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之书

　　[你确定你的身体没问题吗？]乌洛波洛斯第三次忧虑的问出了这句话。

　　“问题不大，不要慌。”被它询问的对象刚刚踹翻了一只扑上来的小怪物，借着这个力道翻身爬上了身后的高墙，暂时避开了大部分怪物的攻击。

　　[虽然我暂时能通过重建循环的方式为你提供一些力量，但我不认为这能让你恢复到正常水平的战斗力。]乌洛波洛斯有条有理的分析着，[而且在数量方面，我们处于绝对的劣势，最优解应该是避其锋芒。]

　　“你和个老太太一样能说。”米凯尔叹了口气，他抽个空解释道，“这种情况就算有问题也得当没问题，你见过那群灰雾迷失者吗？一个就能转眼摧毁整座耶路撒冷，如果今天她在这里醒来了……整个耶路撒冷就完了。”

　　[听起来真可怕，不过我破壳的时候利维坦大人都不在了，我是被那只鸟孵出来的，那些事情只是从祖辈的记忆鳞片里看到的东西而已。]许是在这方面经验不足，乌洛波洛斯这次终于决定相信米凯尔，不再提起这件事。

　　“鸟？哪只鸟？”这回轮到米凯尔纳闷了，他之前一直以为是雅威把这条蛇养出来的。衔尾蛇的灭亡和它们极为苛刻的孵化条件有很大关系。

　　每一条衔尾蛇需要在蛋中经历“四季”的循环，才能彻底觉醒衔尾蛇一族的力量。而具体的表现来看，也就是在熔岩中浸泡百年、再深埋冻土百年。

　　当年衔尾蛇一族只生活于混沌之海上的一处岛屿，岛屿上有定期喷发的活跃火山和终年冻土的高山，衔尾蛇族就把蛋埋在高山的冻土中，在一百年后火山喷发，冰雪融化，蛇蛋便露出地面，然后它们将被投入岩浆，下一个一百年结束时标志着一个轮回的结束，而衔尾蛇的力量也将真正觉醒。

　　——所以，是哪只鸟的智商能够把衔尾蛇孵出来？

　　[也不能说是鸟，那家伙叫菲尼克斯，是个魔神，但老是变成一只花里胡哨的大鸟。]乌洛波洛斯如实回答到，殊不知这一句话让米凯尔吃了一惊。

　　“魔神族？他们没事孵化衔尾蛇干什么？”米凯尔把一只试图爬上来的怪物踹了下去，跳到另一块断墙上，还抽了个空继续话题。

　　[这我就不清楚了，事实上，我出生不久就被那位带来了天界。]乌洛波洛斯的话还没说话，异变陡生——大地忽然摇晃起来，似乎发生了一场地震。

　　这些废墟本就摇摇欲坠，米凯尔踩一下就能碎一片的那种，哪里经得住这么大幅度的摇晃，几秒钟不到就尽数坍塌，正站在一块断墙上的米凯尔也不幸被牵连，因为所有可以落脚的地方都崩塌了，他根本没地方可以躲，只好弓起身子自由下落，尽量减少受到的伤害。

　　因为摇晃的幅度太大，他落下来的时候也来不及看准落地的方位，而墙底下聚集的怪物还都没有散去，综合诸多元素，米凯尔直接摔在了几只怪物身上。

　　虽然怪物的身体当了肉垫，他几乎没怎么受伤，但是一只手插进怪物那黏糊糊的身体的时候，心理上的伤害也不可小觑。

　　饶是米凯尔多年和怪物对峙，心理状态异常强大，这一瞬间还是没能顶住摸到黏糊糊的湿滑东西后不小心捅破，把手抽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各种不明的内脏的恐怖状况，看着自己的手傻住了。

　　更可怕的是，这些怪物身上有一种混杂着腐烂的肉类和发酵了几年的烂叶子混杂的臭味，加上少许的腐朽的血的味道，在恶臭中夹杂着一缕诡异的腥甜，这味道实在让人反胃。

　　他有些不可言说的芬芳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现实不给他这个机会，紧接着，从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咆哮声。

