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秀]我的眼里只有你

　　那个人又来了。
　　金俊秀呆了呆，脚下足球被对手勾走。

　　输了。
　　“俊秀，你在干嘛啦！踢球时候还发呆！都怨你……”队友赫在奔过来，一阵狂轰滥炸。金俊秀不回答，紧皱着眉，直直看着不远处的一点。
　　“看什么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男孩子，清清瘦瘦的，坐在操场旁边的长椅上，手托着饭盒，正往这边看。他脚下，卧着一只巨大的狗。

　　“哇，好吓人！俊秀，你认识他？”
　　像是醒了，俊秀回过头，“不认识。他好像天天都坐在那儿看，” 一把拉起好友的衣袖，“走，我们去跟他打个招呼吧。”
　　赫在变色，扯开俊秀的手飞快后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那条狗好可怕。要去你自己去，我，我，打死不去！”说罢，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喊，“你去问问他，下次要不要跟咱一块儿踢，别带那条狗啦！”

　　看着那瞬间跑远的身影，俊秀鄙视地一笑，“切，胆小鬼。你不去，我去。”转身，向那“观众”走去。

　　还未近身，通体土黄短毛的巨型犬先扑了上来，“汪汪~汪汪~~”
　　“啊！”俊秀吓了一跳，那狗站起来，向他伸出前爪，竟能到胸口，“呃！”心里一惊，直接握住狗狗的两只“魔手”。

　　“Micky！不准无礼，快下来！”当那狗伸出黏热的大舌头距他的下巴不到一公分时，主人总算发话了。
　　“呜~~~”叫Micky的狗似乎很不情愿，虽不敢造次，可还是黏在俊秀身上。
　　“Micky，乖，快回来。”
　　“呜……汪~” Micky回头看了看，又对俊秀眨眨明亮的三角眼，依依不舍下了地，缓缓回到主人跟前，一伸头，下巴搭上等待的手掌，“呜~~”似有怨怼。

　　那主人挠挠Micky的下巴，然后看向俊秀的方向，笑道：“不好意思吓着你了。Micky它没恶意的，只是很喜欢你。”

　　眼前的男孩，头发微卷，皮肤白皙，眼皮肿肿的，颧骨肉肉的，微笑的样子亲切自然，令人好感顿生。
　　他坐在长椅上，旁边放着吃了一半的饭盒。阳光照在他身上，像渡了金，头发眼睛都泛起浅浅的棕色，很是迷人。

　　俊秀笑笑地走近，摆摆手，“不要紧，我没有害怕啦。它叫Micky吗？很好听的名字呢。”
　　男孩子闻言，笑意扩大，眼睛渐渐看不见，顺着Micky的毛，一副骄傲的神情，“好听吧？是我取的。它很听话的，对人也懂事，呃，它很少像刚才那样，你长得一定很招它喜欢。”

　　呃？好别扭，招狗喜欢？俊秀捋了捋鬓角，舔舔唇，“不会是因为我染了黄毛儿吧？嘿嘿，还真有点像它的毛色。是不是，Micky？你认错喽，我可不是你的亲戚呀。”
　　俊秀坐到男生身边，逗起狗来。

　　Micky很兴奋，不停地往俊秀怀里钻，湿湿的鼻头儿一动一动地，闻得不亦乐乎。
　　“哈哈，好痒。嘿，别动那里，很痒哎。”俊秀搂住Micky，看到男生微笑的眼，“对了，我叫金俊秀，今年高二，你呢？”
　　那男生正正神色，眼神瞄向他的方向，却落在他身后，“我叫朴有天，咱们同岁呢。”

　　奇怪。
　　俊秀朝身后看看，没人。不死心，他向朴有天靠靠，肩挨上肩，又道：“我可以叫你有天吗？”
　　有天吓了一跳，向旁边挪了一下，眼睛聚焦于俊秀的鼻尖，笑说，“可以呀。我也叫你俊秀吧。”

　　真没礼貌，俊秀撅起嘴，“你对我说话怎么不看我的眼睛？”
　　“呃……”
　　笑容一下子从对方脸上消失，变得僵硬青白，俊秀顿时后悔，太笨了，这么直接，不也很没礼貌吗？
　　有天抿了抿唇，又勉强露出笑意，轻轻说，“对不起，我看不见。”

