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哥一起长大

　　转眼暑假过去到了开学，我和哥同班。和哥一起读高中是我一直以来期待的，但我有比和哥一起读高中更期待的事，准确说更想简单的人。报名那天，挤在教学楼一楼报名窗口的人群杂乱而熙攘，我毕竟是全县中考的前五十名，有恃无恐的站在庞大的人群后面，看着他们叫嚷和闲谈，有家长也为他的孩子办理转校手续，我也是转校生，不同之处是我是被从录取了的固原一中转到西吉一中，是往下转校，那些家长的孩子中考成绩显然不算好，才使得这些家长在围绕成扇形的几层人群后面，在听见窗口里招生办的老师大声喊完某某某五千六某某六千之后，高高得举着手里捏着的钱，胳膊高高得架在前面人的头上向前挤，边挤边大声喊着我我我、我是某某某，眼前纷乱熙攘的场景已经不允许他们悠然得说完自己是某某某的家长，虽然几千块对于当时的西吉本地人而言自然算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但为了子女的前程，脸上表情急乱而笃定，生怕因为节外生枝而失去这买来的就读于西吉最好高中的机会，我见此场景，只觉得不值，他们只想着多花些钱给子女谋个好环境，至少在好环境里或多或少能影响到子女，殊不知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他们的子女的确因为他们忍痛花的钱进了这所好学校，然后就被一个个批然后我发进了普通班，一共十六个班，一个尖尖班，一个尖子班，十四个普通班，其实说实话所有普通班的师资虽然不如尖尖班和尖子班，但毕竟是全校鹤立鸡群的高中，再不济也还是可以在这些普通班里好好学习，凭努力考取不错的大学的，我只不过叹息这些家长为子女所做的努力绝大多数只会付诸东流。
　　我也并不是因为体谅这些不用功学习的子女害得父母身体受苦心里受累，我的眼睛是在摩肩接踵的杂乱人群里不停地寻找一个人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幕的，然而我站在庞大的人群的最后面，一张脸孔一张脸孔得不停寻找，终究没扫描到她，哪怕是她的侧脸，甚至背影。一早上过去，挤在报名窗口的庞大人群渐渐变成零零散散闲谈的几个，我在原地站得腿麻脚疼，跺跺脚，向报名窗口走去，探头往窗口里一看，才发现里面的老师也应该去吃午饭了，只剩空荡荡的教室和桌子上地上散乱扔着的表和纸。下午我又早早得来到窗口前等着，直到窗口里的老师来后，我办理了转校入学手续。下午来的人已经零零散散，我在窗口前又转悠了两个多小时，直到黄昏渐盛，再一看报名窗口里的老师也已下班，无奈得相信她应该是只得听从父母的决定，去了固原一中就读了。
　　站了一天，等了一天，找了一天的我，拖着疲惫的腿脚，走出校门，关于她的场景历历在目。初三有一次周末，宋雪洁哭着打电话给我，说她爸和她妈又吵架了，吵得很凶，她不敢劝，但在自己的卧室里，她听到她爸骂她妈妈的狠话，并再次牵扯上她。她爸是我和她所在初中的老师，还是年级组长，因此我们当时的班主任没少巴结宋雪洁，并且总爱叫她回答问题，虽然我们当时的班主任也是我们年级的数学组长，按理说二人地位不相上下，没必要那么明显得巴结，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宋雪洁的爸爸严重重男轻女，她爸和她妈妈二人吵架无论什么起因，最后都会被她爸带回到她妈没给他生儿子的事儿上。当然，在整件事中，宋雪洁是无辜的，当然她妈妈也是无辜的，毕竟生男生女是夫妻二人决定的，怎么能只怪宋妈一人，但也许真的只能怪宋妈，原因简单，宋妈是一个全职家庭妇女，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单凭这一点，宋妈被责怪也是难免。我在那次她对我哭诉这些家丑之前，对她的印象是家境优越、学习极好而又长得好看。可见，每个人毕竟都是上帝咬过的苹果，大小不一，但终究都有缺口。
　　生活就是这样，以为火光正亮，一阵风就给吹灭了，以为火光熄灭了，又稀稀疏疏得燃烧起来。周一正式开学，领新书，听班主任讲上了高中该懂的事情，再自习，全班分成若干个小集团，同桌和前后桌头围成一圈，叽叽喳喳得聊的火热，新学期新同学，新鲜感正浓。前面说的那些分太低差多少分就用多少钱来买进西吉一中的学生自然是被分在了普通班，我是尖尖班，尖尖班里除了我哥，都是全县中考排名的佼佼者，而正因如此，我哥的入学之路便不太容易，开学当天在家等着我爸补全手续，而我爸和班主任不仅曾是同学，更是好友，班主任才勉为其难同意收了我哥。我坐在班里第二列第六排，这和我想要看的着班里全貌的想法有关，但奇怪的是，第四列第三排和第四排各空了一个座位，我就在想：难道除了我哥，还有一个转校生？
