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梦境

　　“就算那注定是我和他的结局，和他走向那个结局的过程，我也一步都不会错过。”

　　祁煜的回答，苏籽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可以说，她并不意外这个答案，甚至，也想好了下一步应该如何。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有个方法带他回来，但是，祁煜……需要你做一件冒险的事。”

　　原石是不能用手碰的，无论是四年前长安街的那个人，还是如今的顾琰，都验证了这一点。

　　但在她看来，这件事存疑。

　　四年前那晚，她藏在冰凉的铁质更衣柜里，亲眼目睹了白瑛被源先生夺走芯元，同时，她也清楚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原石的人体试验，他们选的是BOBI。

　　因此，对于后来BOBI会被押送进实验楼，她并没意外，或者说，她意外的不是他被关，而是……在被关进来的时候，他竟安然无恙。

　　按理说，不是应该会……

　　“如果说，对原石的接触有反应，是存在触发条件的呢？”苏籽首先说出了她的结论，见大家似乎没明白，便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些：“我是说，能碰原石的人……也许不是不存在的。”

　　对此，北宁显然是不理解的，“如果能碰，怎么会至今没人发现……”

　　“原石这个东西本来就少见，首先，能接触到的人就很少，其危险性又被传得人尽皆知，就算真见到了，谁会置自己的安危不顾硬去尝试。”苏籽说完，心中略有唏嘘，她想，便就是这种心理，正中了研究所那帮家伙的下怀。

　　研究所自然是希望独占原石资源的，恰好有因触碰原石而癫疯的人成为先例，致使人们如今对原石二字避犹不及，他们便能理所当然地接手处理，既达到目的，又建立了威望。设想，一旦让其他Dreamer知道了原石并非是不能碰的，难说会不会生出什么有异心的人，和他们抢，那不纯是给自己找麻烦。

　　这是她的推想，但也不是全无根据的，研究所关于原石人体试验的研究成果就是最好的例子——陈铮。

　　当年他们想要用作实验的人是BOBI，这件事像个秘密一样不了了之了。

　　甚至连BOBI本人都不知道，自己被抓的实际原因……两人在前一晚聊开了四年前发生的事，但不知是不是孟子诩的催眠导致，关于被做实验的那几天，BOBI全无记忆。不过，无论如何，就事实而言，他们如今的人造Dreamer是由原本没有能力的普通人去改造的，如果说当年在BOBI身上实验的失败结果还可以归咎为研究水平的不成熟，但直到现在，研究所仍没有选择Dreamer下手，这并不像他们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

　　苏籽把那晚和BOBI对于此事的沟通内容还原给了大家，并交出自己对此的推测：“……所以，不免可以这样设想，之所以BOBI能安然无恙，是因为，原石对Dreamer是无效的。”

　　“但是顾琰——”一个假设恰时打断，陈北宁不理解，如果像苏籽说的，原石只会对Dreamer无效，那么顾琰碰了原石之后的变化又是怎么回事。

　　“我想，是念力不同。”苏籽说：“显然，就算都是Dreamer，念力也是特别的一类，就像……顾琰和顾希进梦境场就直接拥有双记忆。”

　　“所以你推测，原石对除念力能力之外的Dreamer无效？”柯允丞问。

　　手环上显示的实时画面投影中，苏籽点了点头。有了推论，下一步是实验，只是……

　　“本应该我来试，但我并不符合可触碰原石的条件。”苏籽话顿了顿，似乎也有些无奈：“我原本也觉得保险行事为好，才至今没和你们提起过这件事，但现在，如果善之石真的能对顾琰的状态起到作用，我想，我们可以把善之石制成便于顾琰随身携带的东西，前提是，面对如今“梦魇”状态的顾琰……得有个人能近身为他戴上，且不被他抗拒才行。”

　　“苏籽你是想让祁煜去？”这下，柯允丞算是听明白了苏籽的意思：“等等，这太冒险了，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说到底也只是猜测，现在顾琰已经是这个状态，万一，万一连祁煜也……对了，我记得小白也是可以碰原石的对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想说可不可以让小白来，但忽地想起了做这件事的前提。

　　接近顾琰，把东西戴在他身上。

　　白瑛可以碰原石，但大家都很清楚，白瑛是不具备能力去接近如今的顾琰的……柯允丞沉默了下来。

　　“我可以。”祁煜说。

　　祁煜自认他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有些事有人替他记，有些事没必要记，便这样了，而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有些事是不需要特意去记的，它们会随着发生的一刻，于血肉生根，灵魂发芽，化为构成自己的一部分，再剥离不开。

　　他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记得他的笑容和机舱口刮过耳边的风。

　　他记得通惠河畔的月光。那晚，对于这些人会找过来，他其实并不意外，他想，对于自己的态度，对方也该是有所察觉的，但……

　　——你迷路了吗。

　　——我们来接你了。

　　顾琰，这句话，现在轮到我来对你说。

　　.
　　.

　　直至天空船起航，离开众人视线，孟子诩仍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新一批赶来的维护者清扫战场，将无法自主行动的维护者，变异者以及受伤的研究员分批装车带走。

　　然后，他转身回了研究所。

　　屋内的灯光原本就昏暗，中央显示屏的窗口不断弹出信息，有些刺眼。孟子诩知道，那些都是控诉自己的，一条条，大概会说，都是因为自己，才放跑了那些Dreamer。

　　当然，这也是事实。

　　权曦扳动了一个按钮，将提示音设置为静默，他的眼睛藏在宽大的护目镜后，辨不清情绪。

　　“栽赃怪你的人，我不会让他们好过。”

　　“不是栽赃，是我做的。”孟子诩说。

　　权曦有半晌的沉默，又说：“他们跑了也好，后面才有的玩。”

　　孟子诩没有再开口，他放下了通讯耳机，ID卡，放下了自己身上和研究所有关的一切设备，尽管全程一句话也没说，但这一番行为代表着什么，足够明显。权曦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甚至没表现出半分讶然，他那双淡色的眼睛透过宽大的护目镜，空空望过来，却怎么也落不到一个焦点。

　　“阿诩，你不是说，不会再把我一个人留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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