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忆阳光

　　天很黑，外面的马路上仍然车来车往，转到巷子里，就静的吓人了。
　　路坑坑洼洼的，踩在碎砖上，声音空旷而长远。
　　没有路灯，零星的灯火来自周围的住家。
　　最近这里有女孩出过事，杨忆独自一人，走的谨慎小心。
　　快到拐弯，她突然停下，猛的回头，沉声问：“是谁？”
　　拐角处慢慢出来一个黑影，杨忆拿出电筒，照在他脸上。
　　“我，不放心你。”崔孟平站在黑暗中，静静的说。
　　“你一直在这？”杨忆问。
　　崔孟平点头，“我等你很久了，最近你在做什么？这么晚？”话语里似有责备的意思。
　　杨忆冷笑：“警察管的还真多。”她收回电筒，继续往前走。
　　他拦住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需要钱，我给你。”
　　杨忆被他挡着，走不过去，索性停下来问：“你钱很多吗？”
　　崔孟平说：“可以让你读完书，不用那么辛苦赚钱。”
　　“是吗？”杨忆很有兴趣的听着：“那么一定是升职了吧。”
　　崔孟平不到三十，在警队屡破大案，职位升的也很快。喜欢他的人也不少，只是在杨忆这里全部例外。
　　“你的升职是不是又牺牲了一条人命呢？”杨忆冷酷的逼问，“就像我父亲一样，不过是个线人，死了都是活该，只要能破了案，能升职，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杨忆！你听我解释••••••”他痛苦的辩解，想让她明白，当时的一切不过是个意外。她却趁他失神的刹那，迅速的跑掉。
　　五年前的错误，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那时的他是个急于立功的年轻警察，偶然认识了失业的杨同，那是个老实的男人，没有工作无法养家，他劝他去做警方的线人。
　　“如果破了大案，奖金很可观呢。”这样说服了杨同。
　　杨同一直不能找到线索，崔孟平很想破案，于是叫他去偷文件，杨同按约定藏好了证据，却暴露了行踪，坏人的手段很残忍，直到破了案，杨同才在后山被找到。
　　奖金他没有要，而是送到了杨同家。
　　他的妻子殷勤的接过送来的钱，激动的让她忘记了丧夫之痛。
　　所谓底层人家的生活就是这样吧，他想，杨同十年也赚不到的钱，现在死了，倒是一种解脱。
　　他走到门口，遇见了一身白衣的杨忆。
　　她冲过去抢了钱就往他身上砸，疯了似的，脸盆、扫帚、黄纸，只要她抓到的通通招呼上，崔孟平躲了过去，她又扑上去打。
　　她那时只有18岁，瘦弱的身躯却爆发惊人的力量。她的继母和姐姐制住她的双手，她又用脚去踢，像个疯子一样。她边喊边哭，声音嘶哑：“凶手！你是杀人凶手！”
　　崔孟平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杨忆回到家，继母老一套的坐在麻将桌前打牌。她泡了茶叶放在桌子上，算是打过招呼。
　　继母叫住她：“去阁楼睡吧，你姐姐带了朋友在屋里。”
　　杨忆低头，往阁楼去。继母带了一儿一女改嫁过来，父亲是管不住她的。
　　父亲在时，做饭家务都是他，后来就轮到自己了。
　　继母喜欢赌钱，姐姐爱混风月场，弟弟天天跑出去打架。这个结果谁能预料？
　　父亲总是说，你不要管他们，你读好你的书，其他的我来管。
　　最困难的时候，父亲抗过大包。从没有干过体力活的他，付出太多。
　　有时候自己在想，如果当时随便读个普通中学，然后出来做工，分担些责任。他也不会丢了性命。
　　崔孟平对家里很好，继母经常打着她的旗号找他办事要钱，她没有办法。
　　唯一的办法，她不要受他的恩惠。即使大学的学费再过困难，她宁可休学一年，也决不要他的施舍，那是拿父亲命换回的钱，她不能要。
　　做工很辛苦，她去过工厂，带过家教，最多一次兼职5份，忙的昏天暗地。
　　姐姐杨露笑她，这么苦做什么？手都做粗了。不如去做小姐，底子这么好，一定红。
　　杨忆不理她，继续做工。
　　离开学还有几个月，学费还差一些，不过她已找到新的工作，待遇很优厚，做的好，连生活费都有了。
　　阁楼闷的要命，她推开窗子透气，底下传来洗牌的声音，还有姐姐调笑的话语。
　　这日子，杨忆叹气，快熬过去吧。

