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君臣

　　昭通二十二年，初春，陵阳府院内，花猫横躺在屋檐上，对屋內景象绕有兴致，陵阳君神情严厉，一手握住诗书一手撑住案台，两眼死盯着一头冷汗的蓝衣少年。

　　“诗曰，君子之誓…不可…不可……”陆子博低头跪坐在父亲眼前，这几日趁着父亲与好友出游，他抓住时机逃学疯玩，正好被父亲抓了个正着，怎么还背得下书来。看见邻座的少年一脸淡然，眉宇间一股才气直逼人眼。陆子博又气又恨，气的是卓元瑜跟着自己一块逃了学居然还能背的这么好，恨的是自己没有卓元瑜过目不忘的天赋。

　　陵阳君发怒在即，陆子博在心底念了一百八十个「不哭」做足了挨训的准备。堂内突然冲出个府吏，说是怀安先生来了，还送来了些枣糕和绸布。信陵君神情有变，见父亲眼露喜色，陆子博忙趁机翻看了几眼书。

　　信陵君恶狠狠地瞪了眼陆子博，丢下一句罚抄诗书三百遍，打算回头再来收拾这不学无术的儿子，于是转头就面带喜色地出门去接待怀安先生了。

　　等听不见父亲的脚步声了，陆子博一下就瘫倒在卓元瑜身上，哀号不断，「哎呦你说说看，要不是你每天非要去那个卖琴的地儿，咱也不会碰见我爹，我爹也不会发怒特意回来抽咱俩背书不是？所以说回来还是要怪元瑜你啊，那三百遍罚抄你可不准赖了。」

　　卓元瑜一言不发，眼角所含怨意不经意间流出几分，倒不是身旁这位有些无赖的小公子所致，他的心早已飘至门外。昨日逃学偷跑琴楼，远远就与倚在陵阳君身旁那衣着厚厚白裘的人隔街相望。人流穿梭，你看我，我看你，一张早已刻入骨心的脸，视线久久不能相移。

　　夜里，房里两位少年仍在烛火下奋笔疾书，写满罚抄的纸铺得满地都是，陆子博早就停笔作罢，躺在纸堆上叹息到：「最近各地的儒生都争着抄徐太傅的文章，买纸的钱也不便宜了，你说换作平常百姓家，没点银子还真不敢这样罚的。」

　　陆子博百般无聊躺在地上扯了扯抄书人的衣袖，翻了个身差点打了案上的油灯。卓元瑜伏在案台上一笔一划字迹秀气。陆子博好几次拿着他写的罚抄，卖给城外的书斋赚上笔小钱，去赌蛐蛐玩。

　　家中小吏轻扣房门，端上一小碟酥红的枣糕，一块一块堆成小山，放在砚台旁，伴有奇香。顿时，陆子博眼里放了光，今晚被罚不许吃饭，肚子正饿着。等家吏一走就依在卓元瑜肩上「上次怀安先生送来的枣糕味儿啊真不错，你一块没吃全分了，今日你也多分我些，下次啊我那皇帝舅舅召我去京城玩，我一定带上你。」

　　看着那如方砖叠起的小枣糕，卓元瑜思绪终于被扰乱了，那身着白裘的人现在在干什么呢。枣糕是那人亲手做的，由于体弱，每次做量都不多，很少，每块里都藏着心意。从小，那人就用这小小枣糕解他嘴馋，自从两年前，把他送到陵阳府后，那人几乎不愿再见他，但时常还会送枣糕来，量依然不多，心意依旧不减。「你全拿去吧，我不饿。」说着，卓元瑜把碟子推到那馋嘴人跟前，他生吞如虎两口并一口飞快把枣糕吞咽下肚。

　　待他咽下满嘴枣糕，卓元瑜才假作不经心，问到「京城里有什么会造琴的人吗？」

　　「听我爹说京城有位善造琴的人叫沪伯，专门给上流名士造琴，技术一流天下第一！我娘当初对来娶亲的人说，谁要是能送一样最称她心底礼物她就嫁谁，有送千金的，有送宝玉的，就我爹从沪伯那造了把好琴送过去，才讨了她欢心。」

　　陵阳君与聆言夫人的姻缘早已是民间流传的佳话。看陆子博一脸雏气，卓元瑜总于露出一抹浅笑。这几日怀安先生来了却依然不提见他，卓元瑜心中早就烦躁不堪，想去琴楼偷见那人，却因身旁这位陆公子贪玩蛐蛐时为蛐蛐加油助威的声太大，被陵阳君听见而被抓回府里训斥，实在是狼狈不堪。若是下次再见，他总想送他点什么，好时刻提醒那人自己的存在，至少能睹物思人，让他想他，让他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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