　　啊！他的眼睛……
　　俊秀内疚极了，刚才说了什么浑话。双手握拳，忽的站起来，大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太对不起了！有天，我不是故意的。”
　　对方抬头，摆摆手笑道，“不要紧啊，是我一开始没解释，呵呵，坐下吧。”

　　有天出生时就看不见，父亲走掉了。家里没钱，母亲带着他颠沛流离，延误了治疗时机。他没有抱怨，也习惯了黑色的生活。
　　三年前母亲再嫁，继父很有钱，不嫌弃有天的眼盲，甚至给他买了导盲犬，让他上盲人学校。有天知道，母亲嫁了个好人。

　　“你啊，每天中午都来这里吧？我总是见到你。”俊秀捂着肚子，还想聊，可是，好饿。
　　有天笑笑，“是的，你在那边踢球，我就过来听。”
　　“咦？你，你，你知道我？”太惊讶了，手一松，“咕——”很响的一声。大窘。

　　“你饿了吗？”有天伸手摸索着另一边的饭盒，打开，递过来说，“我还剩下一些，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吃？”
　　“哇，是寿司耶！要！我要吃！”迅速接过，俊秀毫无矜持地吃起来，狼吞虎咽了三个，又有了力气，“呃，啊，你吃饱了吗？”
　　有天眯着眼，“很饱了，你都吃掉吧。”

　　“呃，”不知为何，明明对方什么也看不见，俊秀还是觉得，一被他“看”，脸上就像火烧起来。于是，他继续吃起寿司，但“秀气”很多。

　　“你的声音很特别呢，我总是能在一群人里听出来，所以就知道你天天都来这里踢球，对吗？”
　　“嗯！有天你真厉害。”

　　金俊秀交了新朋友，第二天，来了一大帮人，连人带狗团团围住。
　　“哇，俊秀的朋友好帅呀。”“嘿，这狗叫什么？”“你，你，你好！我叫李赫在，能，能不能让狗远点？”“哈哈哈~胆小鬼李赫在！”“有天有天，这名字很好记！”

　　“呃……”有天不知道该“看”哪里，阳光被遮住了，都是阴凉的气氛。Micky大叫起来，似乎也不适应这样的情形。
　　不安的感觉扩大，手脚不知摆哪里。突然，右手被紧紧握住，暖暖的，他想抽出，被抓得更紧。右耳边有呼吸的气息，沙哑的声音传进来，“有天不怕，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喔，来，我一个一个介绍给你听。”

　　怕狗的是李赫在，俊秀最铁的哥们儿。嗓音尖细的是小于，发声厚重的是大胖，还有语速奇快的李刚，不善言辞的虎子……
　　只半天时间，有天认了一群兄弟。

　　大家闲聊一阵，又玩了半天Micky，渐渐散了，最后只剩俊秀。“他们都很好的，我们总在一起玩儿。有天，你以后不会孤单的。”
　　原来在担心这个，有天心里一热，脸上红晕渐深，小声说，“有你在，我不觉得孤单。”

　　俊秀脸热起来，怎么搞的。看来这种“感性”很不适合自己呀。他大力拍上有天的后背，“哈哈，好，我以后天天跟你混喽，不准嫌我烦啊。”
　　有天低下头，“不会的。”

　　俊秀带了母亲做的家常饭菜，两大盒外加一罐汤，拿出一盒交到有天手里。“吃吧，昨天我吃了你那么多寿司，今天尝尝我妈的手艺呗。”顺便又打开一袋连肉骨头，摊在地上给Micky，小家伙急坏了，冲上来又撕又咬。

　　有天端着饭盒，有丝为难，但还是笑了笑，拿起了筷子。摸索半天，夹起一根感觉细长的东西送进嘴里，“嗯，很好吃。这是什么？”
　　“蒜薹。”俊秀笑不出了，终于了解为什么有天只带寿司，——方便。

　　他一定有很多菜没吃过，俊秀放下自己的饭盒，夺过有天的，说：“我来喂你好吗？”
　　有天惊讶，有些窘，缓缓点了头。
　　“这是牛肉丸子，我妈做的丸子不掺面哦，好吃吗？”
　　“好吃！”
　　“蒜薹炒肉，我妈炒得比饭店里的老，嘿嘿，我就爱吃老的，很进味儿的，你觉得呢？”
　　“好吃！”
　　“咸吗？吃口米饭。”
　　“嗯。”
　　“这个紫菜鸡蛋汤是我做的，你尝尝。”
　　“呃……”
　　“哎呀，人家第一次下厨嘛，我，我，下次再努力。”
　　天呐，还有下次。

