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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肥仔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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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礼服假面


      15 夜礼服假面
      发完微博的苏显紧盯着转发量和评论数,在他刷新第三次之后,这条微博突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经纪人的电话。
      “苏显,你出道几年了?”
      “三年多了吧。”
      “你还不明白吗,出道之后的你就不再不是你自己了,而是整个团队的共同作品。这是明星的基本素养,你怎么敢……”
      “好了。我知道,在公众面前出现的苏显,是由整个团队精心雕琢而成的完美的纸片人。但我难道不是团队的一员吗?姐,你用蔺老师的谣言来做危机公关,不是不知道我和她有私交,而是压根不在乎我的感受。已经有过两次了,因为你发布的关于我私生活的片面消息,我和朋友闹翻。这一次,你在公共平台上的言论不只是失之偏颇了,而是彻底的谣言啊。”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上看,事实难道不是我说的那样吗。就像你在墙上画了一个斑点,我因为站得远把它看成了虫子。我把墙上有虫子这件事告诉他人,并不是造谣,只是不小心搞错了。”
      苏显无言以对。
      经纪人继续说道:“况且你又凭什么认定蔺思微是清白的呢?也许是你的视力不够好,并没有把她看清楚呀。”
      “我不用看,我能感觉到。”
      “哈哈,你这孩子,”经纪人的笑声从电话里传出来,不带任何明确的情绪,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坚定,似乎能够打开任何人的心防,“这么不听话,却也在圈子里站稳了脚跟,你知道原因吗?”
      “……”
      “你当初那么糊,我毛遂自荐当你经纪人,就想试试看我到底有没有能力扭转乾坤。成功把你捧成顶流之后,我觉得自己已经超过了业界百分之九十的人。你每次自找麻烦都能安稳度过,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我的能力。但我得告诉你,要想走得长远,你必须听话。否则,等我无心事业的那天,就是你被雪藏的日子。”

      蔺思微向校长办公室发送了电子邮件,把今天这场闹剧的来龙去脉都清晰地写了下来,在邮件末尾,她写道:“作为一名在Y大学习生活五年多的直博生,我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避风港,当谣言来临时我希望能够得到学校的庇护而非指责或放弃。如果因为种种我尚未考虑到的因素校方无法帮我辟谣,那么我最后的希望是得到学校的信任。我愿意为校方提供一切所需的证据来证明我的清白。”
      发完邮件后,她再次打开微博,看到苏显转发了“拒绝传谣”的图片。他拒绝的谣言,是哪一条呢?
      蔺思微正苦恼的时候,苏显打来了电话。
      “蔺老师,我信得过你。”
      “那就好,我还担心了好久呢。这件事真是有嘴说不清。我在想,可不可以……唉算了,我已经给校长写信,问他能不能动用学校官媒来帮我辟谣了。”
      苏显知道“可不可以”之后的内容是什么,但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幸好她没有说出口。“万一学校不帮你,你打算怎么办?”
      “等几天风头就过去了,应该也不用太紧张吧,”蔺思微说完一句,深深呼吸一次,这才接着道,“我白天的时候还气得不行,现在总算平静下来了。网上那群喷子怎么看我,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只要我在乎的人知道真相是什么就够了。”
      苏显心中愧疚,犹豫了一阵才接过话:“我真的相信你,蔺思微。要是这几天遇到紧急情况,你就去找我发小,我等下和他打声招呼就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好啊。”
      蔺思微挂断电话后就上床睡觉了。捏着手机,一觉睡到天亮。

      早晨八点,蔺思微已经穿好实验服进入状态了。她在为一个合作研究项目做预实验,要提取几份土壤微生物样品。刚稀释好培养液,正要拿移液枪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敲门了。
      打开门,是师弟领着一个漂亮的陌生女孩过来了。女孩子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塞到蔺思微手上,说了声“悄悄看哦”,便离开了。那女孩妆容虽浓,但眉目温婉、举止温柔,给蔺思微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盒子里是什么呢。一关上门,蔺思微便迫不及待地拆起了礼物。刚打开盖子,一个红色的东西就迅速弹了出来,直接打到鼻梁上。
      过了四五秒,感到一股腥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滴,蔺思微才知道那是什么。一袋血。盒子底部还有猩红的几行字——“蹭热度的烂脸鬼,狗血喷头不过分吧。”
      蔺思微拿着漂亮的礼物盒,刚才发生的事情不仅出乎意料,并且是她从未见过想过的场景,神经细胞此刻也许正手忙脚乱地建立新的突触,尚没空指挥这具站成塑像的身体做下一步动作吧。血还在一滴滴地往下落,掷地有声。
      从这一刻起,所有抽象的愤怒和悲伤都变成了具体的害怕和恐惧。剜人心肝的字句,再也不是屏幕上看多了就会麻木的黑色方块儿了,它们是腥臭的、黏腻的、污浊的,迎面而来的血字,一沾上身就留下痕迹了。
      走出这扇门,还会有别的礼物在等着她吗。阳光俊朗的男孩、慈祥和蔼的老人、优雅端庄的少妇,她毫无防备的其他人,是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捡起一段恶毒的话,狠狠地砸向她的头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血在脸上结成了暗红色的斑驳碎片。但仍有液体在持续不断地往下滑落,是眼泪。蔺思微的躯体静止在一尘不染的实验室里,灵魂却在记忆里飞速翻找着——她要知道,到底是哪一刻的疏忽,竟然把自己引向了今时今日的祸事之中。是让别人碰了自己的手机,是没有及时删除照片,是玩笑中拍了那张照片…….还是,认识了苏显?
      蔺思微用尚存的一丝理智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正经交个朋友我招谁惹谁了。

