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销售盲客服

　　“是…这位姐姐？”
　　杨麓好奇地打量起何言卿来。她穿着素色的长袖衬衫和宽大的亚麻色七分裤，底下一双平底的休闲鞋，看上去朴素却舒适。她的眼神静如秋水，给他一种禅意的印象。如若不是立刻注意到她是盲人，他原不会问出这句，而是直接问好了。

　　听到他的声音，后者朝钱游友的方向略转过头，扬了扬眉毛。
　　“对呀～”
　　钱游友得意道，
　　“这是我的朋友何言卿。呃，他是我——”
　　“姐姐你好，我叫杨麓，是钱阿姨的外甥。”
　　还没等她来得及介绍，他便抢先道。

　　“咦？这时候倒记得辈分了哈？”
　　从她接“祖宗”回家到现在的大半天，他对她始终是直呼其名的。不过现在这叫法，听起来好像也不太舒服啊！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嘛。”
　　杨麓敷衍道，他始终好奇地看着何言卿，眼睛眨都不眨。
　　“嘿！我倒宁可你直接喊名字了！”
　　钱游友有些没好气道，
　　“她比我还大呢，你叫她姐姐，倒叫我阿姨？而且真要较真的话，那也该是姑姑好吗！”
　　诶？等等，表哥和自己不同姓，能算姑姑吗？表姑？那他岂不是得算侄子？？可是不同姓的话还是外甥吧？？？
　　然而还来得及没等她自己理清楚呢，那一个的脑子早就不知道转了几个弯了。
　　“哦，不好意思，何言卿姐姐，我叫杨麓，这是我家鸽子，钱游友。”
　　他有些“无辜”道。

　　“哈哈哈哈哈哈！”
　　何言卿被一下子逗笑了，甚至是猝不及防。她根据声音的方向朝他略微低了些头，道，
　　“你好，我是你家鸽子的朋友。她夸你琴弹得好，叫我来欣赏。”
　　“嘿诶～我还以为她是要叫你来挑刺儿的呢。”
　　那一个重新眯眼瞧了瞧钱游友，仗着何言卿看不见，摆出副得意的表情。
　　“得了吧，人家对琴感兴趣才来的，还给你挑刺儿呐～”
　　“鸽子”嘀咕道，她进一步体会到了他的腹黑，便更期待何言卿能快点替她“出气”。

　　“是真的吗？姐姐你会弹琴？”
　　杨麓这次把注意集中到了她握着盲杖的手上。除了有根手指上包着创可贴外，那看上去的确像是一双练钢琴的手——不留指甲、指节修长。
　　“嗯，你想听听看吗？”
　　何言卿微笑道。
　　从钱游友微信里的语气和来这里后他俩的对话，她已猜出她叫自己来的动机是想让她“露两手”好让这位毒舌的“后浪”别那么嚣张。既然如此，这个顺水人情做予她倒也无妨。
　　“想听！”
　　杨麓自是难掩好奇，便拉着她坐到琴前。

　　效果显而易见。

　　不仅是二人，连外面路过的行人都被其吸引而驻足，或是单纯欣赏，或是举起手机拍摄。
　　“怎么样？我这位朋友的水平，和你比起来——”
　　“太厉害了！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也从小练琴吗？多久才能做到像你这样的盲奏？”

　　这剧本不对啊！
　　钱游友楞在原地。她原先预想的剧情应该是，何言卿的演奏惊艳全场→自己开始说教环节（诸如“人家不用看都弹得比你好，少年当知人外有人blabla”）→外甥自惭形秽，从此对她仰慕崇拜→哈哈哈哈哈～
　　然而现实是剧情直接从一跳到了三，而且既没有“自惭形秽”，仰慕崇拜的对象也不是她，而是何言卿。于是第四步变成了

　　“诶诶诶诶诶？”
　　当然，这也是心里喊的，手动尴尬。

　　“我爸妈之前也考虑过备考音乐学院附中的事，不过我还是放弃了。”
　　又是几曲交流过后，三人离开琴行，进了旁边的咖啡店，点了些冷饮，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觉得以你的水平，如果真的想考的话是能行的。”
　　何言卿在听过他的演奏后评价道。
　　“是吗？！”
　　杨麓眼神一亮，随后又转为腼腆，
　　“姐姐你这样说的话，那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他看了看窗外，继续道，
　　“我只是觉得，我可能做不到为了钢琴放弃其他的一切。害怕自己走不到最后，也害怕会出现其他更有趣的东西让我后悔。”
　　“很明智的选择。”
　　何言卿转过头朝他的方向看着，尽管知道她看不见，但不知为何，他隐约有种被她洞悉一切的感觉。

