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语怪力乱神[无限]

　　布着细碎裂纹的沥青路上，秋风卷着片片干硬的梧桐叶，嗒嗒嗒磕地飘移，漆黑冰冷的大圆饼形硬铁块贴合路面，凸起的纹络挡住一片枯黄叶面，让它在飘摇微风中颤颤巍巍许久，总越不过这道天埑。

　　流光溢彩的裙摆曳地而过，顺带拖走这片叶子，挡在穿黑白格子棉麻连衣裙，眉眼清丽的女孩身前。

　　“小姐姐，您能帮我填一张调查问卷吗？”

　　阙湉汐抬眸打量面前一身汉服的小美人，这衣裳可真好看，华丽的绣花渐变着从肩膀铺洒到臂，步摇垂至花间摇摆，摆的她心旌摇曳。

　　“拿来吧。”阙湉汐伸手，汉服美人就提起一直半掩于大袖间的绣花拉绳布包，往两边撑开包口，掏出一张印有精致暗纹的黄色硬纸和一只笔。
　　啧，真细致，小包也好看。

　　阙湉汐淡然接过这张华丽的纸，一看，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下……这什么奇怪问题？
　　好吧，她拔了笔盖，眉梢又是一挑，竟还是个毛笔头。
　　嗯，真讲究，连笔都仿古。

　　阙湉汐刷刷画了两道粗浓笔迹，连纸带笔递回去，“给。”

　　“谢谢小姐姐！”汉服美人笑意深了些，微微欠身，让出身后路。

　　阙湉汐点点头，右脚咣的踩在铁饼凸起的纹络上，左脚刚抬，咔，脚下一空！“卧……”

　　“哎呀！”汉服美人掩口惊诧转身，裙摆光华转出一抹漂亮的弧，铁饼悬在空洞下吱呀摇晃，凸起的‘井盖’两字昭示着不幸的来由。

　　阙湉汐眼前一花，在摇晃中凭借出色的反应意识稳住了身形，一抬头，震惊的睁大了双眼，“……槽？”

　　雾气浓郁的灰蒙蒙天色里，粗陋的篱笆墙和茅草屋与少了一长截树皮的枯树映衬，满目凄凉破败。

　　这……是井盖底下？超出认知范围了吧！一股凉气登时顺着脊椎直往上窜，在阙湉汐喉间憋出一腔急欲喷薄的气流。

　　凉风刮过，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在脑中悠然唱响：“有朋自异界来，神鬼界面无胜荣幸！”

　　“啊！！！——”
　　“嗷！！！——”

　　一男一女两声惊恐嚎叫赫然响起，炸在耳边几欲刺穿耳膜。

　　阙湉汐梗于喉中的惊叫硬生生又给吓了回去，她在如雷心跳中回头看去，一个浑圆如球的男人，和一个红色长裙的女人正满脸惊恐，形状癫狂。

　　阙湉汐喉中艰难的咽了下，缓缓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她一个人。

　　阙湉汐是种只要有人一起上，干啥都不怕的人。
　　这会儿见着人，她就安生了些，心中立马开始乱七八糟鼓起劲儿来：想她从小到大什么苦没咽过，眼前大概也就是‘世界未解之谜’类事件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反正还活着，这点难处，和人商量着，总归会有办法回去的……吧？等她回去，调出监控，上报国家，接受调查，被人研究，没准儿还能签份保密协议发笔横财……？想到这儿，她视线转向方才余光扫过的其他人。

　　满头黄毛的耳钉男正呆坐地上，双目暴睁，嘴巴大张，口水蜿蜒而流……阙湉汐眼皮一跳，不忍直视。再往旁看，她怔住了。

　　反差有点大。

　　清俊少年背着大大双肩包正皱眉四下打量，乌黑碎发映衬白皙肤色，轮廓饱满的额头下眉目舒朗，一转眸，与阙湉汐视线对个正着。
　　盛世美颜终于不止存在于电视里，有了具象化的认知。阙湉汐的感官在长久对视中不断惊艳，将紧张感都冲淡了许多。

　　只是帅哥气质有些冷，在对视半晌后眉峰越来越紧。
　　他终于开口，清亮声调中含着不耐，“你不打算说些什么？”

　　“……哦，”阙湉汐晃过神，“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不对，这声音什么情况，不是自己的啊？
　　阙湉汐麻利的掏出手机，黑屏上映出巴掌大的小圆脸，平眉大眼翘鼻小嘴，可爱的让人想戳一下。“……卧槽这谁？”

　　“……”

　　阙湉汐懵着脸再抬头，便见盛世美颜的帅哥肩膀微垮，一身风发意气霎时泄了干净，显得背包更沉了。他烦躁的撸了把头发，“都是新手，玩我呢？！”

　　阙湉汐：“？？？”