　　一顿饭吃了近一个小时。最后，Micky睡着了。
　　“该走喽。”俊秀收起餐具，看到有天失落的脸。“别这样嘛，快要上课了呀。走，我送你去学校。”

　　有天的学校很近，距离俊秀的高中只有一个路口。两人站在校门口，竟有些难分难舍。
　　俊秀甩甩头，抛却自己的奇思异想，视线定格在牵着导盲犬的清瘦背影上。

　　经过一段相处，有天在俊秀心目中的地位飙升：一个奇怪的人，一个认识的人，一个一起吃饭的人，一个可以聊知心话的人，一个体己的人，一个一天不见就难受的人，一个比赫在重要的人。

　　这天，俊秀一大早就很烦。迫不及待等到中午，飞奔到操场。
　　“有天你说，她是不是太小气了。赫在是谁？那我们俩可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她身为赫在的女友，不去管其他女生，竟然来说我！真是，气死我了！”

　　原来如此。有天叹口气，对于自己沦为心理辅导老师的事实着实无奈。
　　“别气别气，是不是，你跟赫在走得太近了？占了他太多时间？”
　　“才没有！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咦？此话一出，两个大红脸。
　　“你，有天，你，你不准交女朋友！要不然我会烦死的。女生真是要人命的生物！”
　　“哎？”
　　俊秀气愤未平，恶狠狠地说，“怎么？你对哪个女生有意思？不准！我不准啦！女生有什么好？不就是没骨头总往人身上搭？”

　　听着对方义愤填膺的话语，有天忍不住轻笑，“不是哦，女孩子很可爱吧？一定都是大大的眼睛，软软的唇，亲起来很舒服的那种吧。”
　　俊秀更气，攥起小拳头，又打不下去，“你！该死的朴有天！你怎么知道？你亲过女生了？”

　　“没有没有！冤枉啦。我，我，只是听过电影和电视剧……”
　　“我告诉你，女生没我好啦，不信试试！”

　　呃，真乱来。——亲上了。
　　“唔……”
　　唇贴着唇，软软相依，不留一丝缝隙。有天瞪着眼，俊秀不怕，反正看不见，他不会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的。

　　两人僵持着，一动不动。半晌，有天伸出手，抚上俊秀的脸蛋儿，轻轻摩挲，含着他的唇口齿不清地说，“你的脸很红吧？”
　　“啊——”一下子弹开老远，俊秀的脸更热了。

　　有天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信了。”
　　“咦？信什么？”
　　“信——”扭过脸，太阳照上他的颊，染上粉嫩的色泽，“信你说的，你，你比女生好。”
　　“啊，嘿，嘿嘿。”俊秀挠挠头，一阵傻笑。

　　有天的未来女友事件被俊秀扼杀在摇篮里，从此再无生机。
　　日子匆匆过，转眼间，两人已相识四个多月。

　　有天的生日到了，俊秀兴高采烈，提来一堆食物。“呐，今天你生日，我就不让妈妈动手，全部都是我做的哦，你要吃光光呀。”
　　啊？你确定是在帮我祝贺生日吗？有天心里一阵哀嚎，天，比祭日还惨呐。

　　吃起来才发现，能下咽，比想象中好得多。
　　“呐，吃口面。”经过四个多月，俊秀已经配合得十分默契，挑起面条，吹一吹，然后送入等待的口中。喂有天吃饭，是很有成就感的事。
　　只是，吃的人似乎不领情。有天皱皱鼻子，“这面好粗。”
　　俊秀呵呵笑起来，“知足吧，我自己擀的。”

　　哎？好厉害。伸手握住俊秀，却引来一声惊呼。——摸到了纱布。“怎么了？伤到哪里了？俊秀，你伤到手了是不是？你做饭伤到了！让我，啊，看不见，我看不见啊，俊秀，怎么办？该怎么办？”
　　“别，唉，别哭。”温暖的手指触到有天的脸，抹掉惊慌的泪。“没事的，小伤而已啦。有天别哭啊，我很好的。不信你摸摸。”

