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盟主的前半生

　　斯祎不知何时有了这样的习惯，睡醒睁眼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盯着空空的房顶发呆。
　　可喜进来替她放好热水后，斯祎才起身。梳洗完后，斯祎照例诵经，祈福。
　　用早膳时，何嫚辛一个劲往斯祎碗里夹菜。
　　“多吃点，太瘦了没力气，不好打人。”
　　斯祎又夹回她碗里：“我讲道理的，以理服人。”
　　董建卓又夹到自己碗里：“给我吃，我得补补。”
　　何嫚辛瞪他一眼：“你补什么啊？一大把年纪了，补舍利子啊？”
　　斯祎拍了拍何嫚辛的手：“娘，温和些，或许是您老这么吼他，他才对我那么严苛的。谁吼他，他就打谁女儿。”
　　董建卓忙摆手：“我可没有啊，我就是为了你好，想让你成才嘛。”
　　“爹，我知道。”斯祎点头，“娘，现在是你报仇的时候了，谁打你女儿，你便打他。”
　　斯祎说完便跑了出去。可喜已经备好了东西等她。
　　“小姐，走了？”
　　斯祎点点头。
　　两人出了门，沿街走了一会儿，皆冻的鼻头泛红。
　　“可喜，走快点，冷死了。”斯祎埋头快步走着。
　　“小姐，这盒子有些重啊。”可喜吃力的抱着盒子道。
　　斯祎回身，可喜便觉手上的盒子消失了。
　　可喜这才小跑着跟上斯祎。

　　萧府。
　　站在朱红大门前，斯祎抬头看了看，第一次来这里，是冒冒失失的表白心迹。那时候的她，是真敢，可那，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情。一年啊，有些人，一年经历的事，便仿佛过完了一生。
　　“小姐，冻僵了我要。”可喜搓着手道。
　　斯祎收回了思绪，扣了扣大门上的铜环。
　　开门的人笑问：“可是董姑娘？”
　　斯祎点点头。
　　“我家世子，在暖阁等候多时了，请。”
　　“多谢。”斯祎道了谢便跟上那人。可喜也跟着一溜烟小跑。

