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销售盲客服

　　“啊…早上好…”

　　钱游友意识朦胧间睁开眼睛的时候，何言卿正在洗漱。
　　水池的流水声从卫生间传来，让她想起刚才那美好的梦里，“女魔头”在办公室的透明玻璃外拼命叫她的剧情。与现实不同，她自己才是上司，才是不用整日挨骂，四处奔波看脸色的那个人。

　　“你怎么也在这儿？”
　　杨麓打开房门，看见她迷糊的模样，疑惑地盯着她。
　　“跟你一样呗。”
　　她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道。
　　“诶？”

　　“你们都醒了吗？”
　　“嗯！姐姐早～”
　　何言卿听见两人的声音，走出来询问。
　　“绿茶男孩儿”便立刻粘了过去，上一秒的嫌弃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给我等一下！…可恶啊！”
　　钱游友还没来得及阻止，杨麓早已先行一步钻到何言卿身后。之前在家的时候，两人早晨就会进行卫生间争夺战，这下她又成了败者。

　　“你赶时间？”
　　意识到他们在抢什么，何言卿便询问道。她的头发已经被打理成平时的样子，虽说还穿着睡衣。
　　“哦不，其实还好。”
　　钱游友看了看时间，比平时还早些，便安心道，
　　“只是这‘兔崽子’特爱打扮，在里面花得时间比我都多！”
　　“呵，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前者笑了笑，而小的那个则得意洋洋地在其身后歪着脑袋朝她做了个鬼脸。

　　“昨晚睡得还好么？”
　　等杨麓用完卫生间的空闲，两人便闲聊起来。
　　“嗯，我不认床的，只要不热，秒睡无压力～”
　　钱游友自认这是她最大的长处，居家旅行必备。然而刚说完这句，却突然注意到，右腿膝盖的外侧多了块超级显眼的乌青，尽管不大，却也叫她吃惊不小。
　　“诶…！”
　　“怎么了？”
　　何言卿自是不知状况，在意道。

　　“没什么啦，刚发现昨晚摔跤撞到的地方有块乌青而已。”
　　她想起那是因为何言卿突然关灯才造成的，又有些后悔嘴快。
　　“严重吗？是不是…在膝盖边上？”
　　“你怎么知道？！”
　　“呵…”
　　何言卿这次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这让钱游友觉得不甚新奇。她似乎从没见她有过这种态度，但这一次，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了，
　　“噢噢，我知道了！”
　　“哦？”
　　听到这话，何言卿收住声，专注地望向她。
　　“你自己也一定摔过，而且也磕在了同样的地方，我猜的对吗？”
　　“嗯，看来脑子没事，问题不大。”
　　她转为浅笑，继续道，
　　“我刚开始的时候也在这里吃过苦头，和你如出一辙。”
　　“刚开始？…哦哦…”
　　钱游友突然明白了，何言卿的“刚开始”是什么意思，也才想起了她和外出时的一个不同——她在家里是不用盲杖的。

　　在外面相处的时候总以为她们之间的区别，除了性格相貌，就只有她那双深邃却无法获悉世界的眼睛。但到底少有人能体会，甚至想象这实际上会带来的差距。哪怕只是一瞬的关灯，都可以让她自己猝不及防，更何况永远。
　　感同身受这个词，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说得不那么轻易。

　　“对不起，我错了！”
　　片刻的沉默后钱游友突然认真道，
　　“我不该去想弄五百个跨栏来整你这样的点子！”
　　她直白地道歉，尽可能地诚恳。然而或许是此刻的客厅过于安静，又或许是因为这句话似乎与上文之间过于跳脱，何言卿花了一秒钟来作出反应。
　　“呵，是么？我倒觉得那还不错～”
　　“诶？！”
　　“如果它们能一直铺到我家门口，那绝对比盲道好用不是么？”
　　她语气轻快地解释道，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还可以这样的吗！”
　　钱游友惊讶道，
　　“可是，可是那样会很慢啊？”
　　“哈哈哈，你以为盲杖是干什么用的？我只要把它横出去一些来试探，不就能贴着跨栏的边走路了么～”
　　“啊这…”
　　钱游友顿觉出自己的傻来。不过，站在何言卿的角度，原来是这样看待她自认为的恶作剧这一点，又让她心里生出些歉意和亲近。
　　毕竟，这样的话，这样的点子，她想，是不该在一个盲人面前提起的，就算再没有情商的人都明白。而她，虽说一开始是因为生气，不仅提了，而且还过了这么久才觉出自己的过分来，实属差劲。这么想便更感何言卿的包容与聪慧，心也跟着软了。
　　“无论如何，我还是不该说那些的。”
　　她又重新道，
　　“更何况你还留我们住你家…我——”

　　“无妨。”
　　何言卿说着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客厅瞬间也被阳光所填满，似是要打断她的话一般，继续道，
　　“你瞧，我也会和以前一样，白天拉开窗帘，晚上点亮灯光。你觉得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意义吗？并非如此。”
　　她转过身，重新面向她，
　　“就算看不见，阳光也同样能对我的身体产生益处；就算看不见，灯光仍可以防止想要闯空门的小偷。比起那些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安慰，你的想法要有价值多了，不是么？”
　　何言卿说完朝她自然地一笑，随后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 ＊ ＊