　　这声音惊天动地，仿佛一只沉眠的巨兽苏醒时发出的咆哮声。

　　然后，他看到所有的怪物都停止了动作，它们把头颅或者类似于头颅的那一部分统一朝向了咆哮声传来的方向，似乎十分畏惧的低下了头颅，做出跪拜和服从的姿势。

　　米凯尔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些下等怪物没有智力，只有本能操纵它们的行动，而它们全部做出服从的姿态，只有一种可能——有一个甚至多个的比它们要强大的多的东西出现了。

　　而最坏的可能性，那就是【歌者】已经苏醒了。

　　——还来得及吗？米凯尔看向怪物朝拜的方向，咬咬牙向那里跑去。

　　其实就算他赶到的时候【歌者】还没有醒来，他也未必能做什么，毕竟现在他只是个空有名头的壳子，能使用的力量也不过只能和一些下等怪物相抗，甚至还不占绝对优势。但是就算这样，他也必须得去……或许还能有一点别的希望，而如果真的还有这种希望的话……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做的。

　　大部分残存的建筑物已经坍塌成了废墟，这反倒无形中帮助米凯尔减少了障碍物，他尽可能的快一些，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怪物什么时候会再度发起攻击，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废墟渐渐消失，怪物的数量也减少了很多，他大概已经离开了“城区”的范围，来到了荒野。

　　只是这里也并没有好走多少，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碎石，而更往前的地方，仿佛有巨人用巨大的铁锤把大地敲裂开来，地面上布满了巨大的黑色裂缝，仿佛这一片土地随时会支离破碎。

　　裂缝越来越密集，而且宽度也越来越大，米凯尔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以免跌入其中，不过很快他就停下了，因为前方彻底的没有路了。

　　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坑洞，直径数百米，深度则难以估测，一眼看去只有黑魆魆的一片。

　　而在空洞中漂浮着着一团巨大的诡异物质，那似乎是一种植物，当然，以迷失者们的特性来说，植物和动物没什么区别，于是只能说那团东西的外形像是一种植物，但具体是个什么还不好确认。

　　它很像一大团暗红色的荆棘所盘踞而成，但这些荆棘却还在不停地移动，某种意义上看起来更像是一窝剧毒的毒蛇，纠缠而成的一个巨大的蛇窝。

　　而这团东西没有任何支撑，无形的力量让它漂浮在空中，像是一团名为邪恶的云朵。

　　这……

　　[那里面有很强的力量，我想我们找到了。]乌洛波洛斯适时的出来说了一句废话,[那现在怎么办？]

　　“Sirius……”米凯尔却没心思回应它，这一瞬间，他听到了有人在叫他，它有些缥缈，时远时近，像是被风所拉伸压缩着一样，但他几乎在瞬间就笃定了，这个声音来自……芭碧罗。

　　她还活着吗？那她现在又在哪里？如果【歌者】是在这里苏醒的，她也应该在这里才对不是吗？可这附近空荡荡的，别说人影了，连根草都没有。

　　[小心！！]乌洛波洛斯的警告声猛然响起，凌厉的风声来自左前方，米凯尔向后躲开，他刚刚站的地方被砸了一个直径有将近一米的坑，他发现那是一条暗红的荆棘，荆棘上长满尖锐的倒刺，碰一下就是皮开肉绽。

　　这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米凯尔，竟然主动对他这个不速之客发起了攻击。

　　这东西显然和之前的低等怪物不是一个级别的敌人，之前的低级怪物普通的物理攻击都能杀死，而这东西扔个大魔法都未必能毁灭，何况他现在手里连块石头都没有。

　　这东西不能硬杠，米凯尔一边躲闪它的攻击，一边向后退去，所幸这东西的重点似乎并不在他这个闯入者的身上，也或许是他现在力量太弱，并不足以引起怪物的警惕，所以当他退开了一定距离的时候，荆棘就不再攻击他，只是依然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挥舞，抽出骇人的风声。

