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上海舞厅的一天（白玫瑰\陆依萍 x 秦五爷）

　　且说上回讲到秦五爷的身份险些就要暴露，情急之下，心生一计。

　　只听秦五爷叫道：“白玫瑰，你出来。”

　　这一叫，众人便都调头去瞧白玫瑰。

　　秦五爷叫，白玫瑰自然听从。只见她整了整头上发饰，坦坦荡荡便走了过来，先瞪了眼在宪兵脚下瑟瑟发抖的青皮，接着才瞥了眼秦五爷手中的照片，也不做声。

　　你道白玫瑰为什么不做声？

　　原来这一时半刻的变故，她都瞧在眼里，转瞬间心思已经电转了千万个弯。她虽猜不到秦五爷被责难的具体缘由，但到底出身军阀之家，上至黑豹子、李副官，下到寻常兵卒，怎么和军人打交道，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军人为甚么生气、什么时候会生气，她也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时候，就得等对方先说话。

　　果然，见秦五爷转身叫出个聘聘婷婷的美貌歌女，宪兵队长不免迷惑，道：“这位小姐是？”

　　再说那何公子，他已猜到了照片上有些玄机，生恐那照片连累了无辜，登时便要站起来把事情揽到自己头上，刚张了张口，便被秦五爷一个眼神噎了回去。

　　你道秦五爷为什么噎何书桓？

　　还不是为了那一分惜才！何书桓家世虽好、口才好，却是个不会说谎的人，比之白玫瑰，更是少了自小和军人打交道的经验，哪里能应对得体！只怕几句话下来，就要漏了馅去。连累他人不说，到时候还白白一枪打死了他一个大好青年，倒叫人怪痛心。

　　这边何公子不甘不愿地被迫噎了口，再说那边，白玫瑰面色平静，回答那宪兵道：“我是大上海舞厅的歌女，叫‘白玫瑰’，三个月之前开始在这里唱歌。”

　　秦五爷转身，将手里照片交给白玫瑰，指着照片背景里白玫瑰的身影，问道：“白玫瑰，三个月前你第一次来大上海唱歌之后，我亲自送了你出去，那时候，我对你说了什么？”

　　说着，秦五爷身子挡着宪兵的视线，眼锋一扫，神色间，暗暗指着旁边那枪口底下哆嗦的青皮。

　　哎，说来可笑，这青皮无赖调戏歌女时那般神气活现，撞上了真刀真枪，反而连女子的气魄也比不上，无怪乎只能做个没头没脸的地痞流氓，是个彻彻底底的“假正经”。

　　秦五爷这一暗示，白玫瑰可谓是心领神会。

　　巧得很，方才在台上白玫瑰不好多话，单一句 “真猴子”对“假猩猩”怎么能教她消气，更何况下了台还要被秦五爷训斥！这不正巧一个送上门的机会，正教她报仇来了么！

　　只见那红透上海的玫瑰花嫣然一笑，这一笑，酥了多少宪兵的骨头！连那宪兵队长也愣上了一愣。

　　又见那玫瑰花自己主动收了满身的刺儿，双手挽上秦五爷的胳膊，稍稍一歪脸，那双珠玉一般的眼睛便盈满了涟涟秋波也似的泪花，好一朵清纯玫瑰春带雨！

　　这一哭，也不知伤了多少女人心！连那大上海第二红的歌女红牡丹，也自惭形秽。

　　白玫瑰挽着秦五爷臂弯，滢着婆娑泪目，略一回首，瞧向那哆嗦在枪口底下的青皮，其风姿之绰约，更是瞧得那何书桓的魂都飞去了印度国。

　　启朱唇，张皓齿，只听白玫瑰哀哀婉婉，道：“秦五爷，您那时候对我说，近来大上海舞厅混了些坏人，时时刻刻都不安全，有些盯着您、要害您的人，可能会迁怒我。就连您的身边人，也难免要被些个坏心的家伙掺杂了奸细进去。您要我来这里唱歌之后，格外小心，不要惹祸上身······我本以为是开玩笑，哪想到，真是这么危险·····”

　　说着，白玫瑰已是语音哽咽，再说不下去了。

　　这一番表态，虽然语焉不详，但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已经足够发挥了。其言下之意，正是说秦五爷身边被人掺了奸细，而那些奸细，和这方才在舞厅闹事的青皮无赖脱不了干系！

　　哎！这可真是！

　　这无赖的上面，可不是那坏事做尽、又没有江湖道义的魏老板！

　　宪兵队长一想，可不是这么个理！那魏老板可以为了钱给日本人走私军火，自然也可以为了钱给地下党出卖情报。且今天来看，秦五爷身边并没有那两个地下党的身影，莫不是见势不妙，早已经逃回魏老板身边报信去了！

　　这么一看，还反倒是宪兵队自己草率行动，打草惊蛇了。

　　再说那秦五爷，被白玫瑰挽着一只手，另一手从袖子里递了手帕，帮佳人擦了擦眼泪，又拍一拍白玫瑰的肩，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嘴里说着话，秦五爷向那宪兵队长点了点头。