      这天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蔺思微都是在恍惚状态中进行的。
      师弟最先发现了满头狗血的她;洗完澡之后室友说有网友已经贴出了她的高中毕业照,遂建议她先不要抛投露面;导师让她去自己家里避避风头,但她想到导师的孩子还在上小学就谢绝了;爸爸说一大早就有个记者溜进病房问爆料一事是否是刘琪所为,不过他仗着随时可能昏厥的苍老面相愣是吓退了后来的其他好事者;她打电话给苏显的好友许星星,许星星开车把她接到了自己的公寓里。
      “我去剧院排练,这两天就不回来了。冰箱已经塞满了。你在我家安心宅着,记得给学校那边请好假。下周应该就没事儿了。网友忘性大,没人会记得你超过三天的,放心吧!”
      这是苏显从开裆裤时期玩到现在的好朋友,许星星。他不仅和苏显是小学初中高中同学,还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只是苏显几年前通过一个音乐类选秀节目出道了,成了全能明星,许星星却选择做话剧演员,排练的都是些先锋剧目,受众小、收入也少。他住的这间公寓是苏显送的,否则他就算租房也不可能住在这么好的地段。
      以上介绍都出自无名话剧演员著名话痨许星星之口,不过蔺思微在第二天才回忆起来。她此时已经身心俱疲,倒在床上就昏迷般陷入了沉睡。
      模模糊糊地,蔺思微看见自己在不停地扇刘琪耳光,孩子的小脸上红通通的全是手指印。突然,刘琪不见了,黑压压一群人向她靠拢,一个个面目模糊,口里念咒般叫她下跪磕头。她跪下如同啄米般拼命磕头,地面被砸得哐哐响。早晨那个陌生女孩用手腕粗的尖头铅笔作矛,直刺她胸口,登时便出现一个血窟窿,汩汩地往外淌血。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梦里惊醒。汗水浸透了枕头。还是半夜呢。睡前忘了拉窗帘,隐约间似乎看到窗户上扒着一个人,瞪着两个白眼球往里窥探,嘴里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还是在做梦!
      她再次醒来,天已大亮。许星星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午饭。“今天做个糖醋排骨,吃点甜的心情好。”她应声走进厨房,案板上赫然是一只人手。
      噩梦一个接一个,一层套一层,直到蔺思微的理智渐渐取代潜意识占据主导,指挥她的声带大喊一声“还有完没完啊”,整个人这才真正醒来。
      “再这么下去我可能会得心理问题。”蔺思微盯着镜子里的黑眼圈,认真地对自己说。她现在虽已脱离昨天极端的恐惧情绪,但心头仍有团阴云挥之不去,一旦她意识模糊,这阴云就会出来纠缠,幻作梦里的种种可怖意象。
      PTSD是客观现象,蔺思微作为普通人自然不能幸免,但她还可以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缓解其对个人生活的负面影响。于是,她准备寻求舆论压力承受专家苏显的帮助。
      才打开微信,就看到苏显转发过来的十来篇推送,都是关于如何治疗和缓解暴力事件后心理创伤的。
      谢啦,除了晚上睡觉有点害怕,其余的时候都很正常。蔺思微如此回复,附上一个咧嘴的笑脸表情包。
      没想到苏显立刻打来了视频电话,眼皮肿着、眼屎没擦的蔺思微接通后立刻调成了后置镜头,对着一堵大白墙。视频里苏显顶着一头乱发在刷牙,下巴上毫无章法地生着青色的胡茬。
      “昨晚没睡好吧?”苏显含着牙膏沫子吐字不清。
      “是啊,梦中梦中梦的,太精彩了。写成恐怖小说绝对是爆款。”
      “自愈能力这么强啊?哎,不过是你也就不奇怪了。”
      “哟,这话怎么说的?”
      “毕竟是站在四十六亿年的巨大尺度上看问题的人,一晚上的噩梦约等于不存在吧。”
      蔺思微想起当时在空明月色中自己的夸夸其谈,不由得咯咯笑起来。
      “噢,我马上要开工了。今天晚上我一回到酒店就发消息告诉你,你什么时候准备睡觉了就给我打个语音电话,到时候就不会做噩梦啦。”苏显说话间已经换上了外头穿的衣服,拿着包往外走,“我的呼噜声有驱除邪祟的功能。”
      “行啊,今晚验证一下。拜拜啦。”蔺思微对着镜头挥手挥到一半,发现自己并没有开前置镜头,也就那么举着手定住了,等苏显挂电话。
      “嗯,拜拜,你再休息一下吧。”
      “快去忙吧,拜拜。”
      ……
      原来挂电话不是一个瞬间动作,而是能持续到苏显遇到其他剧组工作人员的连续性动作啊。
      挂了电话后,蔺思微举在半空中的手才放下。肌肉已经酸得不行了,她做美丽芭蕾的时候都没坚持过这么长时间。也许甜蜜这东西能够从眼耳口鼻嘴的感受器同时向大脑传输,以至于挤占了其他感觉的通道,使得人意识不到手臂的累和心理的怕。
      刚才,苏显说,下周一到上海宣传新戏,晚上能来许星星家里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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