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依山尽

作者:沃咕咕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八十八章


      秦纺按照药方,去了最近的一家药房抓药。因为是深更半夜,药房紧闭着大门,秦纺只是耐心地敲。掌柜的开了一小边门,骂骂咧咧的。秦纺还是耐心地解释,家里人患了急症,实在着急,她愿意多给一些银两,药她也都认识,可以自己抓,只求掌柜的开个门。大概是站在秦纺身后黑着一张脸的苏薄颐徒手折断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实在吓人,掌柜还是哆嗦着给他们开了门。连银子都没拿就跑上楼了。
      秦纺笑着叹了口气,离开前留下了一大包银子,还给掌柜关好了门。
      秦纺全程都是小心且仔细的,耐心又温和的模样,让苏薄颐又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叫其他人做呢?”秦纺看着药炉子,往苏薄颐手上塞了包蜜饯:“如果是别人做的,公子不会放心的。天都快亮了,你要是困,就先回去睡觉吧。”
      苏薄颐觉得眼皮很重,可她又答应了要看着药炉子,没肯走。突然她警醒地支起脑袋,竖起耳朵。秦纺被苏薄颐的反应吓了一跳,可又不敢出声打扰,只能一脸担心看着。苏薄颐手指在嘴唇上点了点,快步走出了屋子。
      他们一行到这个镇子才不到一日,为了避免人多口杂容易安插进别人的眼线,秦纺打点的时候找的都是小宅子,连仆从都没有安排两个。她谨慎地灭了炉子的火,小心倒出煮的差不多的药,等着苏薄颐回来。苏薄颐一来一去倒是很快,只是回来的时候步子明显有些急。秦纺问:“怎么了?”苏薄颐不怎么在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还是昨天来找穆于归那个人。”秦纺攥紧了手,莫名有些紧张,她把药放进托盘里,又把准备的装蜜饯的小碟子放好:“我先去送药。”苏薄颐亦步亦趋跟上。
      两个人才出了门,苏薄颐见到的那个人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那人毕恭毕敬朝秦纺行了礼,就站在那儿没有再动弹。秦纺知道对方有话说,转过身:“阿苏,能麻烦你帮我送药吗?我和这个人有话要说。”
      苏薄颐接过托盘,探头看了眼那人,小声问:“他是好人?”
      秦纺笑着点了点头。苏薄颐眨巴了两下眼,顺从地走了。秦纺这才收了笑脸,双手叠在一起,搭在身前:“苏将军今日来见我,定是因为我阿爹已经察觉了我在这里。”秦纺是悄悄跑出雍都的。彼时柳叶镇疫病泛滥,她爹秦朗是当朝执掌一方军队的武将,自然分得清事情的厉害程度,若不是偷摸着,她怕是还没有跑出雍都就被抓回去了。眼前这个叫苏牧的将军过去在她爹手下待过,现在在给穆于归做事情,他能走到她面前来,就说明秦朗已经知道了。
      苏牧拱了拱手:“正如小姐所言。除了您父亲,殿下也希望您能够早点回雍都。”
      秦纺眨了眨眼,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或者是又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的,她固执地没有变换对穆于归的称呼:“公子,也希望我早点回雍都去?那他呢?他什么时候回去?雍都现在的情势可还明朗。”
      苏牧摇了摇头:“殿下的事情,不是我能过问的。我自然也是希望殿下早点回雍都去的。至于雍都现在的状况,小姐跟着属下回去便清楚了。”
      秦纺交叠在身前的手紧了紧。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回去。她很怕留下穆于归在这里耗着,穆于归说不定就真的不回去了,什么假死来脱身这样戏本子里才有的事情,却也不是穆于归做不出来的。为了还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秦纺还在纠结,苏薄颐送药去的那间小屋子却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像是打翻了什么似的。她没有半刻犹豫,立马撇下苏牧往夜温凉的屋子里跑。
      房门推开,药碗和托盘被打翻在地上,蜜饯子滚落一地。苏薄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才想起来一般,喊着:“我去叫吴大夫。”就跑出了门。床上,夜温凉大约是极其痛苦地,捧着自己的脑袋,双目紧闭,穆于归紧紧把她抱在怀里,看起来,比怀里的人还要难受些,他一下一下拍着夜温凉的背:“没事的,没事的。”
      秦纺的心在那一刻,凉了半截。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蹲下来,去收拾一地的狼藉。才拿起一块摔碎的碗瓷片,就听到穆于归说:“放着!”那厉声丝毫不像是心疼她做这些苦活,分明是怀疑她在药里动了手脚多一点。秦纺的手顿了顿,拿着那块碎瓷,放下也不是,拿着也尴尬,唯有狠狠攥进手心,甚至希望就这么嵌进自己的皮肉里。那只从来只拿针线,提笔握笔的手,鲜血淋漓。
      她麻木地站起身,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苏牧站在她身后,皱了皱眉。
      苏薄颐慌慌张张带着老吴进来。老吴先是给夜温凉做了检查,末了叹了口气。穆于归看上去无比紧张:“怎么了?”老吴问:“小姑娘头痛得厉害?”夜温凉依旧闭着眼,有什么人这么模模糊糊问她,她慢慢点了点头,看起来做这个动作都是费力的。老吴又问:“持续多久了?是不是还带着耳鸣恶心之类的?”
