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愿的

　　96 相言娱乐（二）

　　A城，澜慈大厦。

　　正是上班时间，连通大厦前台的底商咖啡厅里人员稀少，安静到只有咖啡机运作的声响。
　　靠墙的一处卡座里坐着两个人，都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脸遮得很严实。
　　其中一个似乎很警惕的样子，四处张望了一遍，确认不会有人偷听或偷拍后，才看向自己对面的人，眼睛也跟着弯了起来：“终于见面了，未晞。”

　　她语气有些熟悉，但江未晞一时想不起来为什么会感觉熟悉。
　　“所以，为什么要约在这里？”
　　江未晞完全没想到她会提出来约在A城见面，更没想到她选择的地方是澜慈控股总部大厦底商的一间咖啡厅。
　　曲小念笑了笑，“这里会比较有安全感。”
　　江未晞没明白什么意思，曲小念也没再解释，只是自作主张地叫了两杯咖啡，然后她说出了让江未晞心底莫名一慌的一句话。

　　“和唐归舟分手吧。”曲小念说。

　　江未晞愣了愣，虽然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但是真正知道她和唐归舟在一起的人很少，除了家里人和经纪人助理，就只有赵灿和肖愔愔了，甚至连江照都不知道他们的事。
　　“原因呢？”江未晞皱了下眉。
　　曲小念又是一笑，“他一定没有告诉你，跟你在一起之后，他遇到过多少事情吧？”
　　“什么意思？”江未晞看着桌角边的饮品立牌上澜慈控股的LOGO，心里没缘由慌乱了一下。
　　曲小念从身侧的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手指搁在上面敲了敲，笑得很是温和，语气也只是有些规劝的意思：“去年四周年演唱会只是警告，八月生日会当天他的保姆车被追尾了，不过他没在车上，九月开始收到匿名威胁信，十月在剧组道具出了问题差点窒息，十一月在车库被一辆小车剐蹭，跨年晚会的礼服里被藏了两根针，听说好像是扎了一晚上呢……还有——”

　　“你是怎么知道的？”江未晞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她的话。
　　曲小念看向她的目光里似乎有些怜悯，但她并没有解释太多，“我自然有我的途径。”顿了顿，她很认真地看向她，“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那封邮件就是我发给你的。”

　　江未晞原本还担心会打草惊蛇，想试探性地询问，可没想到曲小念竟然自己承认了。

　　“你是唐归舟的朋友？”江未晞紧盯着她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心中猜测万千。唐归舟从来没有提起过曲小念，她所知道的他的朋友，除了林柯江照这些她认识的，好像就只有他的队友以及侦心的那几个。

　　不知为何，听到她这个问题后，曲小念噗嗤笑了一声，露出个思索的表情，然后缓声回答：“不算是，但也不是陌生人。”
　　在江未晞开口之前，曲小念又赶紧补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也没有别的意思，现在劝你们分手也只是暂时的，我只是担心大BOSS还没倒，你的唐归舟就被折腾完了……”
　　江未晞愣了下，心里的疑惑已经快堆成山了，她知道眼前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曲小念一定知道些什么。

　　果然，曲小念只是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王相疆那个狗娘养的啊，最见不得小情侣甜甜蜜蜜了，他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跟他一样爱而不得，他就是个老变态！”
　　曲小念语出惊人，江未晞呆了半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向曲小念，“你还知道什么？”
　　曲小念迅速摘下口罩抿了一口咖啡，又迅速戴好口罩，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我知道有什么用呀，在C城，没人动得了他。不然我也不会把你约到这里才能说这些了。”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可惜澜慈不在C城，不然你们两家联姻说不准还有希望斗倒那糟老头子。”

　　曲小念提起王相疆时，眼里满是厌恶，又一口一个国粹，江未晞忍不住开始猜测她十八线小演员之外的身份：“你和王余理什么关系？”
　　曲小念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她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王余理只不过是那糟老头子推出来装面子的棋子而已，在糟老头子心里，他可比不过那位天赋异禀年轻有为的王大公子。”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当然，不止王余理比不过，在他养的所有孩子里，基本上也没人能比得过。所以——”
　　曲小念拖着长音，渐渐压低了声音：“如果真的想扳倒王相疆，或许可以试试从这位王天柱身上入手哦。”

　　江未晞这才明白曲小念来找自己的真正原因，她笑了一声，“所以你一上来就劝我和唐归舟分手，其实是为了这个？”
　　曲小念眨眨眼，语气笃定，“我想你会心疼唐归舟的。”
　　江未晞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曲小念，“没错，我会心疼他，但不代表我会同意分手。”
　　曲小念语气很确定：“你会的。”

　　直到三个月后，江未晞才明白曲小念如此笃定的原因。
　　唐归舟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
　　就在他生日那天。

　　和曲小念见完面后，江未晞思索再三，特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唐归舟，并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她没有问他之前几个月的事，因为她知道他不会说实话，但林柯会，而且是全盘托出地那种会。

　　林柯说：“唐哥不让告诉你，其实他也一直在查相言娱乐，甚至打算把后面的经纪约签给他们。”
　　唐归舟出道五年，与长空娱乐的三年经纪约也马上到期，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续签，毕竟他在长空发展的很好，这时候离开只会被骂忘恩负义。

