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猫

　　柯乐有一点点清醒，闭着眼左右摸索，总觉得脑袋下面的枕头有点小，不太舒服。

　　突然脸颊被人轻轻捏住，上方传来一声叹息，“别乱动了。”

　　！

　　柯乐脑袋里的弦砰的一声炸开，是……是靳秋池……

　　他眼皮疯狂地颤着，在睁眼还是继续装睡中来回思索。

　　“这么躺着难受么，要不要回屋里去睡？”那人继续在他耳边说着。

　　柯乐颤了下身子，鼻尖充斥着靳秋池身上的沉木冷香，身上被薄毯裹住，暖和和的，靳秋池的声音听起来又那么的温柔……

　　不知道是不好意思睁眼，还是不舍得。

　　“乐乐……”靳秋池看着依旧固执地紧闭着眼的男孩，叹了口气，“那你往上躺一点，好不好，快掉下去了。”

　　柯乐好像是故意挑的那部没什么意思的影片，就着电影里抒情又催眠的音乐，就慢慢地靠进靳秋池怀里了，然后一点一点地躺到了靳秋池的腿上。

　　靳秋池本来想着等他再睡一会再把人抱进屋里，谁知道柯乐这就醒过来了。

　　小脑袋在他腿上不安分地蹭着，真是磨人。

　　柯乐不知道是自己今天太过分了，还是靳秋池今天太温柔了。以前都是只言片语的，冷冰冰的，今天却……让他特别贪恋跟靳秋池在一起的时间。

　　“不用了……”柯乐又赖了一会，然后慢慢地从靳秋池的腿上滑下去，躺到了沙发上，然后睁开了眼，“我起来啦……”

　　从沙发上起来，仿佛他不是睡在靳秋池大腿上一样。

　　“睡醒了，要不要再回房间躺一会？”靳秋池合上书，指了指柯乐的房间。

　　柯乐揉揉眼睛坐直身子，看向那间自己中午会来待一会的房间，突然特别想问一句“那是我的房间吗，以后我都可以想来就来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又靠回了沙发上。

　　“你没睡很久，我想等电影放完再抱你回去的。”靳秋池解释道。

　　柯乐点点头，“那我，可以再待一会再回家吗，我不想……”

　　靳秋池点头，“我没有和你妈妈说，差不多放学的时间，我会把你送回家的，我知道你不想让他们担心，没事的。”

　　柯乐愣了一下，最后呆呆地点头。

　　靳秋池真的……太过分了。

　　他抬手捂着自己睡得发热的脸颊，过分的好。

　　等柯乐清醒过来，他们又随便找了一个电影，柯乐从房间里拖出一盒积木来，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靳秋池身前拼。

　　有时候找不到什么零件了，沙发上看书的靳秋池还会蹲下来帮他找出来，最后两个人干脆都坐在地毯上一起拼。

　　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只拼了一点，临回家的时候，靳秋池收拾摊子，还说了句“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些……”

　　柯乐没听太真切，也没细想。

　　靳秋池把他送到家门口，看到院里多了一辆没见过的越野车，“你家有客人？”

　　“不是……”柯乐咬咬下嘴唇，“是我爸爸。”

　　“我爸爸回来啦。”他扬起头，努力表现出开心。

　　靳秋池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又放下车窗嘱咐柯乐。“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柯乐淡淡地笑笑，“知道啦，哥哥……路上注意安全。”

　　靳秋池把车开出他的视线，柯乐才进了自己家的院子，又是林嘉禾和柯杨又在家的局面……家里气压又是很低，就好像憋着气的高压锅，只要轻触阀门，高温的水汽就会倾泻而出。

　　柯乐特别清楚的知道，所有有关自己的问题，都是轻触阀门的动作。

　　待在一个随时都会炸的房子里，那种感觉度日如年。

　　林嘉禾见他回来，例行公事一样问他今天上课怎么样、累不累，然后说完了又下意识地瞥向楼上紧闭着房门的书房，控诉着对丈夫一点也不关心儿子的不满。

　　三个人草草吃过了饭，柯乐就踩着拖鞋跑回了房间。这是他们家唯一一处不会被战火波及到的地方。

　　他心里的感觉无法强烈，就像天气阴郁时低飞的燕子一样，他也能感觉出来。

　　楼下迟迟没有动静，是林嘉禾和柯杨两个人在饭桌上对峙。

　　“你放假回家就是为了天天给我们娘俩脸子看？”林嘉禾甩开头发，不再是那个精干的林院长，而是心疼儿子的强大泼辣的母亲。

　　柯乐放下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抬手把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拨了拨，“我还不想回来呢。”

