“眼下辽东战事不断，民不聊生，袁督师希望毛总兵能忘记之前的恩怨，以大局为重，与袁督师携手合作，共保辽东太平。”

　　“好啊，”毛文龙满口答应着，“我毛文龙也不是小气之人，只是，敢问袁督师，我们怎么个合作法？”

　　祖大寿看了一眼袁崇焕道，“袁督师的意思是，在他需要毛总兵时，请毛总兵给予援助。到皇上论功行赏之时，袁督师必定不忘毛总兵的一份功劳。”

　　毛文龙心道，“你袁崇焕的算盘打得也太精了点，你需要我时我给予援助？到时，我出兵出力，若是胜了，功劳是你的，若败了，你倒没什么，损兵折将的可是我毛文龙。”

　　他本想拿言语讥讽袁崇焕一番，可又一想，自己现在可是孤身在人家的地盘上，虽然不能如袁崇焕说的想杀他便能杀了他，但把他关进监狱，死去活来地折磨上十天半个月，他袁崇焕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此时此刻，讥讽拒绝都不是最好的办法。

　　“那是当然，你我同为大明子民，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呢，”毛文龙话锋一转，“我毛文龙倒无所谓，可我手下那帮将士，他们可没有袁督师那么高的觉悟，他们参军打战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

　　话没说完，袁崇焕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打断他的话，“你直说，需要多少银子？”

　　毛文龙伸出两个手指，“两万。”

　　祖大寿一惊，“毛总兵，你这不是为难袁督师吗？辽东的情况我想你也清楚，我辽东将士都很久没有拿到俸禄了，现在别说是两万两，就是两千两我们也拿不出啊！”

　　让祖大寿没想到的是，袁崇焕一拍桌子道，“不就是银子吗？我答应便是了！”

　　祖大寿急道，“袁督师，……”

　　但看着袁督师镇定的表情，祖大寿又觉得袁崇焕应该是有办法的，于是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他只是对着毛文龙说道，“银子的事袁督师已经答应你了，现在我们就谈一下合作的细节吧。”

　　毛文龙道，“今天先不急，等哪天袁督师带着银子到皮岛之时，我们再谈合作的事。”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于是各自离开。

　　此时的加珍也已经回到了袁府。

　　由于已经有人先加珍一步将袁崇焕和加珍的行李送到了府上，袁夫人在加珍回府之前就已经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

　　她带着小翠，早早地在门口等候，可等来的却只有加珍一个人，并没有袁崇焕的身影。

　　“老爷呢？”

　　加珍一愣，猛然记起这是袁夫人，她才是袁崇焕明媒正娶的妻子，回到宁远，便意味着她和袁崇焕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过那种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了……

　　想到这些，加珍不免有些失落。

　　“袁督师他有事要办，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看到加珍肿起的脸庞，袁夫人关心地询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加珍道，“没事。”

　　袁夫人吩咐小翠，“去把我房里的金创药拿来。”

　　金创药拿来，加珍谢过袁夫人，袁夫人让加珍先回房休息，自己和小翠则继续在门口等袁崇焕。

　　约半个时辰后，袁崇焕回来了，他回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加珍呢？”

　　袁夫人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冷到了脚，但她仍努力回复道，“她回房了。”

　　袁崇焕又匆匆忙忙地赶到加珍的房间。

　　对于袁崇焕的到来，加珍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

　　倒是袁崇焕急得不得了。

　　“加珍，你的脸怎么样了？”

　　加珍表情淡淡道，“已经敷了夫人送的金创药，好很多了。”

　　袁崇焕靠近加珍，想去看她脸上的伤。

　　加珍却背过身去。

　　“袁督师还是去多陪陪夫人吧。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袁崇焕被弄得一头雾水，他实在不明白加珍到底是怎么了。

　　无奈，他只得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第二天清晨，加珍照例和小翠来到袁夫人的房间。

　　小翠给袁夫人梳洗打扮。

　　加珍帮袁崇焕打水洗脸。

　　加珍脸上消肿了，可眼睛却有些肿。

　　袁崇焕的目光自始自终都没有离开过加珍，他嘴巴尝试着动了几次，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加珍闪烁着目光，故意不去看他。