　　对方无视了她惊疑的目光，胸膛剧烈起伏两次，长腿迈向院里的破木桌，一双湛亮眸光巡视全场，“都过来，我知道怎么回去。”
　　他冷不丁用平淡之极的语调，打招呼般蹦出这么一句重要讯息，让阙湉汐整整用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她略浓的眉梢一扬，纤巧腰身猛地打了个转，裙摆乍然旋开又垂落，人已在破木桌边坐下。
　　下一刻，胖子、红裙女、口水男三个人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胖子咣的拍到桌上，震的破桌上裂纹更大了几分。“说，这是怎么回事？”

　　胖子的粗鲁丝毫没有影响到帅哥，他无精打采地撑着头，指节梆梆叩了叩桌子，“你们先说。来之前都发生什么事了。”

　　三人组齐齐懵着脸回想。

　　“啊，我说吧。”阙湉汐乌黑的瞳孔在三人组面上飞快地掠一圈回来，留下对他们的第二个印象：脑子不怎么好。哦，第一个印象是：不怎么着调。

　　出现这种突发性意外事件，她早在冷静后的第一时间想到了与此唯一有关联的事件，当即直说重点：“我遇到一位穿汉服的小美女，给我一张调查问卷，上面只有两个问题。一、‘你是不是无神论者？’我当然选‘是’，毕竟，我没见过。二、‘你想不想见到神仙鬼怪的模样？’我当然还选‘是’，毕竟，谁没点好奇心是吧？我把问卷还她后，只走了一步，踩到一个井盖，就咣当掉这儿来了。”

　　这话说完，三人组脸色都变了。

　　“我，我也填了，我遇到个金发碧眼的帅哥……”
　　“问卷！那个高中女学生有问题！”
　　“我也填了，靠，那女的勾引我，谁能拒绝……”

　　三人组争先恐后地说起自己的经历，阙湉汐向前探身皱着眉，勉强从噪杂吵嚷中分辨出三人组的经历，红裙女遇到了外国帅哥，胖子遇到了高中女学生，口水男遇到了女仆装辣妹，无一例外地问卷上勾了与她一致的答案。
　　嗯。不同的发卷者，身上都有答卷者无法拒绝的属性。

　　“行了。”帅哥又叩了两声桌子，“你们为什么会到这儿，就不用我赘言了。我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过来，只有一点不同，我是第二次过来。”
　　这帅哥根本就没听……阙湉汐嘶了一声，所以这人问话只是因为懒得自己张口解释吧！

　　哎不是，重点是他为啥还要来第二次？阙湉汐张口要问，便见帅哥抬眼看她，“不用问我为什么第二次来。神鬼界面，顾名思义，神仙鬼怪妖魔，这里都能见到，鬼怪会主动攻击你们，所以，想来第二次，先活着回去再说。”

　　“哦……”阙湉汐木着脸，心头一片冰凉。
　　这位冷俊帅哥说的是‘你们’。

　　三人组的表情更是难看到极点，原本，他们是对未知的恐慌，现在，是死亡威胁的惧怕。只坐着，就觉着暗处有无数窥视的眼睛，趁着无处不在的阵阵阴风，吹的他们毛骨悚然肝胆欲裂。
　　红裙女缩紧肩膀，哆哆嗦嗦的看着要哭了。

　　“咳，所以……其实，这就是神仙看我们无神论不像话，就让我们见识见识呗。”阙湉汐实在不愿在本就焦头烂额的形势下再被哭叫声不断干扰，连忙出声打个岔，又回头问帅哥：“那，我们该怎么逃生？”

　　帅哥眼中有赞赏掠过。“第一次来的新手得找到道观，虔诚祭拜成为神仙信徒，得到基础避鬼符。而后，我们完成神仙指明的任务，就能回归原本世界了。”

　　“呵……”阙湉汐嘴角微抽，不合时宜的笑了。“也就是说，神仙还要看我们无神论者哭着求着当信徒，然后为神仙做事……”

　　帅哥唇角微勾，“嗯，是这意思没错。”

　　红裙女被这两人一说一和的淡漠氛围打断，这会儿又怕又哭不出来，惊疑地看着同为女性的阙湉汐，“你，你都不怕么？”
　　为啥稳的好像这事与他们无关似的？

　　“怕有用吗？”阙湉汐双手交叉着摩挲了下，试图用理智的态度影响一下对方。毕竟身为场中唯二两名女性，她不自觉与对方多了份亲近和关心。
　　“与其耗费心力去怕，还不如去搏一搏试一试，再说，”阙湉汐看了眼帅哥，又转回红裙女身上，“这不是有一位活得好好的大佬坐在这儿么？”