　　“说起来你以前既是音大附中的，之后为什么又反而考了综合大学呢？”
　　钱游友坐在他们对面，好奇道。毕竟据杨麓说，这里的音乐学院附中，在全国范围内都属一流。
　　“…或许是和他一样的原因吧。”
　　何言卿淡然笑道。

　　也或许是正好相反的原因。

　　“诶…？”
　　她看着她，脑海里只浮现出个“清心寡欲”的牌匾来。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我非常好奇。”
　　杨麓终于又再一次将注意力转回了他的“鸽子”身上，
　　“你们是怎么认识，甚至还能成为朋友的？”
　　他的眉毛一高一低，带着明显的质疑，就好像是钱游友施了什么“妖法”似的。
　　“诶诶诶，什么叫‘甚至’啦！我们都是社会人，出于一些工作上的缘分相识，成为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她反驳道，带着几分心虚。毕竟最初的情形是正相反的。
　　“唔…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啊…”
　　那一个轻声嘀咕道。
　　“你个小鬼头，我都听到了好吧！”
　　钱游友无奈地笑了笑。虽说起初尽是些倒霉事，不过现在她确实觉得，能认识何言卿还是挺好的，她在心中有一瞬认同道。就好比现在，如果没有她的到来，或许这个下午会让她抓狂的，她猜想。

　　“呵呵，她说的都是事实，而且她也不傻。”
　　何言卿也笑了起来，并在“事实”二字上加了些意味深长的停顿。钱游友确信那一刻她的眼神对上了自己的，其中的狡黠甚至让她怀疑她根本没有失明。

　　“嘿诶～是这样的么…”
　　杨麓用胳膊支着脑袋歪头看着她，
　　“那我真是羡慕她了，能认识像姐姐你这样有能力又有气质的人。”
　　“呵，是么？”
　　何言卿仍旧笑着，小啜了一口冰美式。
　　“是啊！对了，你晚上有空吗？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呃…”

　　“嗝～”
　　还没等何言卿作答，钱游友却突然打了个响嗝，引得周围的人都抬眼看了看她。
　　“你中午吃了很多吗？现在还打嗝？”
　　她的外甥皱眉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和她竟然存在不那么遥远的亲缘关系。

　　“那倒没有。”
　　后者眯着眼睛，同样支起脑袋，盯着他语气干瘪道，
　　“只是这咖啡太酸了，我有点反胃。”
　　钱游友酸溜溜地撇了撇嘴。杨麓在自己同何言卿面前根本就是两个人！张口闭口“姐姐好，好姐姐”的，这是要演贾宝玉么？她突然就想出了个词儿——绿茶男孩儿。

　　“你的不是冰拿铁么？这也能反胃？”
　　“是啊～我没料到，会这么酸。”
　　“噗呵呵…”
　　何言卿今天似乎格外开心。她难得地用手背掩着嘴努力憋笑，随即又喝了一口，才不致使自己失去表情管理。

　　下午的时光一瞬而过，回过神来，已是黄昏了。
　　“那我就回去了。”
　　出了咖啡馆，何言卿向两人道别。
　　“诶～不能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杨麓不情愿地看着她，显然是聊得意犹未尽。
　　“下次吧…我想你钱阿姨今天一定很累了，我去了还会增加她的麻烦，你应该为她考虑一下。”
　　她想了想，回绝道。
　　“怎么会呢？她一点儿～都不累的，对吧？”
　　“啊…嗷！对，对啊，多一副碗筷而已的事情，不麻烦的～”
　　钱游友咬牙切齿道。倒不是她不欢迎何言卿，而是因为突然被她那亲爱的外甥踩了一脚，趾头甚疼的缘故。
　　“你怎么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异常，何言卿关心道。
　　“没事没事，磕到了脚而已。”
　　她不满地盯着杨麓，然而后者早就无视自己，牵起何言卿的手，道，
　　“所以姐姐你不用客气，走吧～”
　　“诶？…”

　　怎么感觉我就是个工具人呢？

　　钱游友看着两人的背影，楞在原地。
　　不过，又有种微妙的愉快。她第一次觉得，在这个城市里，自己不是一个人独自生活着。她的这个小小的“家”里，不仅出现了一位临时的住客，还多了一位特别的访客。这让她发现，原来她还拥有除了工作和手机之外的世界。

　　“诶等等我！你带错方向了好吧！”
　　她小跑几部追上他们，似乎又突然真如杨麓说得那样，一点都不累了，明明下午出门前腿上像绑了两块铅那般沉重。
　　“鸽子就是鸽子，方向感真不错～”
　　“呵，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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