　　有天惶恐，小心翼翼摸上他的手臂，轻得像羽毛，摸到了手掌上的纱布，还有指头上的几个创可贴。泪水不停地掉，打在纱布上，口中喃喃自语，“让我看见吧，我想看见好想看见。”
　　俊秀用轻伤的手帮他擦泪，越擦越多，只好威胁说，“你再哭，我的手就更疼喽。”
　　——很好用的方法。

　　有天从没过过这样的生日，集感动伤心于一天。临别时，像是说好了，再一次接吻。
　　不止是轻轻碰触。悸动的心渴望更多。当唇舌相交，有天泪流不止，湿了俊秀的颊。

　　之后的几天，一如往常。有天变回开心的模样，只是更加小心，不停地问，伤口怎么样，不能沾水，常换药之类。
　　他又带了寿司，两人一起吃。

　　俊秀的手完全好了，活动自如。有天捧起两只小手，不住地亲吻，“太好了太好了。”
　　亲着亲着，严肃起来，抬头找到俊秀的方向，说：“可不可以让我摸摸你？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
　　对上有天深棕色的眼睛，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俊秀害羞，小声地“嗯”了一声，把脸靠过去。

　　头发不长，软软地垂着，有天在脑海中画出金发的样子。
　　额头很短，也很光滑，似乎有点出油。眉毛有些杂乱，眼睛摸不出，睫毛刷过指腹，有些痒。“俊秀的眼睛是什么样子？”
　　“哎呀，不好看啦，很小的，单眼皮。”
　　“那一定很可爱。”噙着笑，亲吻指下紧闭的眼。

　　鼻梁不高，鼻头很圆滑，肉乎乎的很好捏，不自觉捏住，没一会儿就听到沙沙的鼻音，“干嘛啦~”
　　有天笑起来，又摸摸嘴，上下两片都厚厚的样子，一定是红红的吧？如果不红的话……呵，让它变红。
　　有天亲吻上去，轻轻地辗转吸吮，勾住对方腰肢，越来越深，舌头贴到一起，发出奇怪的声响。

　　良久，气息不稳地分开，有天问：“红了吗？你的唇红了吗？”
　　“我我我，我怎么知道？”
　　“呵~”

　　像是一种仪式，有天把俊秀的脸仔仔细细摸了一遍。

　　之后，就不见了。

　　俊秀每天去老地方等，不论天气如何。可是，始终等不到。不知道有天住哪里，只知道他的学校，跑去问，人家说，有天休学了。
　　怎么办？他把有天弄丢了。
　　直到这时才发现，有天，——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超过任何人。

　　寝食难安。
　　每天每夜，他幻想着再见有天的样子。
　　一定要狠狠嘲笑有天的宽额头，还有肿眼泡。有天的笑窝一边深一边浅，有天的下唇很厚，迫不得已上唇要翘翘的腾出地方。有天的表情很生动的，可以十二连拍……

　　苦等了38天零……抬手看看表，零7个小时。
　　老地方变得更加炙热，没有树荫，有天坐在阳光里，对他笑。Micky冲上来，做出第一次见面时的吓人举动，俊秀没有吃惊，只是眼睛想出汗。

　　走上前去，跟久违的人拥抱，嗓子哑得几乎出不了声，只能伏在对方的耳边，“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有天抓住他的肩，精准地找到他的双眸，凝视，启唇：“是的，我回来了，俊秀，你的有天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恍惚中，看到有天伸出手，轻柔地擦掉遮挡彼此的水雾，说，别哭。

　　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俊秀瞪大双眼，泪水再次滑下去。
　　有天轻笑，吻干那恼人的眼泪，鼻尖碰上鼻尖，说，“俊秀你骗我！谁说你的眼睛小？瞪起来好大呢。”
　　“啊——”
　　“嘘——别喊那么大声，不想其他人来捣乱啦。”

　　“你，你，你看见了？”
　　“嗯，因为想看俊秀，一定要看见俊秀。俊秀，你跟我想象的一样。你现在，在我眼里了。”
　　“真的，有天真的看到我了。”
　　“能不能答应我，俊秀一直在我眼里，永远不离开？”
　　“嗯，我答应。不离开，永远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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