　　走到一处精巧雅致的阁楼门口，那领路人替斯祎开了门，却将可喜拦下：“这位小姑娘，还请到客厅去。”
　　可喜便跟了他走了。
　　斯祎进了阁楼，只觉里面热浪扑面而来，便没再关门。
　　“萧世子。”斯祎看着埋头看书的萧景熵唤道。
　　“来了？”萧景熵温和淡雅的笑着。
　　“嗯，多谢世子几次出手救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聊赠几块宝石，若不嫌弃，还请襄到剑上。”斯祎错开萧景熵目光背书一般说着。
　　萧景熵愣了愣：“我救你，又不求你回报，你心中不要有负担。”
　　斯祎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沉默下来。
　　“身子可好些了？”还是萧景熵倒了茶递给斯祎打破了沉默。
　　“好了。”斯祎淡淡道，她心中觉得不该如此对救命恩人，可就是无法控制的冷漠。
　　“那便好。”萧景熵也不在意斯祎的冷淡，“你上次送我的书我看了，一直在练，身子也是好了许多。”
　　“是吗？我还怕你白费了功夫呢。”斯祎手指扣着那装宝石的盒子。
　　“我是说，是你，先施恩于我的。”萧景熵浅浅笑着。
　　斯祎看着那笑容清冷的贵公子，再次失语。
　　“哦。”斯祎轻声道，“弄脏你衣衫两次，也没个机会好好道歉，要不，我赔你两身吧。呃，或许你也不缺？”
　　“其实，也可以缺，哦，你看，这天也冷了，我这冬衣还未裁置，不如就麻烦董姑娘，帮我这个忙？”萧景熵依旧淡然笑着。
　　斯祎心中只怪自己多嘴：“萧世子，那个，赔钱行吗？我并不擅长做那些。”
　　“嗯，行，那你擅长做什么？”萧景熵一口答应下来。
　　斯祎目光向虚空里看着，也是认真在想“呃……打架？”
　　萧景熵含笑看着斯祎，斯祎又想了想，随即摇摇头笑笑：“还真没有别的了。”
　　“呵~董姑娘，以后，若无事，你邀我喝喝酒，游游山，赏赏花，就好。”萧景熵语气平稳，可见内心波澜不惊，对她与旁人是没什么差别的。
　　斯祎惊讶道：“就这？”
　　“嗯。姑娘该不会嫌弃我身子不好，怕与你同游，会给你添许多麻烦吧？”萧景熵眸光暗了暗，嘴角的笑几乎隐没。
　　斯祎顿了顿便道：“你见过我最狼狈最丑的样子，咱俩，还谁嫌弃谁呢？”
　　萧景熵对上斯祎目光：“那董姑娘答应了？”
　　“嗯。”斯祎郑重点头。
　　“来，喝茶。”萧景熵将茶杯递给斯祎，仿佛她只是他多日未见的老友。
　　“谢世子。”斯祎抿了茶道。
　　萧景熵看向她手中盒子问：“这是什么宝石？”
　　“冰魄，淡蓝色，你瞧瞧。”斯祎忙打开盒子。
　　萧景熵走近前：“嗯，我竟有些喜欢。真是送我的？”
　　他虽是向斯祎跟前走去，距离却保持的刚好。
　　斯祎见状才笑：“都拿到你家里了，你说，我还能再拿回去吗？”
　　斯祎彻底放松了下来。
　　“那是不能了。多谢董姑娘，这些除了能襄到剑上，还能做它用吗？”萧景熵拿起一块小些的宝石问。
　　“还能襄到冠上，还能做首饰。世子日后若有心仪的姑娘，也可将这宝石做成首饰送她，我觉得没有姑娘可以拒绝宝石做的首饰。”斯祎笑着。
　　萧景熵点了点头：“有理。”
　　斯祎看了看窗外，因暖阁里极热，所以并没有关窗。
　　“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打扰世子了。”斯祎笑着施礼。
　　“那就不留你吃饭了。”萧景熵亦点点头。
　　斯祎笑出声：“好好，不必留，我回家吃。”
　　萧景熵亦笑着：“我送姑娘出去。”
　　“谢世子。”
　　斯祎放下那盒子便举步出了暖阁。
　　斯祎一出暖阁便觉兜头来的冷风，将她吹的打了个冷颤。
　　“今日冷，我叫马车送姑娘回去。”萧景熵见状道。
　　“真是太感谢世子了。”斯祎忙应了下来。

　　坐在暖和的车上，斯祎昏昏欲睡。
　　“小姐，别睡，回去还要用午膳呢。”
　　斯祎这才将头伸出窗外，等再进来时道：“清醒了。”
　　“萧世子也没留你吃饭？”可喜试探着问。
　　“没留。”
　　“啊这……”
　　“他知道我不会留下，便不让自己尴尬，挺好。”斯祎扣了扣额角。
　　“哦。”可喜垂眸思索着什么。
　　“可喜，我觉着你近来心思挺多啊。”斯祎玩味的看着可喜。
　　“那也都是为小姐好的心思。”可喜嘻嘻笑着。
　　“我知道，但有些事，得看缘分，也需要时间。”斯祎掀起车帘一角淡然说着。
　　“缘分，我觉着是有的，只是小姐还需要些时间。”可喜点头分析着。
　　斯祎只笑笑，不再说话。

