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35 章
用不着我多想,次日早朝时,林宣就以行动解答了我的疑问。
我一早看到他,就觉着哪里不对劲,似乎是……腹部一夜之间平坦了下去。他那在腰部暗改了几回尺寸的朝服明显宽松了许多,微风吹动衣袍,腰腹处不见平日的隆起。我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难不成那孩子从来就没存在过?
早朝时分,明睿殿内外最是纷杂而忙乱,我顾不上过问他,满脑子困惑地迈入殿中。林宣紧随在后,我余光望过去,见他倒是步履从容,可文武百官一时间神色各异,甚至有人不顾朝仪、交头接耳起来。我内心亦极想听听她们的议论,碍于天子威严,只得以眼色示意礼官,这才将早朝如常进行下去。
许是近几个月来四方安定、风调雨顺,众人在安逸中浸泡得久了,多少生出些百无聊赖来,因而林宣的变化越过骊京城的大小政务,成了朝臣最为关注之事。我心知今日再怎么喝止,也难改变众人的心不在焉,草草了结了几桩鸡毛蒜皮,便退朝了。
谁知这些人的好奇和窥探心比我强上百倍,若是往常,少有人会上前与林宣攀谈,今日倒好,有几人商量好了一般齐齐请林宣留步,装模作样地不知问了些什么,不远处另有一群假意闲谈的,不时拿眼睛往这一边打量。
不出所料的,众人的视线最后都齐刷刷地落在林宣忽然平坦的腹部。我又好气又好笑,暗叹这群大臣从前暗流汹涌、四分五裂,今日却因林宣而亲如一家,叫我说什么好。
我道:“一会儿将昭王请去御花园,就说朕邀他游园。”
宫人哪敢怠慢,立刻快步去传旨。那几人围着他偷看了半晌仍未瞧出端倪,见我将他叫走,不情不愿地散开,还在偷偷回望。
我命随行的宫人候在御花园外,只我与林宣两人走进园中。这时已近暮春,水榭仍嫌微凉,二人便只在花丛间漫步。
盛芳亭旁的花开得最好,我在亭旁停步,料旁人已听不到声音,道:“她们问够了,该朕问了。”
林宣背后是一树莹润洁白的玉兰花,此时朵朵开得极盛,清香远逸,树下的男子亦清贵如美玉般,将旁处的景致都比了下去。
他挑眉道:“臣觉着陛下应是最不该有此一问的人。”
我大惑不解:“朕怎么就不该问了,你腹中的孩子难道不是朕的?”
他在白玉兰下淡淡地看着我,修长白皙的手指勾住腰带、缓缓解开衣袍。层层叠叠的华服光泽如水,随着他的动作向两侧分垂,我不觉中屏住了呼吸,隐隐预感到会看到何等情形,却又止不住浮起一丝害怕。
最后一层雪衣解下,我猝然睁大了双眼。
“你…”
只见华服之下,道道白绢紧紧地缠在林宣腰间,将原本挺起的腹部硬生生地勒得变了形状,这才呈现出众人眼前的平坦模样来。
我心中且惊且痛,百官天未亮时已着装进宫,他竟是以这般姿态在明睿殿内强忍到早朝结束,又随我行了好半天的路么?
“你怎么下得去手?还不赶快解开!”我急冲他喊道,恨不得亲手将那折磨人的绢布扯开。
林宣却像颇意外我会作此反应般望向我,不仅没解开白绢,反而拢了衣衫重新穿戴起来。
“这不正是陛下的旨意么。”
“朕什么时候…”
我突然住口,猛地回想起昨夜他短暂的沉默。所以那时,林宣是以为我在暗示他要遮掩身形?他究竟是怎么将我的意思曲解成这样的?
林宣淡然道:“陛下不必担忧。臣在军中时常自行包扎伤处,手上颇有分寸,绝不会伤到孩子。况且臣早该察觉到此事太过招摇、群臣议论难免令陛下为难。”
他越是若无其事,我越觉头痛气闷,但想到他哪怕此刻也正暗自忍受着不适,又无法对他发怒,只得叹道:“你今日早些回去吧。往后不必这般,旁人乐意说什么便说什么,朕只当没听到。”
林宣正要说什么,不远处忽然渐渐行来一阵脚步声。二人顿时向那声音来处望去,见一抹颇为年少的女子身影绕过花丛,不一会儿行到了我面前,原来是华锦。
“臣妹华锦拜见皇姐。皇姐今日好兴致,可是也为了玉兰花而来?”
华锦嘴上说着玉兰花,一双明眸却轻轻地望了林宣一眼。我这会儿倒真没多留意园中的花,遂敷衍地点了点头。
我与华锦略聊了聊即将落成的王府,不知怎的提到了我欲充实后宫之事。华锦笑道:“要恭喜皇姐又将得到数位倾城佳人。华锦真是妒忌。”
我亦笑了:“你不必眼红,朕并不耽于此,到时候定为你也挑选一位作为王妃,让他陪你游山玩水去。”
华锦道:“皇姐总是替我考虑,但王妃这等大事,华锦心中有一人选,斗胆想求皇姐做主。”
我不禁一愣,万没想到华锦已不是小孩子,于此竟有了自己的喜好。但转念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遂道:“朕已为你封王,天下哪位男子嫁给你不是高攀?朕倒好奇是哪家的公子让你情窦初开。”
她眼睛一亮,笑容都比方才灿烂了好几分:“不敢欺瞒皇姐,自从上回在正德殿重遇昭王殿下,臣妹就惊为天人、念念不忘了。”
我的笑意当即僵在脸上,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林宣。却见他依旧自若,眼中既无震惊,也无抗拒,只是无边无际的平静。
我暗暗咬牙,好半天才挤出笑来:“人就在旁边,这叫朕如何说?你俩相差了十余岁,昭王又代君摄政,哪能让你娶走?”
