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有光

　　“离高考还有五十天，有想法了没？”顾繁看着教室前面的倒计时牌，那上面的数字在一点一点的减少，忍不住问宋简。

　　“法医。”

　　顾繁突然就激动起来：“法医好啊！唉，说起来我，当年要不是我爸妈非让我学医，我也去学法医了。”

　　听到宋简说起法医，顾繁不由得回忆起当年自己为了一个专业，然后跟爸妈吵的不可开交的那几天，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拗的过爸妈。

　　说可惜吗，是有点。

　　要是当年选择去学法医，不遇林型，后来种种也就不会发生了吧。

　　“说什么当年，搞得跟过去了半辈子一样。”宋简蹙着眉头，不赞同地道。

　　“嗨，这不是习惯了。那你父母呢？同意了？”顾繁问。

　　宋简：“我的事，向来都是我自己做主。”

　　顾繁：“......”

　　发觉了宋简话语中突然而来的冷淡，顾繁于是改口道：“那学校呢？也想好了？”

　　“S大。”

　　“S大？！！！”顾繁的声音骤然拔高。

　　宋简的眉头跳了跳，几乎是在一瞬间，宋简就猜到了顾繁敬茶的原因，他迅速开口道：“你之前是S大的？”

　　顾繁默然。

　　宋简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在那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你仅仅是听见这个名字，就失了平日里的分寸。

　　“......倒也没什么。”

　　听见顾繁话中的遮掩之意，宋简的脸色突然就不好了起来。

　　“所以？是不去了吗？”

　　“不去什么？”顾繁现在心里乱糟糟的，什么也听不进去，当然也顾不得宋简到底说了什么，只是顺口回道。

　　宋简冷笑了一下，开口道：“啧，所以之前说的话都是屁话咯。果然是当在哄小孩，什么事都答应。”

　　“我现在很烦，能不能先别说这件事了？”顾繁的语气明显的降了下来。

　　这是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了。宋简心想着，你心里烦，老子心里更烦好吧？

　　宋简冷冷道：“别跟我说话，我也烦。”

　　顾繁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就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抬头，是王徚。

　　王徚斟酌的开口：“那个，刚才看你们两个在说话，不太好意思来打扰，但是语文老师催你催的急，说你作文有问题。”

　　开世际玩笑，刚才两个人那么剑拔弩张的气氛，他要是敢过来，人就要没了好嘛？也不知道这语文老师天天都叫顾繁是为了什么，与其这样，倒还不如在语文办公室里给他搞一个专座算了，省的他天天来叫。

　　王徚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一点不显，他见顾繁许久未动，偷觑着二人神情催促道：“语文老师还在等着，要不你们两个等会再，继续？”说着用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了一下。

　　宋简转头冷冷地看了王徚一眼，王徚忙噤声不再多言。

　　——语文办公室——

　　“顾繁，来了？来，过来看看你这篇作文。”

　　语文老师直接把一张测试卷扔在了顾繁面前的办公桌上。

　　顾繁抄起卷子，大致扫了两眼，开口道：“老师，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啊？”

　　语文老师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议论文，立意不明确。”

　　顾繁简直要笑出声了，他嘲讽的开口道：“老师，这已经是第五次，你用这个理由让我修改作文了。”

　　语文老师终于从一沓测试题中抬起了头，讥讽的说道：“那又如何？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一个身上有着不清不楚命案的学生，靠着家里的背景硬是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我呸！简直令人作呕！！！我偏要给他找找不痛快，他顾繁即便就是知道了？那又怎样？她赌顾繁根本不敢把这件事情放在明面上说！就让她为那个可怜孩子稍微教训一下，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顾繁落在体侧的手紧紧地攥成拳，他几乎是狠狠的掐住自己的掌心，才堪堪忍住自己暴怒的心情，深吸了一口气，他露出一个强撑着的笑容，说道：“老师，对于上次在课堂上对您出言不逊的事情，我已经非常诚恳的向您道过歉了，您为什么还要这么针锋相对呢？”

　　语文老师瞥了一眼他，那眼神带着很明显的不屑。

　　“你道歉我就一定要接受吗？”

　　顾繁：“......”

