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羽刀

　　穆晚吞下了纸，被哽了半天喘不过气。
　　已经五天了，再拖也拖不下去了，而且，她的体力快用尽了。
　　忽然，周言姝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啪’的一声，又给了她一巴掌，随即又残忍的笑道：“我早说话，让你不要耍花招，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把她带走！”
　　穆晚被扇的头晕脑胀，好半天才回了神，也不怵，问道：“怎么？他疯了？”
　　周言姝冷笑一声，似是等着看好戏般，道：“是快疯了！”
　　穆晚被两个白斗篷强押着在牢房里走了一段。她趁机打量四周，这牢房似是在山洞里依地势而建，并不像常规牢房那样整整齐齐，而是随机的。穆晚被带着左转了两次，右转了一次，终于停下。
　　她被带到一个铁笼前，风于侯看她来了，便侧了侧身，好教她看清楚里面的情状。
　　风于侯像一个亲切的长辈，笑着对她挥手道：“小姑娘，过来些，你站在那里怎么看的清？”
　　穆晚舔了下干涸的嘴角，踉跄了下，往前走了几步。她扶着门，看到里面被锁住手脚，双目赤红，不停痛苦嘶嚎的人，轻声唤道：“顾朝雪？”像是不敢相信似得，她又唤了声：“顾朝雪？”
　　她转头，恶狠狠的瞪着风于侯，质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风于侯忽然变了脸，狠狠的对着穆晚的腰腹踹了一脚，穆晚立即跪倒在地，血气翻涌，喉头腥甜。
　　“是啊，做了什么，他能成这样呢？”风于侯反问道，又狂笑道：“我师弟教的好徒弟呀，哈哈哈......”
　　穆晚现下没有心思去想他的话，什么师弟什么徒弟，她回身，紧紧抓着牢门唤道：“顾朝雪，你听得到吗？顾朝雪，你醒醒......”
　　顾朝雪毫无反应，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哈哈哈......”穆晚忽然抖着肩笑了，笑的乐不可支。
　　“你笑什么？”周言姝厉声喝道。
　　“我笑，我笑上天果真待我不薄，哈哈哈哈......”穆晚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人生竟能无常到如此地步，她自以为聪明，想让风于侯练疯了，却没曾想人家早防了她这一招，她害了顾朝雪。
　　风于侯看她这发疯撒泼的模样，顿觉厌烦，朝周言姝挥手道：“交给你，让她写真的出来。”
　　周言姝闻言，喜上眉梢，她满心的怨恨，终于可以发泄了，垂首恭敬道：“是，教主。”
　　随即风于侯便踱步离开。

　　周言姝对穆晚真的恨之入骨，若不是她划花了她的脸，她何至于委身给那个怪物，她抽出腰间的小刀，毫不迟疑的过去抓起穆晚的左手，手起刀落，削掉了穆晚的手指头。
　　穆晚满头冷汗，紧握着左手，看着落地的三根手指，咬碎牙龈，不吭一声。
　　“哼！”周言姝伸出手指，抬起穆晚的下巴，“还挺要强？”随即满脸狠厉对身后的白斗篷道：“这女人虽说丑了些，到底也还是女的，给各位尝尝鲜罢。”说着起身，到不远处的石桌旁坐下，俨然要旁观的样子，“哦，对了！小心些，别弄死了。”周言姝笑道。

　　穆晚看着向她靠进的白斗篷，慌忙道：“周言姝！我写，我写！”
　　周言姝似是开心极了，挑眉道：“现下才知道怕？”她一字一顿道：“晚.....了！”
　　穆晚知道，周言姝是不会放过她了，她看见有人压住了她的肩膀，摸上了她的腿，有人解了她的腰带，她不停的挣扎，却不发一声，突然手在地上不知摸到了什么，手指传来刺痛，她迅速拿起，反手对着压着她肩膀的人脖颈处划去。这一下极快，那人来不及惊呼，便倒下了，剩下的人想不到穆晚还藏了一手，慌忙退开，穆晚迅速起身，拢了下衣服。抹了下脸上方才被溅上的血，她把手中的利器对着自己的脖颈，喘息冷声道：“我给你默神功，我有条件！”
　　“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周言姝有些慌乱的回道，穆晚半边脸都是方才溅的血，如今看起来有些可怖。
　　穆晚把利器往脖颈处划了划，她也不知道她情急之下捡了个什么东西，只知道锋利异常，本只想吓吓周言姝，不曾想没控制好力道，一下子见了血，“我死了又当如何？”
　　她当然不能死，这世上知道落雪心法的，恐怕只有穆晚了。周言姝眼睛微眯，“你要如何？”
　　“我要在这里看着顾朝雪，开门！”
　　周言姝思索了片刻，顾朝雪半疯魔，穆晚功力不佳，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开门！”周言姝冷声道。
　　穆晚一进门，周言姝便让人锁了门。
　　顾朝雪倒在笼里，紧闭双眼，穆晚赶忙过去抱住他，“顾朝雪，你醒醒......”
　　周言姝懒得看他们，转身离开，离开前嘱咐道：“穆晚，今日你再不写，大家便一起死吧！”
　　穆晚看了眼扔笼子里的笔墨纸砚，真的有些想认命了。

