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正值十二月冬

　　长公主难得被噎，这时候一片鸦雀无声，只等着她回复。二公主走上高台，抬起头得意地看她一眼，眼里似有嘲讽：你有什么女儿家拿的出手的？

　　长公主其实是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她想了想，认真地问：“陛下，拂歌明天给您做一席佳肴何如？”

　　小皇帝撇撇嘴：“你平日不也经常给我做，还让太傅一起吃呢？没意思没意思，一点新意都没有……”

　　长公主哭笑不得，下意识看了太傅一眼，后者也正好朝她看来，约是听见皇帝唤他的名号。太傅给太子讲学，她也会去旁听，有的时候太投入了，误了吃饭的时辰，不好麻烦伙房，她便亲自下厨。不想这小子真是吃成习惯之后，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她正一筹莫展，突然听见台下有人突然站了出来：“陛下莫要为难长公主了，我代长公主一舞便是!”

　　那声音如此熟悉，叫拂歌几乎都恍惚了，再一看果真是他。她皱起眉，怎么回事？明明他从来不喜凑这等热闹……

　　秦楚站在台下，一身的白衣不染纤尘，如沐月华，眉眼里带着男儿的潇洒与坚毅。

　　至于讲到这个人嘛……那话可就多了。这个人从来都不跟任何人好，甚至别人主动示好他都不理不睬。最奇葩的是，他没什么后台还特别敢说，大街上遇见时见你衣冠不整，参一本！看你搂搂抱抱左拥右抱两个美人，参一本!看一个月内连迎两房小妾，参一本!人送外号——秦一本。见面就问他：“秦一本，你参人了吗？”偏偏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大道理讲的一套一套，平日里做人也大方温和，居然大家都拿他没办法。偏先帝那时就很看重他，到这会儿长公主也算是器重他，虽对他的某些莫名其妙的参一本也觉得好笑，但从没有罢免他，让他做了个谏官就随他去了。

　　小皇帝惊奇地打量他：“秦大夫也会跳舞？”稀奇事儿啊……

　　秦楚摇头，字正腔圆道：“臣，会舞剑。”

　　他拔剑出鞘，风驰电掣间竟显男儿英姿，这次不像那位陇西李氏的女儿，还有娇柔的一面，他整个人都是绷紧之极，有如大敌当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场。那银剑反射着紫宸殿琉璃灯盏里的光线，四处散着潋滟光芒。比起平日，那舞姿里平添了几分潇洒与风流，男儿的矫健。加之他长得也好，这股子劲里面居然还有几分浩然的正气，叫人肃然起敬赞不绝口。

　　胡瑞祥那叫一个后悔啊，不仅是他，有儿子的大臣都在后悔，对啊，这么好一个承长公主恩的机会，他们怎么刚刚就没意识到呢？看一眼秦楚，扼腕痛惜中感慨此人当真会审时度势。

　　然而秦楚却并非如此，只是一曲剑献完便抱拳回席坐下，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拖沓。

　　这又叫一群大臣看得莫名其妙，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那他所图什么？替公主解围？骗鬼呢！谁有这样的闲工夫？

　　可人家就是这样，甚至小皇帝主动给赏他都不要。只深深地看了眼拂歌，谢绝了他。

　　拂歌本来就一直呆呆地看着他，这会儿对视上了有些慌乱却又压下，勾唇一笑似是平静如常。只一旁的太傅冷冷道：“公主请自重。”

　　拂歌其实只是满心疑惑，这与上一世的情节，甚至与秦楚这个人本人的个性都不太像啊。他不是从来看不上讨好别人的献艺么？她轻咳一声，面上依旧笑着：“太傅说的是。拂歌只是在想，终是欠下了秦大夫一笔人情债。”

　　沉昭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

　　忽然那胡瑞祥开了口：“秦大夫可真是深藏不露呢!我见两位公主的目光都盯着他!”

　　秦大夫温和地笑了笑：“不敢当。”

　　二公主则娇羞道：“可不是，我见长公主很少对谁留意过这么久。”

　　这位二公主还真是有事没事要难为她一下，拂歌心里好笑，面上却笑得温和：“别人为我而跳的，我再不好好看，岂不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二公主又吃了瘪。真是不明白这拂歌怎么就这么厚颜无耻!为她而跳？亏她想得出来还说的出来!

　　一边的琅琊王氏跳舞的那美人心里本也不痛快，刚刚她不就是被二公主压了一头？这会儿见二公主吃瘪她心底暗爽，冷嘲热讽出口：“我见二公主今日怎么如此喜欢为皇姐姐点鸳鸯谱？莫不是自己也……”

　　二公主羞得跺脚，她哪里不明白人家的意思？不就是说她也思春了？

　　一边的小皇帝却没听懂：“莫不是自己也什么？姑娘怎么说到一半不说了？”

　　一边的长公主突然开口：“是啊，王姑娘怎么说到一半不说了？”她笑得一脸无辜。

　　众人哪里看不出来她这是在维护皇家的面子，维护二公主的脸？

　　王姑娘虽不怕二公主，但对于这位上可入朝堂，下可震后宫的长公主颇为忌惮，冷哼一声：“没什么。该懂的人自然懂。”

　　她的父亲喝住她，忙赔脸笑道：“芙儿不懂事。臣替她向二公主赔罪。”

　　二公主也不好怎么着，只含糊地点点头，心里却记恨上了这位琅琊王家芙姑娘。

　　长公主倒是无所谓这位芙姑娘如何，她印象中后来琅琊王家确实出了位皇后，只不过不是这位。

　　二公主偏偏就是不肯放过她，似乎好不容易抓住了她一个把柄要拿捏：“姐姐难道真的不喜欢那秦大夫？那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妹妹也好帮着留意……”

　　谁特么要你帮忙留意了？自己的事还没定就先来操心她的。诸位大臣们看着这场闹剧，心里对二公主摇头，这脾性，真是不知道感恩不懂眼色。刚刚长公主还救了她的场，这会儿她还要自不量力往上凑……不过，要真能问出来……他们也愿意听着，回去努把力把儿子改造一下。

　　长公主倒是无所谓，笑得一脸肆意，站起身来，一捧盛开的折扇画着几枝远山腊梅，煞是好看。她摇着扇子踱了几步路，似是在思考如何作答。

　　半晌，她缓缓笑道：“我嘛，自然是要生的极好看的。”

　　这……诸大臣颇为失望，这好像没法改造啊。自己什么德行自己还不知道吗，儿子要能满足这要求……那不用说定是顶亮闪闪的绿帽子。

　　“那怎样才算极好看的？”二公主不依不饶，暗嘲道，“怕是这世间再好看的人，都入不了长公主的眼。”

　　“那可没有。”

　　紫宸殿上，她遥遥立于那九重高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收起折扇嫣然一笑。

　　“我觉得，沉昭就特别好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