　　见顾繁久久不说话，语文老师以为顾繁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借着一丝胜利后的好心情，语文老师正要开口，办公桌前的少年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说道：“那您想要如何呢？老师？”顾繁说话时特意加重了‘老师’这两个字。

　　“呵，不想怎么样，就是恰好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转学，单纯的看不惯你而已。”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嫌弃之情。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繁冷静地开口：“......好的，老师。您刚才说的问题我会订正的。”说完后便径直转身，走到门口时，语文老师阴阳怪气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嘁，现在人模人样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啦？也不想想自己做的什么事哦！”

　　顾繁捏紧了办公室门把手，终究还是未发一言。

　　看着顾繁离去的背影，语文老师心里的厌恶更盛。

　　顾繁从语文老师办公室回来后，就一直趴在桌子上假寐，把自己与外界彻底地分隔开来，看着顾繁的样子，宋简刚才吵完架后一直绷的脸色稍稍放缓了些，他并不知道刚才语文老师对着顾繁说了些什么，于是只能试探着拉了拉他的衣袖。

　　顾繁没有理他。

　　似乎是预料到了顾繁的反应，宋简没有再继续动作，他知道顾繁并没有睡着，于是自顾自地开了口：“我很小的时候，每次心里感觉委屈的时候，就会想着去找我的母亲，希望能得到她的一个拥抱、或者一句安慰，随口的也行。”

　　说到这里，宋简忽然笑了笑，摩挲了一下掌心，然后继续说道：“但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后来长大一些，我就学乖了，我把我所有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都用笔记录下来，然后把不开心的那部分全部烧掉，像清空电脑垃圾一样，只留下有用的那部分。有些事，你不想说出来的话，你也可以试试这样做。”

　　宋简说完后转过头，就对上了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刚才那番话，宋简是看着窗外说的，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从那个笑声发出后，顾繁就抬起了头。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宋简隐隐觉得，顾繁现在的状态就是好像下一秒，眼泪就会迸发出来一样。

　　但是顾繁没有。

　　许久，顾繁低低道：“宋简，你觉得一个人欺负了一个人，算什么？”

　　“欺凌啊！”宋简几乎是在一瞬间回答了这个问题。

　　顾繁：“要是，一百个人欺负一个人呢？”

　　“也是啊！”宋简没有迟疑。

　　顾繁突然就不想再问下去了，是的，他承认他害怕了。但是当他看着宋简的神情，心里某个地方好像突然被戳中，不自觉的就软了一下，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赌一次吧，就这一次。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开了口：“那要是一万个人欺负了一个人呢？”

　　不出顾繁意料的，对面沉默了。

　　顾繁自嘲的笑笑，果然，人还是不应该怀揣着莫名其妙的期待。

　　顾繁：“是正义吧！”
　　宋简：“这难道不一样？”

　　两道声音同时开口。

　　两个人听到对方的话都愣了愣。

　　宋简盯着顾繁看了许久，然后才缓缓开口道：“我从来都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正义。”

　　他顿了顿，“衡量一样事物时得有一个标准，但是这个标准是会变的，这就使得你衡量这个事物时呈现出了相对性，它是有条件的、受制约的、特殊的、可以改变的，恰恰与绝对性对应。”

　　看着顾繁不言，他继续说：“就好比马克思主义，它是逻辑思维的产物，是建立在某个立场上的学说，因而它永远统一不了人们的思想。如果一味在相对和绝对这两个概念之间进行辨析，则永远得不到统一的认识。”

　　“正义也是如此，不过是在两者之间求得一个平衡点。”

　　看顾繁还是不太懂的样子，宋简叹了一口气：“举个例子来说，假如你现在是一个医生，你下班回家的时候在街边碰到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这个时候，你救不救？”

　　“救。”

　　“当你走近他，发现他是最近被公安发布出来的在逃通缉犯，这个时候，你救不救？”

　　“......还是要救。”

　　“嗯。”宋简点了点头，“现在来了一群男男女女，他们也恰好发现了这个人的情况，然后他们告诉你，这个人在过去的一年中作案多少起、他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鲜血，最后义正言辞地劝你不要救他，认为这种人就应该自生自灭，结果，你会如何做？”

　　顾繁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半晌讷讷道：“......我不知道。”

　　宋简反而笑了起来，“你看，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平衡被打破了。”

　　宋简：“所以说呢，哪有什么绝对的正义？”

　　“在医生的立场上，救人即是正义。站在路人的立场上，不救才是正义。”
　　“所以你看，连正义的概念都这么模糊，你又为什么要觉得，人多的那方就是正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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