　　红裙女还是一张苦脸撇着嘴。
　　阙湉汐有些失望，她在服务行业打滚多年，对他人情绪反馈感知很准，现在一看就知道对方没听进去。

　　“妹子说的对！”

　　桌子又是一震，阙湉汐响声震得眨了下眼，回头意外见着胖子和口水男俩人一副醍醐灌顶模样，多了分精神气。
　　胖子看着帅哥，油腻地挂上客套笑意，“这位小哥，有缘相会，不知如何称呼啊？”

　　这俩倒是听进去了。

　　帅哥漫不经心，“夜莺。”

　　一听就是代号。

　　“是莺哥啊！”口水男不甘落后的插话，“莺哥，您叫我阿元就行。”
　　“呵呵，大伙叫我老义吧，”胖子立即抢过话头，起身招呼道，“我们互相介绍一下，这回去后，也是过命的交情，啊？”

　　阙湉汐托着下巴冷漠脸。
　　谁都知道，这种形势下有经验的人会起到无法估量的重要作用，这俩人套近乎也属常情，但是，她联想到两人的喜好，一个女学生，一个女仆辣妹，就对这俩人有了天然的厌恶感。
　　红裙女搭腔：“我叫小雅。”
　　阙湉汐心念微转，回应：“叫我天喜。”

　　都纷纷跟着报了代号。

　　长木凳轻轻一晃，夜莺冷着脸起身，提了下双肩包的背带，“该说的都说完了，抓紧时间找道观去吧。”

　　“哎，好。”事关生存，几人自是求之不得，纷纷跟上。

　　茅草屋外是散布各处的同类低矮房子，阙湉汐站在屋前，想起自己曾去过的深山老村。这地界比她见过的贫困山区还要荒，目之所及处连根草都没有，袒露着大片的荒土。

　　阙湉汐和夜莺分别敲了附近好几户的门，皆是半晌没回音，整个村庄空荡荡，除了几人的脚步声和喊门声外，再没有其他声响。
　　他们跑了半圈，身上不见热，反起了一身冷汗。

　　空旷的死寂环绕着，诡异的好像他们是末日中仅余的幸存者。
　　但肯定不会是这样，阙湉汐心想着，看来得找其他路径，可以试着往外村外转转……

　　胖子紧跟在夜莺身边，僵硬着舌头絮叨不停，“你上回也是这样？”“这屋里会不会藏着鬼……”“你说这都没人咋弄？”
　　夜莺行迹匆匆，顾不上理这些话。
　　胖子越来越暴躁，一叠声的咒骂起来。“妈的，这根本不对劲，这无人村，想把我困死？这贼老天，日它……”

　　阙湉汐思绪中断，上前劝说，“您别说这些了，除了干扰别人外也没什么用。”

　　胖子怒目圆瞪，“我发泄几句怎么了？”

　　阙湉汐皱起眉来，这胖子嘴巴太脏，现在是自己不作为，还拖累努力的人分神。
　　她压着火气，勉强保持语气平稳，“您这话说的……”

　　“天喜。”
　　阙湉汐微怔了下，回头见夜莺正看着她，朝另一方向歪了下头，“去那边吧。”
　　阙湉汐几乎瞬间明白了夜莺的意思，胖子这种人，和他较真比忽视他还费劲。当即从善如流地嗯了声，几步跑到夜莺身旁并肩同行。

　　恢复静默。夜莺与阙湉汐想法一致，默契地放弃了喊门，沿着门前不知通向何处的土路往外走。
　　两人双手插兜走的极快，身后那三人组气喘吁吁的跟着，没有再开口的余力。

　　土路横穿整个村落至荒野，穿过荒野，又连接一片紧挨的破败房屋群，沿路走进这个村落，夜莺脚步越来越轻，不时示意其他人静止别动。
　　与之前不一样。阙湉汐仰头竖起耳朵。有的声响虽小到不能辨别，但只要传入耳中就总会有些不同感。几人都有些觉察，一行人静默着缓步穿行到一半，空中漂散的声音开始明显，隐约可辨是前方的人声。
　　阙湉汐和夜莺对视一眼，拔腿就往人声处跑了过去。

　　声音随着距离拉近变的清晰嘈杂，他们冲出路口，熙熙攘攘的集市迎面罩来，一眼看去，几个人僵硬的刹住步子，表情凝固了。

　　集市上静了一瞬。集市上的人们停下手中动作，直勾勾的打量着几人。整个集市都一水儿的穿着蓝灰的素寡色布褂子，五六十年代的打扮，人们瞪大了眼，上下瞅着闯入眼中的西装潮服大红裙，眼神宛如在看一群异类。
　　嘈杂变成了轻悄的嗡嗡声，人们挤眉弄眼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阿元抱头捂住一头黄毛哀嚎，胖子不自禁的去系西装扣，小雅扯着红裙，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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