华锦争道:“寻常男子这般年岁时,也该有三两儿女了。昭王殿下难不成因此身份,就一辈子不得婚配了?”
她无心之言,却忽然触到我心中另一件事,我立刻顺着华锦的话头借机问道:“朕倒是忽略了此事。只是这要看昭王预备何时归政?”
两双眼睛各怀心思,却是同样的紧盯着林宣。
林宣抬手恰好接住一片飘然落下的玉兰花瓣,言语仿佛都带着那花朵的清雅香气。他轻启薄唇,只模棱两可道:“陛下若不能独当一面,臣怎敢懈怠。”
林宣这一日虽在人前身姿挺拔,身子到底不比平时。待我午后来到正德殿时,见他并未入座,而是一手撑了桌案,蹙眉揉着腰侧。以他的才能容貌,向来孤傲自矜、轻易不肯失态,却每隔一阵子就被腹中的小家伙变着花样折腾。我最不忍看他因此受苦,忙令宫人将随驾备着的药膏拿来,快步上前扶住了他。
我低声道:“你这是何苦,随朕过来。”说着硬是将他往内间那床榻处推去。
林宣起初不愿,推脱道:“陛下,臣并无不适…”
我不由分说,把人推进帷帐,仰首道:“你若不肯动手,朕只能亲自为你解衣了。”他这才顺从下来,垂眸再度解了衣带,利落地褪下锦袍。
白绢一松,腰腹立刻恢复了之前的形状。然而洁白的绢布之下,林宣腹部的皮肉经了半日紧束,竟泛起大片的红来,他方才按着的那一处更是被勒得狠了,现出一大块青紫,触目惊心。
林宣见我忧心忡忡,当即要将衣衫穿回。我止住他。
“你…今日究竟如何忍过来的?朕若不逼着你解开白绢,你就打算撑到回府么?”
林宣并未对自己身上的异状流露出多少关注,只道:“这点束缚又不要命,比不得刀剑砍伤。”
他语气淡淡,呼吸却明显比之前顺畅许多,腰背也不再紧绷着。想到他于千军万马间砍杀时,想必也曾受过好些伤,我不禁心酸,轻声道:“坐到榻上去。”
林宣被我半拉半推,极别扭地在榻边坐下。他似乎并不习惯伤痛被人这般关注,我拧着药膏瓶子的工夫,他又要起身。
我腾出一只手压在他肩上,冷声命他:“给朕好生坐着。都这样了,怎么还想着逞强。”
“逞强”二字刚一出口,被我按着的身躯忽然微微一颤。我一手端着药膏,有些纳闷地看了看他,只见林宣不知是被我说的哪句话所触动,目光灼灼地凝望着我,眼中光华流转。我不明就里,顺手摸了摸他的侧脸,他竟柔顺地别开目光,由着我碰触。
我用指腹挖了药膏,轻轻点在他腰腹上。他极轻地抖了一下,药膏清凉的味道很快弥漫开。
我道:“你现下不能用活血化瘀的药,这一瓶是清凉的,只是抹上暂时缓缓痛。”
他应了一声,看着我小心地将药抹开。我涂药时弯着腰,不一会儿就觉着腰酸背痛,脑中灵光一闪,去桌旁取了一支笔来,又在药瓶中稍兑了些清水。
我将笔伸进瓶中,搅着逐渐化开的药膏,对林宣道:“躺下。”
林宣看到我手里的东西,立刻明白过来,轻笑道:“陛下这是打算以臣的身子为纸、挥洒丹青么。”
我蘸了药水,不等他躺下,就在腰侧涂了一笔:“这有何不可,你的名字不正是这个意思?”
林宣撑着床榻小心地躺下,极浅地笑了:“臣的名字本不是这个字,后来被人误写,也就将错就错了。”
我正在仔细地为他涂药,闻言笔尖一顿,抬眸问:“是么?那原本是哪个字?”
他温柔地看着我,声音于细微处蛊惑人心:“读着还是一样。陛下不妨猜猜看。”
我笑道:“朕会的字可不算多,是这一个么?”说着落笔。
一连写了几个,他只是笑着微微摇头。我将能想到的都写了个遍,仍是不对,不禁坏心地以笔尖戳弄:“朕可是把会写的都写出来了,你老实说,是不是压根没有那个字?”
他痒得向里侧躲去,笑道:“臣怎敢欺君…”
我勾唇道:“那你说怎么写,朕虚心求教。”
他笑着闭眼,道:“左边先落一横。”
我会意一笑,柔软笔尖轻轻画过。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