　　这时，米凯尔再一次听到了那个缥缈而近乎虚幻的声音，它依然在呼唤他：“SIrius……”

　　乌洛波洛斯也终于发现了这一点，衔尾蛇对灵体的感知力要高的多，它迅速感知到了声音的来源：[在那里，那里有一个快要消失的灵魂——是那个灰眼睛的女人。”]

　　米凯尔愣了愣，乌洛波洛斯指的地方明明空无一物，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朝那个地方走去，迟疑的问道：“芭碧罗？你……在这里吗？”

　　沉默。

　　在米凯尔以为不会有回答的时候，他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这一次她的确很近了，只是他面前依然什么都没有。

　　她说：“是的，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冷静的惊人，毫不浪费时间，就把前因后果简练的说了一遍：“由于【歌者】的苏醒，我的灵魂正在崩溃，大概很快就会彻底消失。但很高兴您及时赶来了，还有最后一个阻止【歌者】的方法……”

　　女声说到这里，有些急迫了起来，“您还记得您曾经使用的那把红色的十字剑吗？”

　　“我那时候把它给了亚列。”米凯尔回答，做完这件事后他很快投身深渊，而复活后至今，他从没听说过这把剑的存在，以至于他都几乎要忘记这件事了。

　　“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总之，我把它带到了这里。您比我清楚，那把剑中蕴含的力量足以摧毁那个‘茧’，只要您能拿到它。”说到这里，女声停顿了一下，“它在刚刚的爆炸中掉到了茧的坑洞里了，您请务必小心。”

　　说完后，她好像如释重负的一样叹了口气。在【歌者】被提前唤醒后，她的身体就和其他的祭品一样沦为荆棘的养料，而她的灵魂则逃离了身体，但因为【歌者】苏醒时破坏了她的灵魂，她很快也会消失，她本来没报什么希望的等待有人来，但没想到她真的等到了。

　　而传递完这个消息，她所有的使命就都结束了。

　　“我明白了，那你呢？”米凯尔看向自己的前方，灵魂是肉眼不可见的物质，他却还偏偏徒劳的试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的奇迹。

　　“我？”芭碧罗被问的有些错愕，但米凯尔看不见她，于是这种情绪只能通过声音传递。

　　“你怎么办？你的灵魂……”米凯尔沉默了，他这种的例外纯粹是受到了外力的强行干预，在粉碎后重新收集起碎片，再像修复瓷器一样拼起来，但这建立在他的灵魂的强度之上，而大多数生命的灵魂根本坚持不到修补完成的时候，就已经消散成了以太粒子了。

　　他清楚的意识到确实没有任何办法拯救她，于是他最后失落的低下头，“抱歉啊，我好像又来的太晚了。”

　　“……不，怎么会呢？”灵魂大概没有眼泪，但芭碧罗认为自己应该已经哭了，倘若她还有实体存在于世，她应当已经失声恸哭，她的话中带着哽咽的颤音，“您从来没有来迟过，不管是第一次见面，还是现在。”

　　灵魂崩解的速度会越来越快，风洞穿身体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就好像她灵魂上的那个破洞越来越大。

　　芭碧罗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消失了。

　　这是最后一次，她认真的凝视着米凯尔，最初始的记忆在此刻再次清晰起来，战场上的年轻战士手持长剑，神容冷漠的破开怪物的包围，所向皆是披靡。

　　那真是她最幸运的事情啊。

　　她爱慕他一生未曾改变，而今岁月流逝了千年万年，他依然是她最开始见到的样子，仿佛时间和他从不相干。

　　此刻她将要消失，他却能继续活下去，她那久远的愿望竟然在此实现，或许是让她难得高兴地事。

　　米凯尔看不到她的泪水，只听到她留下了的最后一句话：“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她彻底消失了。]乌洛波洛斯无情的揭露了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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