　　这一切都落在袁夫人的眼睛里，她思索良久后说道，“老爷，以后若是公务繁忙的话，你也不必每日都回府。”

　　袁崇焕愣了一下，道，“谢夫人体谅。”

　　袁夫人虽心里苦涩难当，脸上却微微笑着，嘴里仍是那句不变的叮嘱，“加珍，好好照顾老爷。”

　　袁崇焕看了袁夫人一眼。

　　“小翠，好好照顾夫人，家里若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便是。”

　　之后的日子里，袁崇焕便和加珍住在离军营不远，他用于办公的一个小院落里。

　　加珍终于又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袁崇焕也觉得从未有过的喜悦，除了有加珍的朝夕相伴，皇上答应拨给他的军队饷银也很快到了他的手上，不但如此，皇上还特赐了他一把尚方宝剑，更让他觉得喜出望外。

　　饷银到的第二天，他便拿出其中的两万两，和祖大寿一起登上了皮岛。

　　毛文龙毫不客气地命人把银子抬了下去。

　　袁崇焕刚想谈合作的事。

　　毛文龙阻止了他。

　　“除了银子之外，我还有一件事需要袁督师成全。只要袁督师答应，我保证以后绝无二心地听从袁督师吩咐。”

　　袁崇焕道，“你说吧，还有什么事？”

　　“袁督师可还记得上次，在宁远城被毛福误伤的那个丫环吗？”

　　袁崇焕脸上微微变了颜色。

　　“我想请袁督师把那个丫环送给我。只是一个丫环而已，我想袁督师应该不会不舍得吧？”

　　袁崇焕虽没说话，可脸色却已变得铁青。

　　见势不对，祖大寿忙笑道，“如果毛总兵喜欢美女，过几日，我到宁远亲自为你选几位绝色美女送过来。”

　　毛文龙的眼睛紧盯着袁崇焕。

　　“别的美女我都不要，我只要那个丫环。”

　　袁崇焕道，“不行。你要什么都可以，惟独加珍不行。”

　　毛文龙一甩袖子，转过身道，“袁督师连一个丫环都舍不得，看来是没什么诚意。”

　　祖大寿赶紧打圆场道，“加珍虽说只是个丫环，毕竟跟在袁督师身边那么长时间了，袁督师舍不得实属常情。还请毛总兵给袁督师一些时日，让袁督师好好考虑一下。”

　　毛文龙仍旧背向袁崇焕和祖大寿。

　　“好啊，我不着急，反正夸下‘五年复辽’海口的人又不是我。”

　　“你……”袁崇焕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祖大寿拦着，他早就上前暴打毛文龙一通了。

　　回到住处后的袁崇焕仍显得怒气冲冲，他嘴里不停地说着，“好你个毛文龙！好你个毛文龙！”

　　加珍问一旁的祖大寿道，“毛文龙他怎么惹到袁督师了？”

　　祖大寿迟疑道，“毛文龙他……”

　　“住口！”袁崇焕怒道，“出去！”

　　祖大寿愣了一愣，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加珍上前扶住已气得浑身发抖的袁崇焕。

　　袁崇焕推开加珍，低声道，“加珍，你也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可是你……”

　　“我没事。”

　　加珍满腹疑惑地离开了房间。

　　屋门外不远处，祖大寿和满桂正在轻声说着什么，他们一看见加珍走来，便马上停住说话。

　　加珍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袁督师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祖大寿本不想告诉她，但又一想她早晚都要知道的，不如早点告诉她，好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我和袁督师去找毛文龙谈合作的事，毛文龙向袁督师提了一个条件，他说只要袁督师答应了他这个条件，他便会一心一意地听从袁督师的吩咐。”

　　“他提的什么条件？”

　　祖大寿看了一眼加珍，停顿片刻道，“他向袁督师要你。”

　　“我？”加珍只觉得浑身猛地一凉。

　　祖大寿开解道，“不过你放心，袁督师他肯定不会答应的，我们一定会想出其它办法的。”

　　满桂道，“我去劝劝袁督师。”

　　祖大寿拦住他道，“现在袁督师在气头上，谁的话他都听不进去的。”

　　满桂道，“这可怎么办？”

　　祖大寿道，“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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