　　林柯还说：“唐哥还动了他手里澜慈的股份想跟C城这边置换，但是没有人敢接。好几次都是我头一天刚跟人聊好，第二天就变卦了。”
　　唐归舟不方便出面聊生意场的事情，全都由已经接管家业在商业圈子里有那么点人脉和名气的林柯代为处理，但结果都惊人的一致，C城的生意场就如同铜墙铁壁，外面的想进都进不来。

　　唐归舟在背后做的这些，江未晞是完全不知情的。听林柯说完这些后，她回去想了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为什么王相疆不再动她，反而是一直暗中各种小动作搞唐归舟，但她知道再这样继续下去，很可能就会像曲小念说的那样，大BOSS还没倒，唐归舟就先被折腾完了。
　　就在她认真思考，是继续坚持在一起，让他承担风险，还是听曲小念的建议分手时，唐归舟出事了。

　　不像上次只是轻微骨裂休息了半个月就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次车祸很严重。
　　司机当场死亡，副驾的助理小松被挡风玻璃刺进心脏，紧急抢救下才脱离生命危险，而唐归舟本人肋骨断了两根，造成肺部损失，脑袋磕在碎玻璃碴上，失血过多当场休克。
　　刘颂晚连夜带来了A城的专家和C城专家一起会诊手术了十六个小时，都没能脱离生命危险，转到了ICU重症观察。

　　这场车祸霸榜整整三天，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唐归舟的情况。

　　江未晞在ICU外站了两天两夜没合眼。
　　第三天，唐归舟各项生命体征突然开始下降，氧气罩里也全是血雾。专家再次紧急会诊，又是十几个小时的抢救。刘澜也因此晕厥入院，就连岑建章都差点心梗。

　　蹲在抢救室外，江未晞只觉得脑袋空空一片茫然，她什么都不敢想，不敢想从前，不敢想未来。
　　她甚至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感觉刘颂晚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但她一句也没听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声音逐渐尖锐刺耳，然后她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又过了整整一天，江未晞甚至都不敢开口问唐归舟的情况，岑建章告诉她，第二次抢救后，唐归舟各项体征恢复了正常，只是还没醒过来，需要继续ICU观察三天。

　　这三天，对江未晞来说，好像过了三百年那么久。终于在第四天，唐归舟醒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江未晞更是一瞬间天旋地转，她蹲在地上靠着观察室的墙缓了好一会儿，脑子才终于开始重新运转。
　　但她不敢去看他，就在这几天里，江未晞终于做出了那个艰难的决定。
　　起身的时候，她分明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她还是悄悄离开了。

　　肖愔愔来接她走的时候，看她脸色惨白，又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差点以为唐归舟已经没了。

　　“小唐不是脱离危险了？”肖愔愔斟酌着开口。
　　江未晞嗯了一声，好像一只泄了气的人形玩偶，死气沉沉地靠在车座上，连开口说话时，都有气无力的。
　　“是，没什么事了。”顿了顿，她闭上了眼，极力想让声音显得平静，“愔愔，你说我现在提分手，是不是很渣？”

　　肖愔愔闻言就是一个急刹。

　　“唐归舟毁容了？残了？”随即她又摇了摇头，“不对，是你疯了。”
　　肖愔愔太了解江未晞了，她知道江未晞不是那种不能共患难的人，相反地，只要是她认定的人，就算是生活不能自理了，她也会始终如一。
　　江未晞脸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是那种半死不活地语调，“太危险了，他这次一看就是被计划性的报复，下次万一连累我怎么办？”
　　肖愔愔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都没信，只看着她疲惫不堪的脸，“跟我都不想说实话吗？”

　　江未晞沉默了一下，睁开眼看向肖愔愔，一双桃花眼红彤彤的，还带着涟涟水汽。
　　“愔愔，我不想他死掉。”江未晞声音已经变得很平静，但已经没什么气力，“明明是我们家的事情，却把他扯进来，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不管是澜姨还是颂晚姐还有唐叔叔，他们没有一个人怪我，没有一个人怪我们家的任何人。”

　　“其实澜姨他们什么都知道的，可是他们什么都没说。我听到颂晚姐打电话安排跟王相疆那边见面了。”江未晞说着又重复了一遍，“他们什么都知道的，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说。”

　　对于她家和王相疆的事情，肖愔愔也是知情的，只不过她的身份暂时还入不了王相疆的眼，所以没被连累。
　　“你们这些豪门恩怨是真狗血啊。”肖愔愔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要是唐归舟死活不同意分手呢？”

　　江未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再次闭上了眼，“自己车祸重伤期间，女朋友不仅不去探望还提了分手甚至还给他带了顶绿帽子，按照你们写小说的套路，这么狗血的事情堆在一起，傻子也不能忍吧？”

　　肖愔愔觉得自己声音都在抖了，“你还给他带了顶绿帽子？”
　　江未晞嗯了一声，“还没想好找谁配合一下。”顿了顿，她突然问：“按照你小说里的套路，我找谁能让他死心？”
　　这话肖愔愔可不敢接，凝视了她一会儿，肖愔愔犹豫着开口：“你真决定好了？”
　　车里安静了整整两分钟，带着酸涩鼻音的“嗯”字才发了出来。肖愔愔看到江未晞紧闭的眼尾有一行眼泪迅速滚落，顺着脸颊掉进了散在肩头的长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