      夜温凉自己都记不清这样反反复复的头痛有多久了,大约是,那次在城郊见了江沅之后,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儿,开始反复头痛,严重的时候还伴随着耳鸣。直到这次出事,干脆连眼睛都愈发不好用了。她想了想,回答得艰难:“有段时间了。您说的这些问题都有,甚至于今日起眼睛也不太管用了。”
      老吴摸了摸胡子:“若非老儿我见多识广的,恐怕这病症放在哪里都是叫人束手无策的。”穆于归问:“所以是怎么回事?”
      “海市蜃楼术中得多了呗。”老吴把手一拍,大约心底还是在骂的,“东海有术法叫海市蜃楼术,从前是那鲛人蛊惑人心的本事,话本里说的,把捕鱼人骗进海里吃掉就是那样的术法。这海市蜃楼术中个一次还好说,若是针对这一个人,布下两三次三四次的,就好像是在脑子里设下了迷雾阵,覆盖掉了她原有的记忆内容,头晕耳鸣且都是小事。来看诊的那个少年郎明显不知道中了这种术法的后果,再加之小姑娘还中了毒,因而怕是要伤到眼睛咯。”
      老吴说着伸出手,拉了拉夜温凉的下眼皮,看到那只有异况的眼睛,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看起来倒高兴了些:“雍都皇宫里那株从西荒得来的有了些年数的肉苁蓉,还在不在?若有了那个,辅之以其他的珍贵药材,在小姑娘调养好身体以后,不仅这头痛的毛病可以解开,有异的这只眼睛都能够褪去了血色,恢复如常。”
      “可是,海市蜃楼术也能治得好?”穆于归还是担心,江余年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修习的也是这样恶毒的术法。老吴点了点头:“实际上,头痛是好事情。说明小姑娘本身还是不希望忘记那件事情的。她想要记起来,但是那术法在遏制她,因而才导致了她反反复复的头痛耳鸣。头痛这点我觉得不该压制,受了那苦,等到头痛耳鸣到了一定程度,过去被那术法掩埋的东西想起来了,一切也就都好了。”
      海市蜃楼术……越是念这几个字,夜温凉就觉得脑袋要炸开一般,就好像有无数嗡嗡作响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蔓延,可是怎么也听不清那些声音到底在说什么,想暗示什么。唯有凝神。她拍了拍穆于归的手背:“我没事。”
      回雍都,大约就因此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了。可是老吴说的那株肉苁蓉,却不是好拿的。西荒满地黄沙,绿洲都是四散的,族民们也大都分散生活,唯有苏薄颐出现之后才有了定数,那株肉苁蓉千年一遇,藏在雍都的皇宫里,若非是真的成了什么股肱之臣,做出了什么天大的贡献,穆于归想想也难得从他小气的皇帝老爹嘴里撬出来。苏薄颐想了想,她认不得什么肉苁蓉的,而西荒难得有的从医的人要么难找,固定居所的在好多年以前就被什么人杀了。这么一想,反而还是雍都皇宫里那个好拿,实在不行,她出面要,或者偷,都要容易些。
      穆于归站起身,扶着夜温凉躺下,安抚着掖好被子:“等你退烧了,我们就回雍都。”他走到秦纺面前的时候,才发现一直闷声不吭的人脸色惨白,放在身前的那只手鲜血淋漓。他面色一变,连忙托起秦纺的手,呵斥了声:“松开。”
      秦纺这才大梦初醒一般松开了手,迟到的痛感重新回归,她倒吸了口冷气。弄伤的那只手颤抖着。穆于归皱着眉:“老吴,给她处理一下。”