　　“就是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她好酷啊！”
　　毫无疑问地，钱游友把前一天回家后发生的事绘声绘色地给朱琉丹讲了一遍。这是她们午餐时间的固定环节。
　　“嘿诶～感觉气氛不错嘛～这么快态度就完全反转啦？”
　　后者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她来，嘴角翘得有些神秘。
　　“你不对劲。”
　　钱游友对好友这个表情再熟悉不过，那绝对是话里有话，便眯眼审视她道。
　　“哪里不对劲了？我说错了咩？”
　　朱琉丹又切换成天真脸。

　　“我先声明哈，我就是觉得之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类型的人，而且她又是盲人，自然会比较特别嘛！”
　　“嗯嗯，你放心你放心，我都懂的～ ”
　　汉堡包卖力点头道，并配合OK的手势以及心照不宣的眨眼。这让钱游友更觉得自己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她，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无力又恼火。
　　“懂你个头！”
　　她没好气道。

　　她想表达的重点是何言卿在客观是是一个很酷的、想法独特的人。而朱琉丹似乎完全没get到，或者说是不太在乎。反倒更像是在揶揄她的喜恶无常。就好像她从何言卿的路人黑摇身一变，失了智，转成了脑残粉似的。

　　下午的外勤如同天气一般乏力而闷热，钱游友走进便利店，在冷柜前恍惚地挑选起饮料。边上已经被洗劫一空的食品区让她回想起早上她们三人在何言卿家附近的便利店买早饭的情形。店员的姑娘似乎和她很熟，以至于她们刚进去，她就把已经装好袋的面包和牛奶从冷柜拿到收银台并招呼她了。
　　这世上好人，还是挺多的，她心想。可倘若哪天，那个店员要是不做了呢？要是后面接替的，是不愿帮她，甚至嫌她麻烦的人呢？钱游友甚至想象不出何言卿向人寻求帮助的模样，尽管她看上去平和而又柔弱。
　　她突然意识到，何言卿真正让她觉得特别的地方，不是相貌，也不是眼盲，而是活得普通。这种普通让她以为她只是看不见，此外与自己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看不见”这个区别实际上到底是多大，她却完全无法通过和她日常的交往中感受到太多。
　　她太波澜不惊了，她想，可那并不代表没有波澜。

　　＊ ＊ ＊

　　“你今天看上去好衰啊，又被你们领导骂了？”
　　一秒都不想待在没有空调的地方，杨麓上完课就之接回了何言卿家。而钱游友到的时候，两人都吃完晚饭了。
　　“那倒没有，就是扔了几个奇葩客户给我，自己倒是老早就跑路了。唉…”
　　钱游友在餐桌旁坐下道，顺便瞥了一眼上面的菜，
　　“妈耶，这菜是…你做的？”
　　桌上一共就三菜一汤，撇去汤和一道番茄炒蛋不说，剩下一道凉拌皮蛋豆腐，一道青椒炒肉丝，那刀工，当真可谓是“惊为天人”了。

　　“我看她一个人辛苦，就帮忙打下手了啊…”
　　杨麓似是第一次暴露了软肋，脸红道，
　　“我又没下过几次厨，就只会切番茄嘛！你还想指望我烧出满汉全席不成。”
　　“嘿，你个马屁精…”
　　钱游友哭笑不得，明明这小子在家里，那是打死都不肯挪动，要她伺候的。果然她就是个工具人呐。不过…
　　“不对啊，你就切了番茄？”
　　“还打了鸡蛋，其他的姐姐她在我弄完之前都做好了。”
　　杨麓没有说他一共打坏了多少个蛋，这是他真正心虚的原因。当然他此时光顾着心虚，并没察觉到钱游友关注的重点是另外两道菜。不然，以他平时的机敏，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还顺便“出卖”了何言卿呢？

　　“那这两个菜，它们…”
　　钱游友看了看切得长短粗细千姿百态的青椒，以及有些“血肉模糊”的豆腐和皮蛋，又看了看依旧波澜不惊的，诶，不对，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惊”的，何言卿的脸，愣住了。

　　“你也不能指望我…能切得有多均匀，不是么？”
　　“也，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看了看都有些心虚的两人，完全没了平日的自负和高冷，突然大笑起来。

　　“有那么好笑吗？你烧得也没多好吧…”
　　“…我觉得你在歧视盲人，并且我有证据。”
　　“好好好，我不笑了，哈哈哈，不笑了，行吧？”
　　钱游友笑道，
　　“有我的碗筷吗？我快饿死啦～”
　　“你真麻烦。”
　　杨麓咕哝着跑向厨房。

　　她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眼前不那么淡定的“冰山姐姐”，心里一下子感到自在而又温馨。

　　原来她不是波澜不惊的，她又发现，只要靠近那冰山，便能看到海浪拍打之后，溅起的可爱浪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