　　杨忆很早就起来，坐车到站。刘姐早就在那等了。
　　她带杨忆到了医院，递给她一个包：“去把衣服换了。”
　　还要这么严格吗？杨忆换了身上的衣服，穿着白色的护士服出来。
　　刘姐进了病房，过一会出来，说；“都交待好了，以后你就去伺候他吧。”
　　杨忆甜甜一笑：“谢谢，刘姐。”
　　刘姐仍不放心，说：“你不要搞砸了，再跟你说一遍，一月分你1000，剩下都是我的。”
　　杨忆装出虚心请教的样子，听她慢慢唠叨。
　　护理工的工作，刘姐兼职比他还多，干脆做了转包，求了她好多天，才答应分她一个。这样有钱的人，住着高级病房，护理费一定优厚，她不知道抽成多少。
　　还好自己运气，不是照顾全身瘫痪的人，听说他只是出了车祸，眼睛失明，这样的人应该很好照顾。
　　杨忆长吁一口气，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人，正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等着她。
　　“你好，我是新来的看护，我叫～～～”
　　“你不用说自己的名字。”他打断她的自我介绍，“叫你看护就可以了。”
　　这么傲慢，杨忆笑。真是多此一举，好像是他的宠物一般，只要叫小猫，小狗就可以吗？
　　杨忆不打算跟主顾冲突，拿起水杯问：“要喝水吗？”他摇头。
　　好像没有事情做，又问：“您要不要吃早饭呢？”还是摇头。
　　实在没有话说，她拿起刚刚送来的报纸：“要看报吗？”
　　默然～～～～～～～～～～～～
　　看护自己第一次做，此前只看过小孩，真是失败啊。
　　没想到他脾气却很好，居然幽默问她：“难道今天护士没有在我眼上蒙纱布吗？”
　　他头上一圈白纱布，蒙的那么显眼，亏的自己居然这样问他？
　　杨忆想笑，连忙道歉：“对不起，我～～～～”
　　“原来你跟我一样没长眼睛，瞎了吗？”他语调一变，嘲讽的说。
　　杨忆低头，干脆不要说话，听说病患因为生病，脾气都比较古怪，这样的事情是可以理解。
　　“念报纸给我听。”他命令道。
　　杨忆顺从拿了报纸，问：“您想听什么板块呢？”
　　他冷傲的回答，让她崩溃：“全部都念。”
　　那为什么不去听电视？记得他是自己的老板，发工钱的那个人，杨忆开始了痛苦的播报生活。
　　念完整整两版，嗓子都要冒烟，他坐在那里连动也不动一下，仿佛睡着了。
　　杨忆停下来，他又很精神的问：“为什么要停？”
　　“请问是全部要念吗？”杨忆很敬业的问他。
　　“当然。”他回答，整她的心思从她进来就没有停过，这样，看护又会换一个新的，人生才不用这么无聊。
　　杨忆狡猾的眨了下眼睛，然大声念道：“XX医院专治不孕不育••••••”
　　他的面部突然抖动一下。
　　医生过来复查，杨忆继续念：“意外怀孕怎么办？”
　　护士的纱布抖掉一块。
　　“解决男性烦恼，请到XX医院。”
　　大夫嘴抿的紧，闷笑声却不小心跑了出来。
　　“够了，不要念了。”他终于咬牙，发出终止命令。
　　杨忆意犹未尽的抗议：“中缝还有征婚呢！”
　　汗从额头不断冒出，他深呼吸，然后吩咐：“今天就念到这。”
　　“哦，那中缝我留到明天念。”
　　“以后都不要念了。”
　　杨忆终于放下报纸，开开心心的坐到一边看医生复查。

　　他的病很麻烦，大脑的淤血压迫神经，造成失明。如果动手术又太过危险，只能等淤血化开。
　　医生的交待他全部当作废话，药也不按时吃。
　　“还有一样你没吃。”她很尽责的监督。
　　“哼！”他摸索着将药全部扫到地上，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作为对她的回答。
　　杨忆慢慢拾起一片，悄无声息的放进了他的水杯中。
　　有时候对待病人是讲究策略的，至于他有没有洁癖，以及这样做卫生与否。
　　杨忆开心的想，谁叫他是个坏脾气的瞎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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