　　她这才仔细看了眼手里抓的利器，竟然是那朵木优昙。这么小巧的木雕，竟然是个暗器。中间的一圈花瓣便是机关，轻轻旋动，便从外层的花瓣中绽出刀刃。小小的刀刃却寒气逼人，穆晚对着顾朝雪手上的镣铐，轻划了一下，三指粗细的铁链竟然便留下了近三寸的划痕。穆晚赶忙将利刃旋了进去。将木优昙花收入腰间。
　　本就体力不支，方才一番动作，穆晚此刻有些乏了，竟然抱着顾朝雪睡了过去。
　　“小晚......”
　　穆晚猛然惊醒，“顾朝雪？”
　　“嗯。”
　　“你终于醒了。”穆晚喜极而泣。
　　“你的手......”顾朝雪看到环着他的手，血肉模糊，少了三个手指。
　　穆晚强笑道：“不疼了！”
　　顾朝雪看她强忍的样子，心里好似被捅了个窟窿，呼呼的灌着冷风，他勉力挣扎起身，反手把穆晚拥进怀里，“对不起。”
　　穆晚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心想，大不了就是一起死了。
　　这一生，能遇到顾朝雪，能遇到丁九，何其有幸？
　　穆晚想了片刻，喑声道：“顾朝雪，我把落雪心法默给你听，兴许，会有奇迹呢。”
　　“嗯。”顾朝雪紧紧拥着她，闷声应道。
　　片刻，他收敛心神，仔细听着穆晚默念的功法慢慢调息，余光打量了下周围，大□□转阵已经撤了。
　　他不能让穆晚死在这里。

　　月已中升，周言姝准备去看看进展，刚一进牢房，脖颈就一凉，她瞬间僵住。
　　“你可以试试，是你叫的快，还是我的刀快！”
　　竟然是林君月。
　　周言姝心头急转，抓顾朝雪这件事，是瞒着林君月的。林君月是当年的教主夫人，又开启风谷阵，带呼耶神教余众过了近二十年的平静日子，颇有声望，这也是风于侯一直不动她的原因之一。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周言姝惜命，闻言道：“林夫人，就算放了顾朝雪出来，他们也没有活路了。他不是教主的对手。”
　　林君月冷笑道：“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也配当教主？进去！”
　　随着林君月进去的，还有四个白斗篷。

　　牢里的白斗篷看着林君月架着周言姝进来，想要出声唤人，林君月道：“敢出声，我就杀了她！”牢里的白斗篷都知道周言姝与风于侯的关系，一时当真有所顾忌。林君月又道：“你们等什么？还不动手？”
　　话音刚落，跟着林君月进来的四个白斗篷，纷纷出招，其中两个白斗篷，一个持刀，刀法凌厉，快如疾风；另一个握剑，剑影残光，却透出些名门正派的味道。

　　穆晚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惊喜道：“萧大侠！”
　　“小丫头眼力不错！”萧一楼又解决了一个白斗篷。
　　此刻林君月逼着周言姝开了牢门，解了顾朝雪的镣铐。
　　趁着她们出铁笼不备，闪身便跑，只见剑光一闪，一个白斗篷横剑拦在了她面前。
　　这张脸，刻进了骨头里，深入骨髓，她一字一句道：“傅无双！”被人识破身份，傅无双顺势去了斗篷上的帽子。
　　闻言穆晚着实惊了一下，傅无双怎么会来？
　　傅无双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你真让我失望。”
　　周言姝嗤笑道：“要杀便杀！”
　　“我算进天下人，却从未对你设防，你竟然背叛我。”
　　傅无双是锦州人，说着江南特有的温润，让他的每一句听起来都像情人间的低喃。
　　“呵！我十五岁入了傅家庄，从此为你活为你死，该做不该做的事都为你做了。”周言姝泪光闪烁，哽咽道：“可你机关算尽的要娶兰丹华！你的眼里心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周言姝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灿然笑道：“傅哥哥，愿乐只君子，万寿无期。”说罢，猛然向傅无双手上的剑撞去。她一心求死，傅无双来不及收剑，顿时血涌如柱。
　　周言姝竟就这样死了。