　　宪兵队长也是有默契，再不磨蹭，道了声“打扰”，立马凶神恶煞地拘了青皮就走。

　　可怜那青皮无赖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便已经委委屈屈地入了局子，只怕逃不过一顿拷打了！至于那魏老板，本就是无恶不作的人，也早就不差这一笔糊涂账了。

　　哎，倒是杜飞一个好孩子，先是挨了打、碎了眼镜，接着又不明不白地险些被开了两枪，几乎命悬一线，到最后事情解决时，又莫名其妙被晾在了一边，不可谓不倒霉。

　　见杜飞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那何公子终于也不再继续逗留大上海，扶着杜飞起来，草草道了句别就要走，正要出门，却被秦五爷叫住了脚步。

　　秦五爷旁边，白玫瑰也已松了秦五爷的胳膊，擦了眼泪，脸上凄婉之色褪得一干二净，真像个没事人呢！无怪乎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变脸当真是比翻书还快，哪里叫人猜得准。

　　秦五爷道：“何书桓先生，杜飞先生，你们就是之前说要来采访我的申报记者？没有采访成我，于是就偷拍了我的照片？”

　　书桓与杜飞自知理亏。

　　书桓道：“是，人人都知道大上海有位手眼通天的秦五爷，人人都想知道您的故事。我们没能采访到您，于是就拍了照片，原本想从长计议，没想到反而给您和白玫瑰小姐惹了麻烦，真是对不起。日后我们一定再登门谢罪。”

　　秦五爷难得哈哈一笑，挥了挥手，道：“不必，你们要采访我就直说嘛，不要鬼鬼祟祟，尤其你们今天还算帮白玫瑰解了围，帮了我的人就是帮了我。只是偷拍照片这种事，以后还是不要再做了。这样吧，你们下个星期一再过来，到时候我安排时间，让你们做一次专访，如何？”

　　害，这话说得！终于可以采访了，可不是叫何书桓、杜飞两个人因祸得福！

　　杜飞尤其高兴，也不管身上的伤，正要转回身也说些感谢的话，却牵着了伤处，倒教他诶呦一声又倒了下去。

　　这一次却是白玫瑰几步上前，扶住杜飞。

　　你说白玫瑰怎么上来扶杜飞了？

　　原来，她还记着这两人在那大雨夜里，带了她躲雨的恩惠呢。

　　白玫瑰笑道：“之前你们带我躲雨，我还没向你们道过谢，希望现在说‘谢谢’不会太晚。还有今天，也谢谢你们替我教训那个小混混。以后你们有想听的歌，可以来找我，我试着唱唱看。”

　　见倔脾气如白玫瑰都学会了道谢，舞厅众人都笑了，大家也都平安无事，好一个皆大欢喜！

　　高高兴兴送别了何公子与杜飞，舞厅里便开始打扫了。什么坏了的桌子，碎了的瓷器，还有被子弹打坏了的舞厅地板，纷纷被撤走——

　　这时候，哎呀呀，皆大欢喜是皆大欢喜，可苦了负责经营的蔡经理，统计之下，舞厅在这一顿闹腾里，一共竟损失了两百元大洋不止！

　　秦五爷瞧了蔡经理递过来的账，皱眉。

　　白玫瑰瞧了秦五爷递过来的账，皱眉。

　　蔡经理接了白玫瑰递回来的账，皱眉。

　　秦五爷道：“白玫瑰，你下次再惹乱子，看我不丢你进黄浦江里喂鱼。”还是那个舞厅老板、精明商人秦五爷。

　　白玫瑰道：“秦五爷，我多唱几天歌，还不够你赚区区两百块吗？”还是那个上海歌女、带刺玫瑰陆依萍。

　　要不怎说，白玫瑰、秦五爷，也有着了道的时候呢！

　　细细一算，若不是何书桓出头，那青皮混混怎么会逃出去，还正巧被杜飞撞见？杜飞没碰见青皮，那张偷拍的照片又怎么会恰巧从杜飞口袋里掉出来，还被宪兵看到？照片不被看到，又怎么会牵连出秦五爷秘密掩护地下党的故事？不牵连地下党，又怎么会让宪兵砸了大上海舞厅的场？不砸场，哪有这两百大洋的损失？

　　金钱事小，坑人事大。说来，还是何书桓坑了白玫瑰与秦五爷。

　　真可谓文曲星也有写了臭文章的时候、神仙也躲不过脚下一滑。精明如秦五爷，倔强如白玫瑰，到底还是栽在了何书桓一个初出茅庐的公子哥身上，简直魔幻！

　　不过，到底还是结了。

　　秦五爷与白玫瑰，两个人关于那两百大洋的对话，正是个好总结——

　　“白玫瑰，再惹乱子，喂江鱼。”

　　“秦五爷，我唱的歌，够你赚。”

　　白玫瑰还是那个白玫瑰，惹事闯祸又赚钱，秦五爷也还是秦五爷，精明冷静但赔钱。大上海舞厅的一天，仍然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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