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紫色开始

　　寒冬的日本街头，我还在思索紫色的意义。札榥的机场已经停止营运，路上积雪渐厚，行人渐少，这些现在已经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如果不快点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就不知道还要在这苦寒之地待上多久。紫色，我心忖，代表高贵、神秘、忧郁、隐晦、成熟、深沉、优雅、浪漫、冰冷、完美。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结结巴巴的日文，认真但又充满笑意，“小姐，我，我说的是，可以请你去喝杯咖啡吗？”
　　我回头一看，本来还以为是哪个无聊搭讪的日本小子，一看，却不是。
　　我接触的模特也多了，但觉得他们只具皮毛而已，姿势摆得烂熟，帅是帅了，有形没有神。眼前这个男孩子，询问的眼神充满了笑意，脸形尤其好，一般额头有美人旋的男孩子会显得很娘，但他不是。衬着尖尖的下巴，黑白分明的眼睛，鼻子又直又挺。他也很会打扮，头发时兴地竖起，把额头露出来，然后左耳上是一颗水钻。levis的修形仔裤，边缘有些没塞进系带的靴子里，脖子上松松地挂一条深紫色围巾。
　　时值寒冬，我看见他却仿佛看见盛夏的阳光一样，把我这一周来积在脑海的寒冰如数融掉了。我脑子此时在飞快地转着，如何同他解释我是名摄影师，正在为找不到合意的模特苦恼。
　　他却仍努力用日文同我沟通，我笑道，“好啊。”
　　他明亮的眼眼似乎闪出光来，“原来都是中国人啊。”松了口气的感觉。
　　打铁不如趁热，我在引诱他，“不如去我的工作室，那里的咖啡很好喝。”
　　这样就顺理成章地让他进到我的办公室，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好啊，原来你骗我来拍照的啊。”他看着周围的背景，恍然大悟，怪我的语气中明显还有笑意。
　　“不愿意就算了。”我的助手忍不住，“明天伊藤新佑要来，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
　　我制止她，“Lily，你听清楚，这个人可以让我们早早收工，除非你还想在这鬼地方待。”
　　她不作声了。聪明的她不会再质疑我的专业性眼光，马上招呼各个工作人员开工起来。
　　“不对不对。”我一面拍，一面在心理暗暗说。这个牌子的设计师今年春夏出的主调都是紫色，深深浅浅的紫色。突然间我知道我哪里不对了，原来我忽略了紫色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一种偏冷型的性感，不经意又懒洋洋的那种性感。
　　这时，我放下机子，把旁边的一大桶水倒向他，他来不及躲，当场就被淋得湿透。
　　“你疯了！”他大声抗议，正想朝我冲过来。
　　我低声说，“别动。”
　　他刹那间明白我的意思，也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水滴顺着他的头发滴下来，身上的紫色衬衫被淋得半透明，我看着都吸口凉气。
　　他真是个当模特的好料子，表情，姿势，一点都不做作，尤其对眼神的应用，一般的女孩子哪受得了。
　　这时，下一批摄影的女模特已经来了，我们租这个摄影棚的时间快结束了。有几个女模特也很眼熟，是当地时尚杂志的特约模特，时间到了，我还差几张，还在照着。她们那组也不作声，也是几乎呆了似的看着我找来的这个路人模特。
　　好了，拍完了。我做一个ok的姿势。
　　呵呵，我是收工了，他可收不了。一堆日本女孩子围着他要电话。我摇摇头，同我的工作组离开了。
　　Lily一路上还同我说，“这个男孩子，真是不错，天生就是做模特的料子，可以介绍给Ray，让他签他。还好我有给他名片，他会得联系我们。”
　　我闭目养神，没出声。
　　回到公司，却见他在等着我。
　　我头也不会地走进电梯。
　　今天的确忙，要帮一个明星拍专辑照，还有一个化妆品平面广告。等拍完了，累得倒在沙发上，Lily把我要的咖啡拿过来。
　　还有一张卡片。我打开看，是一幅漫画。一个穿黑衣的女子坐在路边的凳子上，帽子压得很低，旁边积雪甚厚。旁边还附一行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我突然想到是他，这是那天找到他的情景。那么快就会有感情？我讽刺地想，顺手把卡片扔到了一边。
　　可是思绪，飞回到了那天。那时，我在思考紫色的意义。紫色，的确是个蛮挑人穿的颜色。能穿紫色的人肤色不能太黑，一定要有某种程度的凝白，还要有种冷峻的气质。的确，能把紫色穿得好看的人不多见的。
　　走出大门的时候，看见他还在那等，他冲我笑笑，仿佛在说，看，我等到现在了，多有诚意。
　　这个男孩子也许不适合做男朋友，但绝对是一个好模特。
　　后来我把他介绍给Ray，凭他的条件，现在也在圈子里渐渐有些名气，闲时我们常在一起喝咖啡。
　　有句话我问了他无数次，“你没有女朋友的吗？快去找一个，省得老是来烦我。”