　　牢房修的隐秘，若不是林君月反水，外人是决计进不来的，因此守卫也不多，此刻已经纷纷断气。
　　萧一楼此刻窜到顾朝雪跟前，道：“出去再说！”
　　见状另外两个白斗篷也去了帽子，竟然是柳惜惜和小七。
　　穆晚心下有些感叹，她恨周言姝的，恨她刻毒，果真是应了戏本子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顾朝雪接过萧一楼递给他的刀，左手紧紧牵着穆晚。
　　几人刚出牢房，风于侯便踱步出来：“阿嫂，你居然联合外人残杀自己人？”
　　“风于侯，你这个叛徒！当年若非你偷袭，阿离怎会死？”林君月狠声说道。
　　“你果然看到了！”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柳惜惜见状道：“阵眼破了！快叫你的人进来！”
　　傅无双闻言，将周言姝放在一旁，对天放出一道袖箭。
　　“惜惜？你也在？好啊！今日看来是个合家团圆的好日子！”风于侯合掌笑道，像是真的十分高兴。
　　“大师叔，多年不见，你更丑了！”柳惜惜毒舌道。
　　“阿旭，当年就是他，趁阿离与顾南天缠斗偷袭他，震碎了他的心脉，你居然还护着这个叛徒！”林君月愤然对风于侯身边的左护法道。
　　左护法不可置信的看着风于侯：“你......”
　　话音未落，风于侯猛然出掌，左护法被震碎了心脉。呼耶神教其余众人，见风于侯这疯魔嗜血的样子，一时纷纷后退。
　　风于侯狞笑道：“是啊！我不仅杀了风离子，当年呼耶神教的护法大阵，也是我打开的。”他边说边沉思道：“哦，是了！伏天山庄的火，也是我放的！哈哈哈哈”他狂笑了一阵，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还奸了我的师姐！”
　　柳惜惜闻言啐道：“你这个畜生！”
　　风于侯看着顾朝雪酷似师姐的眉眼，道：“哦，对了，顾家小子！我的师姐，就是你的，阿......娘......”最后两个字他故意拖长了音。
　　顾朝雪闻言，再也忍不了，松了穆晚的手，飞身向风于侯砍去！
　　萧一楼见状对小七道：“小七，找机会带你穆姐姐走！”
　　傅无双、林君月、柳惜惜也加入了战局。
　　小七很是机灵，也知道穆晚功法不好，万一被擒住，又要成为掣肘，于是当机立断，抓着穆晚的腰身，趁机往阵外逃去。
　　阵里已经陆续进了傅无双的人，那些人见状也没有阻拦小七和穆晚，也不知萧一楼和傅无双达成了什么交易，他竟会出手。
　　穆晚和小七在风谷阵外找了个地方坐下。穆晚心绪不宁，风于侯到底是练了幽冥神功，虽然只成了一半，威力依然惊人。顾朝雪被折腾了许久，还有那个诡异的轮转法阵，他会不会撑不住......
　　小七见穆晚满脸忧色，斟酌了片刻道：“穆姐姐，我师兄......”
　　闻言，穆晚眉头一跳，她从腰间摸出那朵木优昙花，只听着小七继续道：“我师兄曾说过，万一，万一他不在了，便把他化了，撒到边城外的万里黄沙里，他说那里清净。”
　　小七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擦着泪，她突然看到穆晚手上的东西，抽噎着凑过去道：“能，能给我看看，看看吗？”
　　闻言穆晚递给了她，本想提醒她这里面有机关，谁知小七拿到手后驾轻就熟的旋开了机关，她把那几片刀刃凑到眼前仔细看了半晌，又收起了机关还给了穆晚，哽声道：“这，这是我师兄的剑熔，熔的......”
　　穆晚怔忡道：“我见到他时，他携的好像是柄普通的软剑。”
　　小七平复了一下，闷闷道：“只是看起来普通罢了，那是师兄晋升天字杀手时，找门主讨要的，门主还不舍了许久！”
　　穆晚眼睛酸胀，她用力揉了揉，吸气道：“阿九说五月才会接你，怎么提前来了？”
　　小七奇怪的看她一眼，“师兄是跟着你来的，抓到我，只是凑巧罢了。”
　　闻言，穆晚的心忽然就像被大石头碾过一样，她忽而觉得这一生，谁都对不起，连累了顾朝雪，连累了丁九，连累了陆远，临了连对师父的承诺也没守住。
　　她真的很没用。
　　她突然觉得很累，不想再面对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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