　　晚膳过后何嫚辛依旧端来了乌鸡汤。
　　斯祎慢吞吞喝着，何嫚辛便问：“今日去了萧府？”
　　“嗯。”
　　“是该好好谢谢那萧景熵。”
　　“好好谢过了。”
　　“萧家家主早年丧妻后便没再娶，府上许久都没有女主人操持家务，怕是他们爷俩也苦闷。”何嫚辛叹息着。
　　“娘，少操心别人家的事吧。”斯祎喝了汤舔了舔双唇回味。
　　何嫚辛摇头：“该操心的。也许以后，便成咱家的事了。”
　　斯祎不解地看着何嫚辛。
　　“从前我只觉着萧景熵身子不好，但经过这些事我也算想明白了，看人得看他待你的心意。”
　　“所以呢？”
　　“我听可喜说了那日他搭救你的事，颇为感怀，他或许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何嫚辛自顾说着。
　　斯祎笑笑：“那他更值得遇着一个好姑娘了。”
　　“你就很好啊。”何嫚辛上下瞧了瞧斯祎道。
　　“我？娘，咱能别害人吗？”斯祎指着自己鼻尖哼了声。
　　“什么叫害人？你不是对他有意吗？而且他还救了你。”何嫚辛摊手，觉着自己说的有理。
　　“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就更不能恩将仇报了。”斯祎郑重道。
　　“如果是他自己的意思呢？”
　　“那更不能答应了，谁知他是觉得我可怜还是什么的，我才不要别人因为同情，而再误我后半生了。”
　　“你……他上次来送信的时候便向我表露过心迹，我这才同你说的。”何嫚辛心下悲凉，怜爱的看着斯祎。
　　“娘，我昨儿才签的和离书，你今日便想着要将我嫁出去，咱家是没银子养我了？”斯祎一想起那贵公子，便都是她生不如死的那些场景。
　　“算了吧，我话说到这儿，你呀什么时候想通了，便什么时候做个了结吧。”何嫚辛起身。
　　“行行行，我想通，了结，您早些歇着吧。”
　　斯祎推着何嫚辛便往门外走。
　　何嫚辛摇头叹息着出了门，背影透着那么些悲凉。
　　斯祎关了门，钻到被窝里，脑海里一页页都是过往。那个贵公子，她宁愿就那样让他，在她心里清冷高贵不可一世，也不愿和他在世俗的琐碎里，消磨掉当初的那一点好感，而互生厌倦。

　　毫不费力的，斯祎便打听到萧景熵他家一直订做衣裳的铺子。
　　那晚何嫚辛的话触动了她，早年丧母，心中该是怎样凄苦？故而斯祎还是来了这间铺子。
　　“姑娘，做衣裳啊？”掌柜的笑容满面迎了出来。
　　“嗯。”斯祎翻看着店里的料子。
　　“姑娘先慢慢挑选，等订下了布再量尺寸吧。”掌柜的道。
　　“掌柜，是不是有一位萧公子，常在你家做衣裳？”斯祎问。
　　“啊，是，从他这么小一点，一直到现在了。”掌柜的伸手同柜台比了比，那大约是他十岁的样子吧。
　　“那就成了，您就按着他平常的尺寸，给他做三身冬衣吧。”斯祎说着放了锭银子到柜台上。
　　掌柜的饶有趣味的看着斯祎：“竟不知萧世子，要成亲了？”
　　斯祎忙摆手：“不不，我是弄坏了他衣裳，才要给他做的。”
　　“哦~好。”掌柜的脸上都是将那话想歪的笑容。
　　“不是，掌柜，是，我，有一天，算了，我看看料子吧。”斯祎想解释，却发现这事儿它不是个好解释的事，遂作罢。
　　“哎，萧世子最爱白衣，您看，是还选白色料子吗？”掌柜的笑的更意味深长。
　　斯祎想了想：“做两身白色料子，我看着这冰蓝的也不错，再做一身这个吧，”
　　掌柜的点头：“姑娘挑的，萧世子必定喜欢。”
　　斯祎笑了笑：“他喜欢便穿，不喜欢也由他处置吧。”
　　“做好了是姑娘来取，还是？”
　　“麻烦掌柜送到萧府去吧。”斯祎道。
　　“好，若萧世子问起，我该如何应答？”
　　“你只说姓董便好了。”
　　“好。”
　　“嗯，那您忙。”
　　“姑娘慢走。”掌柜的笑着送了斯祎出去，笑呵呵道：“哎呀，这萧世子，可算有人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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