　　“柯杨！”林嘉禾猛地拍着桌子，“柯乐是你的儿子，这是咱们的家！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乐乐就非得按你想的那样长？”

　　“林嘉禾，说话凭良心行么，分明是柯乐按着你想的那样长的吧！”柯乐也急了，拉开椅子，“从小到大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你看看现在，整个人唯唯诺诺的，哪有他这个年纪男孩子该有的模样！”

　　“他这个年纪什么样！”林嘉禾吼道，“我让他做那些是为了他好！你又不管儿子，还责备我管的不对了！”

　　柯乐缩在门口的地毯上，父母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地敲在他心上。

　　他小学有一阵特别爱哭，林嘉禾说他两句他就哭的停不下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委屈。可后来他把柯杨哭烦了。

　　柯乐一哭就喜欢往书房跑，书房里有很多相册，柯乐就翻出一本来，一边看一边哭。

　　其实他常看的那本好像有魔力一样，让他看一会就不哭了。

　　可那天柯杨一点耐心都没有了，他把哭哭啼啼的柯乐从书房拖拽出来，扔到走廊，然后又重重的甩上书房的门，大声呵斥柯乐以后不许再进书房了。

　　那本相册就从柯乐手里被夺走，柯乐哭的更厉害了。

　　那天他在走廊里哭了半宿，然后一场高烧，烧到住在乡下的爷爷奶奶进城追着柯杨打，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以前很多事都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有本相册，但是，他再也没去过书房。

　　柯杨和林嘉禾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把柯乐硬生生从自闭的状态扯出来，非要他面对父母的争吵一样。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柯乐都听过很多遍了。

　　没有一点新意。

　　每一句都像是陈年旧刀，布满血腥味的铁锈的钝刀，落在身上，特别疼。

　　靳秋池说如果不舒服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柯乐现在就很不舒服了。

　　但他还想再坚持一会。

　　“柯杨，你知道柯乐是你儿子吗？”林嘉禾冷声喝到。

　　“你废话，”柯杨瞪着自己的妻子，“你天天说什么希望他开心快乐，谁被你这么管着都不会开心快乐的，还开心快乐，你问问他，除了学习，他还有没有别的事可做，他做什么能快乐！”

　　“他现阶段就是应该学习，考一个好大学，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林嘉禾据理力争道。

　　柯乐都被气笑了，“你上过大学么，你看看大学里的学生是什么样的，你儿子是什么样的，他这副模样去了大学根本没法学习生活，不合群也不招人喜欢，他会被人欺负的！”

　　“我当然上过大学，乐乐那么懂事、优秀，他去哪里都会有人喜欢他的！”林嘉禾吼着。

　　不会的，柯乐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蜷起来。

　　柯杨说的对，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自己的，他自己都不喜欢，没人会喜欢。林嘉禾也不喜欢，她只是喜欢自己听话而已。

　　靳秋池一定不喜欢。

　　陈小天的私人会所里，靳秋池坐在真皮沙发里，听着两个好友互相挖苦对方，感觉好久没听他们两个说话了。

　　夏飞到底是靠嘴皮子吃饭的，损人就是比混吃等死的宝宝富二代利索一点，很快就把陈小天说的没话说了。

　　陈小天苦巴巴地凑过来，“秋池！夏飞欺负我！”

　　“嗯。”靳秋池点点头，表示自己都听到了。

　　“你帮我报仇。”陈小天拽着他。

　　靳秋池笑着把人从自己身边推开，“我不。”

　　陈小天嚎叫着跟你们拼了然后把靳秋池和夏飞两个人都拽过来。

　　还没等陈小天幼稚一会，靳秋池裤兜里的电话就震动起来，他把酒杯放下，掏出电话，是柯乐。

　　靳秋池站起来，直接迈过被他推到地上的陈小天，出了放着KTV的包厢。

　　“喂？”走廊里有些冷，他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插兜。

　　那边半天都没人说话。

　　“乐乐？怎么了？”靳秋池叫了一声，心提起来。

　　今天看到柯乐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人状态不对，这会更担心了。

　　“哥哥……”话筒里传来柯乐弱弱的一声。

　　“我在。”靳秋池道。

　　“你说让我不舒服给你打电话的……”电话那边的柯乐还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听到靳秋池那一声低沉温柔的“我在”时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出来。

　　“别哭，告诉我，发生什么了？”靳秋池咬了咬牙，刚才喝了酒，现在要去安排司机……

　　“我、我也不想哭，我忍不住……”柯乐真的不想在靳秋池面前这么狼狈的。

　　“哥哥，我特别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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