　　周二，我和哥一起去学校，哥骑得小型电动摩托，我骑得自行车，其实我爸之前也是要给我买电动车，但我不想要，一是因为初中我就骑了三年自行车，二是因为电动车充电麻烦，三是因为在当时的西吉，电动车还没有普遍人人都有，我不想在人潮中太显眼。到校以后，哥想要和我换座位，但我没有同意，因为哥不喜欢戴眼镜，而哥不戴眼镜坐在前排就尚能看的清黑板，哥只能不情愿得坐在了第四列第三排空着的那个座位。快上课前，她——宋雪洁，走进了教室，我惊喜万分。她便坐在了仅剩的第四列第四排的空位上，和哥是前后的邻桌。很明显的变化，她换了发型，由初中扎了三年的短马尾变成了妹妹头。我便想起初三和她说的话。那是初三上学期，忘了是什么由头，我和她聊起了发型，聊了几句后她问我喜欢女生留什么样的发型，我想都没想，说班里谁谁谁的发型就很可爱，而我举例的那个女生当时留的就是妹妹头。看到她变了的发型，明显有些不搭，因为她头发太短，扎一个迷你马尾尚可，但硬生生把头发贴到两颊，看上去就没有了妹妹头的可爱风。但她为什么明知不适合还要换成这样的发型这个疑问已经不重要，重要的她没有去固原一中，重要的是她和我同班。课间操时间，同学们陆陆续续得都下楼集合去做广播体操，我本来想等到她起身往楼下走时跟上问一问她，为什么不去固原一中了，但直到她起身走出教室，我也没起身追，可能此时的我已经惊喜到只需要踏踏实实得接受这个事实，至于到底是为什么又回来西吉一中就读这件事已经没有多大的必要在此时去追上去问个明白了。
　　开学后第二周，有一天中午一点，我从家里开始慢悠悠得骑着自行车往学校里晃荡。学校两点才上课，我家到学校的距离正常骑自行车十二三分钟就到，我之所以下午一点就从家里出发去上学，是因为正值秋高气爽的季节，午时的阳光不热不躁，风也刚好吹得人极度舒坦，而我可以慢悠悠得骑着自行车，一路上慢悠悠得唱歌。我因为初中时上学途中骑在自行车上唱歌，就传得班里班外的同学人尽皆知。那天我照旧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得晃荡着唱歌，我下意识得回过头，原来是宋雪洁骑着自行车跟在我后面。我微微笑了笑，她也一脸是笑。宋雪洁突然喊：哎，哎，看车，看车。我赶紧回过头，但我的自行车已经撞在了停在马路边的小汽车上，行好运你车速极慢，才相安无事。我继续向前骑，宋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宋笑着说：你还是和初中一样，总是在路上骑车唱歌。我：对啊，你，什么时候跟在我后面的，我记得初中时你没这习惯呐。宋：我从县医院开始就跟着你了，你骑得真的真的慢。我：哈哈，对啊，就是要慢悠悠得晃到学校，等到教室时间上就刚好快要上课。宋：但我可能没有多少机会能再在路上听你边骑车边唱歌了。我：哦，我知道，你家距离学校比我家还远，你应该是要包车上下学吧。宋：嗯对，天气暖和的时候可以骑一骑自行车，冬天就不行了，对了，你刚刚唱的是谁的歌，我没听过。我：许嵩的，叫玫瑰花的葬礼。那年，许嵩还在上大学，在大学期间和自己的小伙伴抱着玩玩看的心态随便弄出了这一首歌。
　　我学习虽好，但有一个本知十分不对却从小学开始再到初中一直以来任自身放纵以致酿成的难改的习惯，便是排斥体育运动。能尽量躲掉不出的课间操就不出，能尽量不去上的体育课就不上。从中小学生的普遍情况来看，大多因为数学老师占了体育课来上数学而愤愤，却从未听过有学生逃避体育课反而在教室看书的。所以，在这种大概率的心理作用下，我内心一如往常笃定体育老师不会点名，便可以独自坦然安心得在教室里歇着。
　　高一新入学后的第三周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同学们陆续下楼去上课，教室里剩我、宋雪洁和另一男生。上课铃声响后，我胳膊肘柱在开着的窗台上发呆，那男生走过来，做成和我同样的姿势并排柱在窗台上，我转头看他一眼，些微一笑，又望向窗外，三五分钟，他问我：嘿，发啥呆呢？我略带腼腆得咧嘴一笑：说出来你怕不信。他：你说，我听听，我想听。我吸了口气：我问你，你有没有这种感受，就是，窗外有树，树上可以没有叶子，但最好有，还有风，叶子随着风摇曳。然后内心就不知道忽然很软，很感动……他：单纯因为风吹叶动就感动，额嗯……其实我也是，看着表面嬉皮笑脸，内心其实也和你一样住着白发老头，我们都一样。我听着他故作深沉的语调，和我风马牛不相及的触点，我一时语塞。宋雪洁：你们俩能不能别酸了，我牙都快酸掉了。宋雪洁话音刚落，那哥们就屁颠屁颠得走到了宋雪洁的桌前：你少吃橘子不就不酸啦。然后顺势从宋雪洁的手里抢来了剩下的半瓣橘子，自己先吃一颗，又拿起一颗递到宋雪洁的嘴边，宋雪洁摇摇头：别，你吃，我牙酸。说完宋雪洁眼神滑向了我，我便又转过身体，望向窗户。那哥们就跟宋雪洁聊了起来，聊到他们爱看的影视剧时，宋雪洁突然单方面屏蔽了那哥们的信号，问我：王熠，你看过家有儿女吗？我转过身摇摇头。宋雪洁以略带挑逗的语气：家有儿女你都没看过，去年多火啊，你是一个没有童年的冷面杀手吗？我想想出点什么话来回宋雪洁言语里的挑逗气息，但因为我常看的是历史剧和悬疑推理剧，家有儿女即便象征着童年，我没看过就是没看过，我想想出点什么话来接住宋雪洁那言语里丝丝缕缕透露出来的故意亲近，但还是沉默。宋雪洁：好吧，那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吗，很老的经典爱情片了，这你总看过吧。我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这简洁的关于我和宋雪洁兴趣爱好的问与答，准确说只有宋在问我，而我只是摇了两次头而已。是第一次，强烈感受到宋雪洁想要向我靠近的意愿，也是我和她初中以来第一次体现出我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感。宋雪洁没了笑容，留那哥们在她面前自言自语，埋下头看起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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