      苏薄颐这才也发现了秦纺的伤口:“怎么搞的!”她拉着秦纺拽着老吴出门,苏牧也拱了拱手退了下去。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穆于归熄了灯,欲走。夜温凉开了口:“穆于归。”穆于归站在门边上,扶着门框:“怎么了?”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和你说了。”夜温凉听到那声松开的呵斥,想到了从她到穆于归身边之后就一直存在的那个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很多时候几乎叫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可是她靠近的时候,就会叫人闻到一股清清淡淡的香气,是莫名安心的味道。那个小姑娘的面孔她看不清,可是夜温凉知道,非富即贵。她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感情,其实没有你自己想得那么复杂。你喜欢我,可就像是喜欢自家的……”想到什么,她顿了顿,“就像是喜欢苏薄颐那样喜欢,比普通朋友好一些,却也只不过是更亲密的,像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好了。”穆于归打断,“你好好休息,我等等煎了药再过来。等你退烧了,我们回雍都。”
      夜城。谢庄气势汹汹地回来,却看见江余年站在谢家的门口。他冷哼一声,没什么好脸:“千岁大人很空?”江余年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像是受了什么重创的模样,可是他没有反驳:“我希望你能去看看我师弟。他……”
      “他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儿?”谢庄提着药箱与江余年擦身过去,站上了台阶,才低眼看了他一眼,“谢家是善堂?还是我谢庄是慈善家?你先前还提了刀剑对夜城恶意相向,现在却要我去救你师弟,这是什么道理?没空。”江余年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这么来求助,是人都不会帮他,可是偏偏,谢逸之后,怕这个世界上只有谢庄才能够救得了江沅。老巫咸打在江沅身上的禁制配合着那个早年就种到身体里的蛊虫折磨了他这么多年,且和傅衍的斗争没有休止,直至今日,江沅已然是强弩之末了,江余年低下了姿态:“江沅身体里的那只蛊虫,对你来说也是无比新奇的东西,只要你取出来,这只蛊虫就是那你的。”
      “哈。”谢庄笑了,“我倒是不知道千岁大人竟然有这样好的态度和脾气。看来,江沅,南国的黎亲王大人,真的要死了。真的是、太好了。”谢庄的眼中没有半分仁慈,“只可惜我现在没办法立马去见证您那个好师兄的惨状,我现在忙着去晏家算账呢。您也要一起去吗?”
      是真诚的邀请。真诚到,在这样带了霜的夜里,实在有些吓人了。
      谢庄把药箱递给迎上来的小仆,从另一个小仆手上接过鞭子:“您应该想看看的。毕竟和晏梓菁有了这样那样的合作,对她的结局你难道不好奇吗?”
      “她已经死了!你要做什么?!”江余年看到过晏梓菁的尸体,知道晏梓菁已经被自己的妹妹杀死,晏家的戏码已然落幕,应当再也无法对夜家造成影响了。谢庄把鞭子随意往地上甩了甩,无比顺手,分明不是第一次使用的熟练模样,他看向江余年:“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看起来好想与呢?做什么?鞭尸。既然她敢在弄伤夜温凉的东西上下毒,那就要承担那样的后果。晏家也是。”
      谢庄大步走下台阶,走到江余年面前:“等到谢家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了。希望东海也有这样的觉悟。无非是玉石俱焚罢了。”
      “疯子。”江余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居然比自己还要再可怕一些。谢庄对东海的恨意实在太过明显了,与其说是因为这次夜城的事件而来的针对东海的恨意,江余年觉得这恨意还要更绵长一些。他警惕地退后了一步,看着谢庄:“你是谁?”
