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纪年

　　成周分王城和大郭两部分。王城在成周的西边，内设天子宫殿和官署，天子宫殿即是宫城，王城门自南向北洛水之滨依次为:皋门（皋，远之意，在王城最南端)，库门（外设有库房，战前笈阅，战后献俘），雉门（为中门建有双阙，上悬国典，以示国人)，应门(为正朝之门，直入有御道，达上朝正殿四海归一殿），路门(为路寝寝宫门)，仪门（中宫门，王宫北门），亳门(王城最北，北门)；大郭是居民区和成周八师的驻扎地，其中建有宗庙社稷，还有瀍水穿城而过。成周建成至今不过三十年，街道宽敞，房屋整齐，行人如织。远远地看到大社的土台高高地耸立，君主般威严。

　　到了城中的宗庙前，只见当先一块影壁挡在入口前。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诸侯贵族和公卿大夫，衮服博袍，衣冠楚楚。孟夏见到他们，温文尔雅地上前一一见礼。

　　这些人大部分是中老年人，明显和孟夏有代沟，只是拘礼地说些客套话；也有一些年轻的，见到孟夏，面露喜色，过来和他说话。看到孟夏身后的妹姒，他们流露出惊异的眼神，熟络些的还笑着对孟夏说孟卿身边竟有如此美人，听得孟夏一头黑线。因为，妹姒马上就要做天子的宫妃了，无论如何他是不能打她姜媵人的主意了。

　　过了不久，太庙内一阵鼓声隆隆响起。人人敛声正容，陆续穿过前院，从两侧登阶入庙。拜祀文王庙，武王庙，从太祖门入祈年宫。

　　妹姒跟在孟夏与姜妱祯的身后，来到一处回廊上。只见这是一个两侧建有回廊厢房的小广场。方才庙外的影壁后面，一条宽阔的的石板庙道直通周庙的大殿前。那大殿坐北朝南，气势雄伟肃穆，和昨天看到的皋门一样重庑红瓦，却在上面多出了一个穹庐似的圆顶。

　　只见殿前的庙道两旁黑压压的，妹姒望去，其中一边，一动不动地跪着几十个蓬头垢面的人，看不出表情，全身脏得不成样子，双手反缚在身后。

　　“那些人是战俘？”妹姒问孟夏，他点点头。

　　那另一边呢？妹姒仔细看，只见一个个黑乎乎圆球状的东西，分好几行整齐地排放，地上凝结了一层黑色的……血！

　　妹姒大惊，猛地拽住孟夏的衣袖：“孟夏！那是？”

　　“馘。”孟夏答道。他回头看见妹姒惊恐的表情，忙握住妹姒的手安慰道：“妹姒莫怕，只是些战场上得来的首级，莫怕啊。”

　　妹姒说不出话，瞪着前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禁毛骨悚然。

　　从人不能走近，只能站在回廊下看。孟夏叮嘱妹姒几句，让寺人充看好妹姒，然后就走进诸侯的行列中，站到殿前。妹姒看到孟夏就站在那些人头的不远处，心里一阵不自在。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妹姒朝远方的大社（太社稷）眺望。

　　妹姒对社并不陌生，在齐国，每年仲春元日父侯都会前往社坛主持祭社。不过齐国的社主是一根巨大的松木，而成周的社主却是一个高大的夯土台。

　　没过多久，周王瑕到了，所有人都伏地跪拜。礼毕起身，向殿上望去，只见周王姬瑕身服希冕，玄衣纁裳，与昨日夜会房后相比，又多出几分帝君的威严。他稳步走到殿堂正中，沉声宣布典礼开始。

　　钟鼓齐鸣，一队身着甲胄的军士从影壁那头沿庙道整齐地走来。为首一人身着鲜红衣甲，掮着几面白旗。待他们走近，只见那人三四十岁的年纪，黝黑的脸上虎目炯炯，他就是太师左儒齐？妹姒猜测着，望向他掮着的白旗，心跳突然窒住——上面竟也挂着几颗面色狰狞的人头！

　　妹姒忙低头不敢继续看。

　　他们从妹姒前方经过，鼻端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等他们过去以后，妹姒深呼吸，驱赶心中的恐惧。

　　红衣人掮着白旗一直进到殿堂中，将白旗献在祭台上，祭司抑扬顿挫地唱祝起祭文。

　　这时，几名甲士执钺走到庙道上，在缚跪于地的俘虏们面前停住。

　　他们要干什么？妹姒瞪大眼睛，只见他们上前，拽住一名俘虏的头，露出脖子，那俘虏眼睛睁得大大的，甲士举起手中的钺，往那俘虏颈上砍去……妹姒猛闭上眼，忍住喉头的尖叫。

　　一阵嘶哑的哭叫声响起，妹姒睁眼，那地上已经惨不忍睹，一个看起来还是少年的人又被拉起，他绝望地嘶叫挣扎，两名甲士将他按住。他趴在地上，身体依然颤抖不止，一人高高地举起钺……

　　妹姒再也不敢睁眼看，腹中升起一股呕吐的欲望。咬唇忍住，这个世界第一次让妹姒感到如此血腥。

　　这些事的存在，妹姒其实是明白的。她以前在木牍上有时也会看到“献馘”、“用俘”等字样，但总觉得这些事离自己很遥远。齐国地处沿海盐滨，很少有战争，也就不会有这样的献俘礼，在齐国，祭祀不过是杀牛宰羊罢了。平时孟夏他们跟妹姒说起哪里哪里打仗，大周又怎么怎么胜了，妹姒都当故事一样听，而如今在这周庙前，方才嗅到这“血流漂杵”的味道.......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