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之书

　　【石鲸】是个难缠的家伙，如果你用什么办法想要摆脱他，那么他反而会变本加厉，绝对不会如你所愿，一定要以各种方式完成他想做的事情，所以最快摆脱他的最好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喂喂，您一点反应都没有，可真是太无趣了啊。”面对路西法的这个反应，【石鲸】等了片刻，最后大失所望的摇头道，“那好吧，我就再告诉您一个秘密。”

　　“您一定曾经疑惑过吧？关于Sirius为什么能复生这件事。”他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这可不是什么奇迹啊，只是我们还需要他，再为这一切而死而已。”

　　他话音未落，虚空中凝聚的光之利箭已经洞穿了他的身体，但伤口没有流出一滴血，【石鲸】猖狂的大笑起来，接着，他的身体倏然溃散，化成了黑色的雾气后消散在了路西法面前，只有那可憎笑声依然久久不散去。

　　【石鲸】是个疯子，但不是个骗子，真相永远比谎言更残忍，他向来乐于用真相玩弄人心，而绝不做“无趣的”欺骗。

　　看起来永远能在天崩时撑起苍穹的人，并不是永远都坚硬如铁。路西法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因为一种久违的恐慌感在这时袭击了他：他所爱的人还要因为同样的缘由再死一次，让他活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去死。

　　那时候他无能为力，这一次呢？

　　谁都没有答案。

　　好在理性很快夺回了主导权，近在眼前的麻烦还没有解决，这些远在天边的事情自然更没有着落，路西法重新往红月的方向飞去，和【石鲸】的纠缠耽搁了不少时间，不知道米凯尔现在情况如何。

　　米凯尔的情况实在不如何，尽管乌洛波洛斯已经竭尽全力，但大多数伤口还是毫无愈合的迹象，滴滴答答的往外流血。

　　说来也是稀奇，按他这个流血量，早该没力气晕了，可米凯尔还是稳稳的握着剑，就算面上已经毫无血色，仿佛流出来的不是他的血。

　　乌洛波洛斯也几乎要疯了，气急败坏的问他：[你就感觉不到痛吗？！]

　　米凯尔没搭理它，或者说没搭理它这个问题，他轻轻的说：“蛇，如果我死在这里，你自己能跑出去吗？”

　　这问题实在骇人，一听这意思是已经做好了不能活着走出去的打算，乌洛波洛斯悚然一惊，[你要干什么？！]

　　米凯尔轻轻的吐出两个字：“开大。”

　　乌洛波洛斯一愣，立刻歇斯底里的喊到：[我不能！不能！！你不能死——！！]

　　它的尾音被淹没在爆炸的声音中。

　　这一瞬间，米凯尔吟诵了一段古老的咒语，晦涩的字节拮据聱牙，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这由创世的神明亲自教授的魔法要远比普通魔法强大。

　　从虚无中被召唤而来的炽烈火焰呈现出明丽的金红色，在这片晦暗的空间里如此夺目，它们攀上这些包围了他的荆棘，几乎能把空气点燃的温度瞬间就把荆棘都烧成了漆黑的灰烬，火焰同时还引发了剧烈的爆炸，把荆棘团都震的几乎要掉下来。

　　而就在这团巨大荆棘的高度猛然下降的时候，米凯尔毫无惧色的冲上前，他双手握住剑柄，借助跳跃的惯性，将长剑深深的刺入丛生的荆棘中，而在同时，一条反击的荆棘也洞穿了他的腹部。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所有的荆棘都停止了舞动，而米凯尔垂着头，凝视着脚下邪恶的云团，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好像毫无知觉一样，并不为这道伤口而感到疼痛。

　　下一秒，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的荆棘把米凯尔甩了出去，荆棘被抽出的二次伤害带起一片飞扬的血肉，他还死死地握着剑，于是十字剑也被一并拔出，而它刚刚刺入的地方喷涌出一片黑色的粘稠液体。

　　所有的荆棘都快速的回收，它们一拥而上，试图堵住这个致命的窟窿，但那些液体还在不断的流出。

　　这时，整个荆棘团开始收缩，然后舒张，它就像一颗心脏一样缓慢的搏动着，而这搏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快，幅度变小，它正变得越来越小，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压缩了一样。

　　[喂，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乌洛波洛斯急得几乎想变回本体，但它又害怕自己一变回去失去了它帮助的米凯尔马上就咽气，简直是进退两难。

　　路西法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显然是经过了激烈战斗过的地方满目疮痍，而米凯尔毫无反应，他狼狈的躺在地上，为数不多的血液正在逃离这具本就残破不堪的身体，也顺便带走了他仅剩的生命力，只有握着剑的手依然死死的抓着剑柄，似乎真的和那个人说的那样，到死也没有放开剑。