      谢庄更高兴了,他万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够从江余年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我以为你至少在杀人之前会顾及一下杀了的眼前人到底是谁。不过幸好,你还有充足的时间想一想,到底杀了什么人。”谢庄接过小仆拉过来的马匹的缰绳,利落上马,策马离开。
      马蹄声打在空无一人的大路上尤为明显。江余年想到了那个还寄养在晏家的人,他跺了跺脚:“阿七。”一匹黑马由黑色影子带着快速而至,江余年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晏家的大门被敲得连住在附近的人都听到了动静。可没有人敢出来看。晏家的人哆哆嗦嗦打开了门,谢庄冷着脸:“晏梓袅呢?”小仆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没有他看起来那么简单,这个人是夜城现如今的代理城主,夜城上下都很听他的话。夜家好像重新陷入了寂静一样。没有人再看到有什么人从夜家出来。他犹豫了一下,老实开了门:“我这就去禀告家主。”哪里需要禀告这么麻烦,晏梓袅自己就出来了。她披着厚重的袄,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且瘦弱了不少。她上下扫了一眼谢庄,眼神凝在那截鞭子上:“我从前也爱用鞭子。怎么,来找晏家算账?那个罪魁祸首晏梓菁已经死了。”
      谢庄甩了甩鞭子:“她死了管她死了,我火气依旧大得很,晏家总要交出什么来让我泄泄愤。”晏梓袅还是站在原处没有动作,她不可能真的放任谢庄做什么拿自己姐姐的尸体再做什么的事情。她冷着一张脸,坚定地站在原处,与谢庄对峙。她不怕失去什么,就像她不曾得到什么。没有了晏梓菁,再加上她并没有晏梓菁这样好的本事,晏家的落寞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个时候,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慢悠悠走到晏梓袅面前,挡在他身前的木偶人,在尽可能地减小自己的动作。他像是生了锈一般,动作迟缓且僵硬,就像是血液即将干涸的人一样,他伸直了自己的胳膊,挡在晏梓袅面前。
      晏梓菁一死,晏沉吾就好像是生了大病一般,皮肤也日渐露出木色来,可这个时候,他还记得要保护自己的主人。晏梓袅觉得这个痴痴呆呆的木偶人大概是把她认成晏梓菁了。她们生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也不怪木偶会做出这样的动作。谢庄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突然笑了起来:“晏家的本事果然很不一般啊。看这个木偶,大约也看得出来,你姐姐对我哥哥,用情至深到了什么程度。一个为了夜城能够对付夜家,一个为了谢家,对夜家刀剑相向。你说,夜家怎么这么倒霉啊?明明只剩下了夜温凉孤家寡人一个了,却还是没有人愿意放过她。”
      “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哪一个不是众矢之的。甚至于我。你觉得四家家主这么好做吗?我们从小到大受了多少折磨,明争暗斗,才到了今天这样的位置。”晏梓袅推开晏沉吾,站到前面,“无论如何,今天你要做的,原本打算做的,都无法做到的。要么踏着我的尸体过去,要么,就趁着我还有耐心,要一些我给得了的东西。”
      谢庄对晏梓袅这个提议相当满意,他把鞭子随手一丢:“通天树底下有什么,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江余年能够快速和你的好姐姐达成一致的原因,我要知道,我也要得到。”
      晏梓袅对谢庄的反应并不意外,她甚至觉得谢庄一开始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来的:“听到了?”晏梓袅这么问的时候,谢庄才发现自己身后的屋顶上,坐着一个小姑娘。她赤着双脚,踩在屋脊上,动作轻巧得像是猫一样,没有任何动静,以至于这么长时间,谢庄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她好像对自己的脚充满了好奇,对自己能够这样踩着屋脊走路无比高兴,听到晏梓袅的询问,她也没有转过头来,只是点了点头:“听到了。”
      谢庄不明白。一个小姑娘?会成为江余年固执地近乎偏执,想要得到夜城军的理由?晏梓袅又哪里真的清楚,她说:“你或许应该去问问百晓,不过我想哪怕他知道,他也不一定愿意说,你觉得呢?但正如你看到的那样,确实因为他,江余年才这般坚定了决心。这是那个无坚不摧的沃洲水泽千岁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软肋。我应该恭喜你吗谢庄?距离夜城城主的位置更进一步了呢。”
      “我不会做夜城城主的。”谢庄转过身,看向那个屋脊上几乎摇摇欲坠,却依旧稳稳站在屋脊上的姑娘,“你是谁?”
