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

　　尹归下课后看见沈辞正坐在休息处的沙发上看电脑。

　　一个人专注的样子是很迷人的，尤其是落在有情人眼里。沈辞轻轻敲着键盘，停下来的片刻偶尔会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什么，连尹归走过去都没发觉。

　　“水都凉了，”尹归碰了碰桌上的纸杯，顺手拿起来，“我去加点热的。”

　　沈辞存了文档，摘掉眼镜，看着尹归走去吧台的背影。尹归已经换好了薄毛衫和牛仔长裤，能显出之前被宽大夹克遮挡的倒三角身材。倒水的画面在沈辞眼中被无限放慢，杯子上方氤氲的热气仿佛萦绕在他心里，暖烘烘的久久不散。

　　两人望着对方的时候，被注视的那一方总不知晓。

　　舞蹈教室方才见证了一场暗流涌动的冒险，情/欲在阳光下不得不暂且隐匿行迹。

　　沈辞问：“后面没课了吧。”

　　“嗯，”尹归把水杯递给他，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让你等太久了。”

　　沈辞一边把笔记本电脑装回包里，一边笑了下：“没事儿，刚改了篇文章，在哪改都一样。”

　　还是不一样的，尹归想，AME休息处桌子很低，沈辞本就是颈椎病高危群体，俯身看电脑两个小时肯定不舒服。

　　尹归说：“肩膀酸吗？给你按按。”

　　沈辞还没开口尹归已经站起来了，他绕到沙发后面，双手放在沈辞肩上。

　　沈辞略低着头没再说话，他早就换好了衣服，隔着厚料子并不能感受到对方手掌的温度，但力道还在，缓慢的揉动像试探后仍不满足的予求。

　　面对尹归的时候他说不出拒绝，对方明明是个人精，一点暗示就能后退。

　　“尹哥！岑老板问你选哪个方……方方方……”

　　沈辞忽地抬头，看见孙琳举着手机朝这边走过来，脸上表情精彩绝伦。

　　孙琳在影视剧和小说中嗑过的CP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从沈辞第一次来AME就发现了尹归对他很特别，但没想到尹哥如此争气，年前还客客气气的，年后就开始动手动脚……不，关怀备至。

　　孙琳迅速脑补出了一系列剧情。

　　沈辞下意识地想躲开，肩膀动了动，但尹归没有要停的意思，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又捏了一下。

　　尹归一挑眉，问：“方什么？”

　　孙琳咽了口唾沫：“啊，方案！岑老板问你哪个方案好，郁姐她们我都问过了，你刚在上课，没法找你。”

　　岑安上周说等三月回暖要找两三天带AME所有员工度个小假，孙琳这种爱玩儿的高兴坏了，拍着胸脯承诺好好做攻略，一下给出了四五个方案。

　　孙琳目光在沈辞和尹归身上来回游走，忽然福至心灵：“沈老师也一起看看？”

　　于是沈辞莫名成了AME旅行团的参谋，他说什么尹归都说“好”。到最后孙琳已经忘了方案不方案了，等沈辞和尹归离开她就一个电话打给小姐妹，激动的话都说不囫囵。

　　沈辞站在门口看了眼手机，刚过五点。

　　沈辞说：“法餐行吗？有一家小馆子，我常去。”

　　“当然行，”尹归双手插在口袋里，眯着眼睛笑，“只要是沈老师请的，喝啤酒撸串儿都行。”

　　沈辞低头笑了下，带着些无奈的纵容：“离这儿差不多四公里。”

　　“开我车去吧，”尹归指了指路边，“那辆黑的。”

　　沈辞一眼就看见了那辆价值他五六年工资的车，有点惊讶，多问了一句：“你的？”

　　尹归突然被问的有点心虚。这车是韩女士未经允许买给他的，刚开来AME的时候天天被围观，时间久了大家才习惯同事里混入了一位隐形壕。

　　尹少爷坐上车才说：“我妈的车，借我开。”

　　沈辞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笑，他之前确实不了解尹归的家庭，但一上车立刻感觉到了韩女士不一样的手笔。

　　学术圈有甘坐十年冷板凳安于清贫的，也有立志知识变现，赚的盆满钵满名利双收的，沈辞学生里有寒门出身，也有金融世家，他对这些看得多也看得淡。有这样的家境不炫耀已经不容易了，何况尹归身上没什么少爷病。

　　他这么一笑尹归倒紧张起来了，快开到餐厅了还在想是不是应该收着点儿，跟俞城换车开两天，省的被沈辞误会是个啃老的富二代。

　　沈辞挑的这家餐馆叫NO.12，老板是个巴黎人。沈辞第一次来是和大学室友一起，那会儿大家都是初生牛犊，法语讲的磕磕绊绊，还能毫不脸红地找老板聊天。这些年沈辞有事情来这一片就会到NO.12吃饭，一来二去和老板也成了朋友。

　　他们来得早，这会儿客人不多。两人坐在拼起来的小方桌旁，便有服务生拿着小黑板过来准备介绍今日菜单。

　　服务生是个秀气的小姑娘，有点害羞，像刚工作不久的新手。沈辞对这家店的菜单已经很熟了，主要是让尹归听。

　　尹归安静地听着，一直没打断，很有耐心。

　　沈辞觉得很舒服。一个人对上司、对朋友的态度是很重要，但对陌生人，尤其是作为“被服务”的一方所表现的态度更能展现人品。

　　小姑娘还没讲完，沈辞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a fait longtemps, Sébastien！（Sébastien，好久不见！）”

　　尹归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留着胡子的高个男人。沈辞偏头说：“他就是老板。”

　　沈辞站起来跟老板打招呼，忽然又顿了顿，转过身弯腰对尹归说：“我跟他聊两句，很快。”

　　沈辞的气息来得快去得也快，尹归坐在原地愣了片刻，心里忽然甜了一下。

　　他跟着沈辞过来，在沈辞的朋友面前，他是沈辞的人。沈辞和餐厅老板说完话，会回来和他一起吃。

　　“他”和“我们”之间的界线再分明不过。

　　尹归单手撑着下巴，略略偏头看沈辞和老板聊天的背影，能听见他们说法语的声音。老板似乎提到了尹归，侧身往桌子这边看，沈辞也回了头，恰好看见尹归在对着自己笑。

　　这一下笑的太暧昧，老板对沈辞方才的说词已经不太信了：“Un ami？（只是朋友？）”

　　沈辞抬手蹭了蹭下巴，低头笑道：“Pour le moment...Oui.（现在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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