　　他匆忙的落在他身边，却几乎不知道要碰他哪里，才能不让血流的更快，路西法很轻很轻的抱起米凯尔，完全不在乎米凯尔身上蔓延的血污，他一瞬间生出了一种懊恼：

　　我从前不是告诉过你，自己一个人也要照顾好自己吗？可怎么离开你这么一会儿，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呢？

　　米凯尔奇迹般的还有意识，被抱起来后，他声音很小很小的说，“你来了。”

　　“我不来的话，你打算这么死在这吗？”还有气就行，路西法稍微松了口气，没好气的问。

　　米凯尔却竟然笑了起来，不过大概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只有气流通过发出的一点鼻音，他可能是有些迷糊了，搞错了现在的时间，说：“说过多少次了，我不会死……”

　　他忽然咳嗽起来，好像一台即将要停转的机器，但这让他清醒了一点，想起了正事：“歌者……还差一点……”

　　那已经收缩到了最小状态的荆棘早就停止了活动，它像是一个孕育生命的子宫，而它蓄谋已久的孵化终于结束，外层的荆棘似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开始迅速的剥落，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花，而荆棘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小小的一团。

　　然后，最后一层遮蔽物也褪去了，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荆棘原先所在的位置，她长着白色的头发，眼睛的位置则蒙着一层纱布，看起来纯洁又脆弱。

　　只是她的下半身却完全不是人形，洁白的裙摆下是数根狰狞的荆棘，比她上半身要大出许多。

　　“阴影”大致被划分为四个等级，最低级的“黑羔羊”由一些被污染后毫无自我意识的人和下等怪物组成，“彗星追随者”具有部分自我意识，但完全受到上一级的控制，而“黄昏守望者”们有独立的自我意识，自由支配自己的力量，而最高级的“灰雾迷失者”意识独立，而远远强于黄昏级，而他们最大的特点在于，他们除去大多数情况下使用的人形，还有另一种特殊的形态。

　　当受到超过某种限度的伤害后，灰雾迷失者们就会退化成另一种怪物的形态，而这种形态往往意味着虚弱、疯狂、以及混乱。

　　现在，因为米凯尔的攻击，【歌者】虽然成功降生，但有一半的身体已经退化成了怪物的形态，只需要再给她一记重击，她就将在完全的怪物形态里被法则驱逐。

　　【歌者】刚刚抬起头，带着极强攻击意味的光之剑已经迎面而来，仿佛决心要将她粉碎。

　　【歌者】的身形被淹没在了强光中，她甚至没有发出尖叫。

　　——成功了吗？

　　短暂的寂静里，不知道从何而起的飘渺歌声响起，随即，地面忽然开裂，大地化成碎片崩落，而天空也片片剥落，露出背后纯粹的黑，整个虚拟的世界正在崩塌。

　　只有那一轮红色的月亮依然高悬，像一只邪恶的大眼睛的瞳孔，不怀好意的俯瞰这个下方的一切。

　　而在耶路撒冷，犹大已经几乎筋疲力尽，昔拉一走了之到是轻松，留下他一个被之前昔拉吸引过来的黑羔羊围攻，实乃可恶至极。

　　他身上又平添了不少伤口，然而“黑羔羊”是怎么杀都杀不完，好不容易砍掉前面的，后面的又前赴后继。

　　黑羔羊似乎不受禁空魔法的限制，不断的有新的黑羔羊从别的地方飞过来。

　　这些东西不知疼痛，不畏死亡，极为难缠，犹大觉得四舍五入，自己这也算体验了一把昔拉说的那种被成千上万的“黑羔羊”围攻的情景了，他得承认这件事上昔拉是对的，这场面的确堪比噩梦。

　　他砍倒最后一个黑羔羊，下一批还没涌上来，而犹大手抖的已经握不住刀。不是所有人都像昔拉那样打起架来精力无穷无尽的，他真的已经没力气了，眼看着更多的黑羔羊扑面而来，他瘫坐在地上，想他原来最后死的会这么窝囊。

　　他闭上眼睛，等着近在咫尺的死亡，黑羔羊们不成调的咆哮声愈来愈近。

　　但一切忽然安静了。

　　犹大迟钝的睁开眼，他看到所有的黑羔羊都如同失去动力的人偶一样，呆呆的站立住，它们一起仰起头，看向天空中，似乎在等待什么命令一样。

　　犹大愣了片刻，猛然想起一件事——

　　月食完成了。

　　红色的光芒倏然黯淡下来，而那座悬浮的巨大的城市的虚影已经完全变成了实体，并且开始缓慢的下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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