      “我是谁?”小姑娘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问题了,“有的人说我是晏泠,有的人说我是孟笙。你觉得我应该是谁?”谢庄觉得有点意思,干脆抱胸站在那儿和小姑娘说起话来:“你觉得你是谁?”晏泠愣了愣,觉得听到了自己喜欢的答案,也不走动了,干脆就坐在屋脊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我挺喜欢你的。”
      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江余年恰好听到这句话,火气蹭的一下就窜上来了,丝毫也没意识到自己本来是想找谢庄做什么的,先是厉声叫屋脊上坐着的人赶紧下来,江余年自己什么都不怕,可唯独知道那个人的魂灵或许就附着在这具躯体上之后,就像是把自己的命都挂在上面了一样,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晏泠只是托着下巴坐在远处,低眼冷冷地看着江余年。她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感情,却不妨碍江余年看着她的眼神热切。
      或许当年和孟笙的那些纠葛,还不至于让江余年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像江沅那个傻子一样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什么人。可江余年很清楚的是,他不想再失去孟笙一次。他也不能再尝受一次失去孟笙的打击。
      江余年看到小姑娘无动于衷,软了语气:“孟笙,下来。乖。”
      “看。”晏泠看向谢庄,“他觉得我是孟笙,可我记得我是晏泠,晏家所有的人也都知道我是晏泠。是不是挺奇怪的。”她偏了偏头,仔细看了看江余年,补充了句:“我挺讨厌他的。看到他,总让我觉得很难过。可明明是难过的,有时候又有些欢喜。这样复杂的情绪我很不喜欢,非常不喜欢。这个时候我就想找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譬如什么呢?”谢庄问。
      晏泠想了想:“譬如杀人。”鲛人的传说里,多的是把海上的渔人骗到海里的故事。为了吃,或者单纯只是想杀人。晏泠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手痒,心也痒。可身体里好像还有个什么意识,告诉自己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她忍着。其实忍耐起来倒也没有那么艰辛,她只要离江余年远一些。连记忆里都不要出现。这样她还能做当初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傻子。
      可江余年分明是不肯放过她的。这会儿甚至有冲到屋顶上来敲她的脑袋让她把杀人这种话收回去的架势。江余年想得到孟笙会变成的各种模样,自然也做好了带她回家的准备。小朋友可以慢慢教好,江余年无比确信这一点。
      晏泠一点儿也不想看到江余年,她问谢庄:“这个人是来找你的吧?”谢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起初是。”晏泠想了想:“你若是能敷衍了他,我跟你走也是可以的。反正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
      谢庄觉得这个交易很合理,比起强行把人带走这样的事情,他更愿意明码标价和人谈。于是,现在轮到江余年,来做最糟糕的打算。
      这是那么多年之后第一次,江余年左右为难。他甚至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当初做什么不好,非要一时心急听了那个什么晏梓菁的话,来打夜城。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晏泠打了个哈欠,谢庄都准备走了。晏梓袅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溜进屋子里去了。
      江余年说:“救江沅。”江沅对他而言,几乎是亲人一样的存在。是除了阿七之外唯一的亲人。孟笙会在这里,会一直在这里。只要她回来了便会长久地,再也不离开。可是江沅不会。江沅奄奄一息。必须立即把他身体里盘踞了多年的蛊虫取出来。那只蛊虫守着禁制。蛊虫消失了,江沅的身体也会逐渐好转,哪怕禁制没有解开,江沅也能够多活很多年。况且。江余年望向晏泠。城心湖通天树下面有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可以。”谢庄答应得很果断。可看他的表情,江余年就知道谢庄绝对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应下来,哪怕是有晏泠前面一句要求做铺垫。谢庄脸上恶劣的笑意充分说明了江余年的猜测没有错。谢庄说:“把你的师弟,带到城心湖通天树。我只在那里救他。我要他睁开眼,就清楚地看见,自己长久以来心心念念对夜城的图谋,究竟是什么样的结果。”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4529669/88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