　　他也回答我无数次，“要不你先当一下如何，我现在还没找到。”
　　每次到这里我都叫他去死。
　　“你喜欢吃家常菜吗？带你去我家吃。”他突然说。
　　那天突然很怀念大家庭的感觉，自小父母离异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待遇了。但是当车渐渐驶入他家的时候，我恍然大悟。他和他，难怪会这么相像，原来是一家人。我听他说过，他有个很早就去日本留学的弟弟。
　　见到他母亲时，这位和蔼的阿姨微微张了嘴，但是她没有作声。吃完饭了，她找了个机会，同我单独说话。
　　“Many,他们俩个，你究竟喜欢哪个多些？”
　　我低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她笑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到了。作为父母，我支持你们的选择，Many,我看着你长大，也希望你会得到幸福。”阿姨还是像以前一样开通。
　　他不在家，可是我却看见了在沙发上的一件毛衣，很眼熟，深紫色的，唉，我怎会不记得，这是从前我织给他的情人节礼物。
　　他果然通过Lily约我见面。
　　远远就看见他走过来，穿浅灰色西装，深紫色的领带，很好的一个衣架子。
　　问好之后，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反而好像如果同他弟弟在一起，就不会有冷场的局面。天，我在想什么。
　　从前那一场大吵之后，我出了国，他也结了婚，但是通过他弟弟，我们兜兜转转又坐到一张台上。
　　“Many，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你应该听过我的‘三不原则’，第一，老板；第二，朋友的男友；第三，有妇之夫。除此之外，我人尽可夫。”
　　“你变了，比以前更桀骜不驯了。”他唉着，“我同她已经签字离婚，她主动提出的，她身体生不了小孩。”
　　他握住我的手。还是那双细长但有力的手，它们曾经握过我最美好的时候，可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摇摇头，似乎想挣脱过去。
　　这一切都看在他眼中。
　　“嫁给我，好吗？我们不要再这么兜兜转转下去了，好不好？”十年来，他第一次低声这么恳求我。
　　我摇摇头，最后还是离开了他，发动着我的mini cooper,31秒内已经跑出1000米开外。我在试图逃离在捕捉着我的那个叫做回忆的东西，多年来我已下定决心不会再触碰的东西。
　　直到小宇的手搭在我额头上，“怎么了？”
　　我听见自己虚弱地问他，“你怎么会喜欢我？我比你还大三岁，可以做你的姐姐。”
　　“这个需要理由的吗？我只知道那天在宿舍烦躁不安，出门见你在雪地里发呆，一下子全部心思都在你身上了，是不是你下了盅？”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弱小的自己，在拼命坚持做自己，同各路人马周旋，不获理解。感情也不顺利，同他大吵之后分手，十年的感情也烟消云散。想到这，就怔怔落下泪来。
　　小宇吻着我的泪。
　　我决定狠一狠心。
　　我清了清嗓子，同他说了我同他哥哥的事情。然后再加上一句，大意是，我有了他的小孩，现在养在乡下的某处。如果你真的同我在一起，你想想，小孩是应该叫你爸爸呢？还是叔叔？
　　第一次见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唉，这世上是不是有因果，他哥哥欠下的情债，难道要他来偿还？
　　他后来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就走了。我也不以为然。这对我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我还是一样过我自己想要的无拘无束生活。我对过去的和发生的一切，从来都不让自己养成留恋的习惯。呵呵，所有的男人，都一样。
　　第二天，下着好大的雨。真不走运，我的车没开多久就在半路坏了，离家还好远啊。我把车停在一边，招手叫的士，都是坐有人的，自己全身上下已经被淋得湿透。这时，却看见一个人向我走来，也被淋透了。
　　是小宇。他一脸的笑意，把我拥在怀里，把紫色围巾放在我头上挡雨。他说着，“你这个鬼灵精，这次我终于猜到你想什么了。什么小孩，子虚乌有，我娶你娶定了，我哥就让他哪凉搁哪吧，啊！”还没说完，就冷得打了个喷嚏。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电光火石间，我也明白了，他怎么会出现得这么巧？
　　“你这家伙，你对我的车做了什么手脚？”我大声地骂着他。
　　“是我做的，就是没有估计到会下雨。你那么快就想到，唉，看来娶个聪明的女人还真需要勇气。”他叹着气，把我搂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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